第8章 灾兽
唐枫和圣雪下了电车，只需要再步行一段距离，就可以到圣雪家。
他提出家访并不是脑袋一热的想法，而是圣雪今天的表现的确奇怪。
在他办公室里脱衣服这种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单纯的女孩能做出的事。
他看了眼跟他并排的圣雪，在心理咨询事件之后，对方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既然对方不肯提，他也不方便主动开口去问。
这种年纪的女孩，心里都是敏感的，尤其是这么私密的问题，处理不好的话，说不定会影响少女的身心健康。
唐枫倒不在意这个，他担心的是产生的心理问题会对成为魔法少女有影响。
他准备从圣雪周身的环境出发，探究问题的真相。
这也是他提出家访的原因。
城郊的空气颇为清新，没有闹市的嘈杂，路上没什么多余的人，两人脚下的水泥路面也逐渐变成了混合着青草的石板路。
不知不觉间，周围连鸟雀的声音都消失了。
唐枫忽然停住了脚步。
“圣雪，今天魔法少女协会播报出的预警信息是哪些地区？”
圣雪对唐枫的突然停下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回忆了一番，开口答道。
“A区的花街，C区的雀街，预警等级都是c级。”
由于常年与灾兽作战，魔法少女协会早已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预警系统，当灾兽现身前，这片地区的魔力浓度会异常升高，以此来判断灾兽出现的方位。
这样可以提前通知居民疏散避难，以及提前安排相应的魔法少女前去处理，最大限度地降低灾兽带来的损失。
但预警系统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一些魔力浓度异常的区域，可能会无事发生，没有被预警到的地区，也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灾难。
这时就非常考验魔法少女和协会的应变能力了。
而唐枫，已经感知到不远的地下有一头已经苏醒的灾兽。
预警之外。
“圣雪，牵住我的手。”唐枫开口。
圣雪愣了一下，在短暂的发懵之后，她还是乖巧地牵住了唐枫的手。
宽大温暖的手掌让人有种安心感。
圣雪脸蛋微红，她感受着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人手牵着手，沿着石板路向前走着，从背影看，既不像父女，也不像情侣，但有种淡淡的温馨感。
“叭。”在唐枫踩碎一片扁平的小石块后，地面开始微微震颤了起来。
圣雪顿时警醒，“小心！”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下一刻，两人脚下的大地碎裂，一张怪物的巨口从地底升起。
黑暗包裹了两人，从他们视角看，半边天空已经被怪物的口腔遮住，而且口腔的肉壁正在极速合拢。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唐枫似乎被吓傻了，他紧拉着圣雪的手不放，像溺水的人无意识间紧紧攥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圣雪面色凝重，她用一只手飞快地在空中划出一个魔法阵，一股强力的魔法能量从阵中显现，化作长长的激光束，射向怪物深不见底的口腔。
与此同时，她借着反作用力，带着唐枫这个累赘，飞快地向残余的天空景象掠去。
刚刚的一击对怪物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它口腔关闭的速度加快了，圣雪能看到天空的边缘出现了参差不齐的锯齿。
那是怪物的牙齿，它的口腔，正在逐渐合拢。
圣雪脚尖轻点，一个又一个魔法阵出现在她脚下，她的速度再次提升。
普通魔法使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构建的魔法阵在她脚尖形成得如喝水一样简单，她甚至都不需要用魔杖。
即便如此，她的速度似乎仍赶不上怪物牙齿合拢的速度，原本还剩下的半边天空此时只余下了一道缝隙。
“圣雪，把我丢下吧，你一个人的速度肯定足够冲出去的！”
唐枫似乎回过神来，他神色焦急地喊道。
圣雪没时间多说话，甚至没时间看他一眼，不过她把唐枫攥得更紧了，以此表露了她的决心。
“圣雪……”
“别多说话。”
圣雪快速地开口，十个魔法阵层层叠叠，出现在她脚下，重叠的法阵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借助最后的力道，带着唐枫，飞速射向了那一道缝隙。
圣雪的额头浮现了点点汗珠，她此刻对魔力运用已经到了极致。
即将临近时，她看到锯齿状缝隙正在缓缓合拢。
这样下去的话，会来不及的！
心念电转间，她扭头看了眼唐枫，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将唐枫推到身前，在他背上飞速画了个魔法阵。
老师，你要加油活下去呀！
法阵启动，唐枫如炮弹一般射了出去。
相对的，圣雪向黑暗深处坠落。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并没有如同她想象的那样，魔法阵启动后，她惊讶地发现她并没有因反作用力坠落，反而和唐枫一起飞了出去。
怪物的牙齿在他们身后合拢。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逃离了巨口。
他们摔落在地，由于惯性作用，抱在一起滚了几圈。
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能逃出生天，圣雪转过身，面对着突然出现的灾兽。
眼前的怪物身长近十米，其中一半的比例都是最上面那个不知道该称之为脑袋还是嘴巴的臃肿的椭球形器官。
怪物并没有什么五官，粘稠而腥臭的液体沿着那道形似嘴巴巨大裂缝中流出，落在地上，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坑，蒸腾起黑色的烟雾。
之前在怪物口腔中，即便圣雪已经很谨慎了，但两人还是不小心粘上了一点，衣服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露出大片春光。
两人都没闲工夫注意这点，他们面色凝重地看着这只灾兽。
“圣……雪，”唐枫紧张得牙齿都在发抖，“我们快逃吧，让魔法少女协会的人来处理。”
“灾兽显现，他们此时应该已经探测到了，魔法少女说不定正在赶来的路上。”圣雪盯着眼前巨大的灾兽，摆出防御的架势。
她知道，这里没有提前预警，魔法少女从得到消息到赶来，最快也要十分钟。
而灾兽已经盯上了他们两，逃跑的话，一是不知道跑不跑得过，二是……
她看了眼身后的城郊居民区和前方不远处的村落，如果她逃掉了，这两个地方会首当其冲地遭受灭顶之灾。
那个村落严格来说属于她家族的领地范围内，里面的人很多她都认识，有好心的大婶，擅长手工艺的老人，无忧无虑的小孩。
这一切将会在灾兽踏入那个村落时，毁灭得一干二净。
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唐枫看到圣雪的架势，大吃一惊，“你疯了？！居然想要对抗灾兽？那是魔法少女才能办到的事！”
这个世界，即便是再强大的魔法使用者，也远不及一个刚刚觉醒的魔法少女，这也是为什么各大城市都把魔法少女看得无比重要，为魔法少女提供近乎无限度的服务。
因为她们无可替代。
圣雪回头看了眼唐枫，目光流露出决绝之意，“老师，你快走吧，我来争取时间。”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即便是魔法少女之间，也有规定，遇到太过强大的敌人需要尽可能地逃跑，保存有生力量。”
圣雪摇了摇头，“可我还不是魔法少女，不需要遵守她们的规定。”
“看不出你原来这么固执。”
“这不是固执。”圣雪的声音很轻。
她知道，自己绝不是这只灾兽的对手，她也在害怕。
可她旁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唐枫老师，是即将被毁灭的居民区，是无数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是唯一的高个子，她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害怕，她需要站出来。
身躯娇小的女孩转过身，她从书包里拿出平时练习用的魔杖，当紧握住魔杖的那一刻，她的手不再发抖。
“你们这些该死的灾兽，统统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她主动朝着十米长的巨大灾兽冲了过去。
唐枫注视着圣雪的背影。
女孩娇小的身躯在灾兽面前十分渺小，但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高大。
他能判断出双方的实力天差地别。
圣雪在灾兽的手中不可能撑过十息。
这只灾兽有b级实力。
是一个入行几年的正常魔法少女的水平。
不是一个新晋魔法少女能单独应对的，更不是一个连魔法少女都不是的魔法使能应对的。
他看了眼手机，魔法少女协会正在紧急播报这边发生的灾害，通知附近的居民群众抓紧避难。
播报中还透露有一名强大的魔法少女正在往这边赶来，安抚惊慌失措的当地居民。
反应倒挺快的……
唐枫放下了手机。
他看到圣雪正在灾兽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魔法少女赶到了又如何？或许能救下其他居民，但圣雪只会变成一具尸体。
她撑不了那么久。
唐枫缓步向前。
圣雪正全神贯注和灾兽的战斗之中，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一直游荡在灾兽攻击范围的边缘。
她在吸引灾兽专注于攻击她，从而不会到处乱跑，毁灭居民区。
灾兽不具有任何智慧，这就是她的优势。
她只需要拖到魔法少女赶到就行，不用和对方正面战斗。
再次躲过灾兽的一发攻击后，圣雪更有信心了。
她一边躲闪，一边划动魔杖，她嘴唇嗡动着，一种晦涩难懂的词语，与此同时，她身体周围开始出现了几个繁复的法阵，彼此旋转，交叠，最终形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一股耀眼的光芒，笼罩了圣雪全身，她的衣服猎猎作响，魔杖轻点在五芒星中心，与此同时，天空似乎破开一个窟窿，一道巨大的光柱从天而降，笔直地轰击在了怪物臃肿的巨嘴上。
怪物第一次发出尖锐的咆哮声。
这是圣雪掌握的最强一击，甚至用上了咏唱。
这一击，是她过往所学的巅峰，威力已经接近了魔法少女的层次。
在打完这一击后，圣雪面色有些苍白。
看样子应该是伤到了对方，否则怪物不会发出这样的咆哮声。
这下，灾兽应该彻底将仇恨锁定在她身上，不会到处乱跑，祸害到无辜的人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专心躲避灾兽的攻击就行了。
圣雪舒了口气。
下一刻，她的瞳孔猛然放大。
怪物数米长的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露出里面无尽幽森的黑暗。
圣雪感到一丝心悸，她正准备后退，铺天盖地的黑色液体从怪物嘴巴里喷涌而出，如炮弹一般直射过来。
这种范围，这种数量，这种速度，以她的实力，没办法闪躲。
要结束了吗？……
她看着铺天盖地袭来的攻击，脑海里在这一瞬浮现出了很多事情，从小到大，仿佛走马灯一般的影像掠过，最终定格在今天办公室里，唐枫老师盯着她仅剩一条小内裤时的灼热眼神。
真的好奇怪……最后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圣雪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耳边有炮弹呼啸声掠过，沉闷的轰击声响起，灾兽的攻击出乎意料地没有落在她身上，圣雪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挡在她面前，用背部承受了落在这个方位的一切攻击。
她正处于对方宽大的怀抱之中，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老师？……”
她的声音在颤抖，充满了惊异，惶恐，以及不可置信。
唐枫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摇摇欲坠，终于，噗通一声，倒在了女孩身上。
唐枫的脑袋贴着圣雪的额头，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到了少女耳边。
“圣雪……要加油活下去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魔法少女的……”
“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美丽的场景……
“可惜……老师看不到了……”
唐枫说完，脑袋一歪。
“老师——！！！”
少女尖锐的嘶鸣声划破长空。
灾兽的攻击是致命的，她都接不下，更何况是普通人的唐枫。
即便忽视掉魔力的冲击，怪物唾液的腐蚀性也能让一块石板消融。
唐枫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圣雪不忍心看他惨不忍睹的背部，将他轻轻搂在怀里。
个子小小的女孩搂住高高的唐枫，姿势看起来极为滑稽。
“老师，睁开眼睛吧，你会看到的。”
圣雪轻轻说道。
没有回应。
圣雪默然，她静静地抱着唐枫的尸体，谁都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周身开始流动着淡淡的莹白色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