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眼（3）
华德宁并未想得深远，唯觉得牡丹最适合她现在这种想要招摇的性格，但是此时她并不知晓院中的牡丹毫无疑问为何都是大红色的。
宋繁期记得，若干年前的端午节，他同华德宁第一次见面。彼时他逛到花园中，自一棵老梨树后探见前头凉亭里，太后（时为皇后）领着皇兄和其他七八个小孩子正在亭中避暑，两个小女孩玩斗百草的游戏，明明她输了，却耍赖将对方的草也扯断，令他觉得有趣，毕竟他作为储君，实在少了太多童趣的东西了。但他始终没有靠近她，只是笑着转身离开了。
九月十日，他的生辰宴上，他们再次相遇，她一袭红衣穿堂而过，她也是那样昳丽的容貌让他一眼便记住了她，可她的目光始终在皇兄给另一个小丫头剥葡萄皮的那边，也正因如此，他觉得这是亲近她的良机，便在一旁的花盆里摘了一朵昙花，本想送给她，也陪她说会儿话，不想她只远远瞧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别处。
彼时他心高气傲地跑到她面前问她为何不喜欢昙花，她笑着说：“臣女喜欢热闹，自然也喜欢雍容华贵的颜色，所以臣女的衣柜里都是红色的衣服，昙花淡雅怎配得上臣女的姿色？”
是夜他命人运了好多红牡丹回来，他亲手种在东宫里，想着等她嫁进东宫了，他再带她过来赏花，此后他总会找机会去看她，她的生辰宴、她及笄宴……可十三岁那年，他的父皇病重驾崩，小小年纪的他被迫登上这不胜寒的高处，他知道这个位置的孤寂，她喜欢热闹，所以不会喜欢的，于是他开始刻意疏远她。
华德宁抬眸对上宋繁期深情的眼睛，她恨不得掐死自己，平时她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这么久了才察觉出来宋繁期的意图。
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他宋繁期带着太医来看望，且不说君臣有别臣，他们两人之间还隔着各种各样的误会和……宋琬期。
想起宋繁期方才的话，华德宁心底阵阵发寒，竟盖过了脑袋里传来的阵阵剧痛，红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那是皇后的专属啊，还是皇帝亲赐的，原来他怀疑她想要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所以才假借让太医看病的事特地过来试探一番？
若是华德宁拒绝了就算了，可她偏偏……恐怕他此刻就断定华家觊觎后位、有不臣之心了，而如今她是晋王妃，所以……谋反一事也会和晋王扯上关系，那她被留下恐怕是作为人质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要和离，就算宋琬期拒绝了，可他宋繁期作为皇帝，下旨强制臣子与妻子和离也是可行的，然而她还是觉得他并没打消顾虑。
宋琬期本就得民心、得军心，娶的妻子除了是华家的女儿，也是谢家的后人，她的娘亲是家里的独苗苗，家里又富可敌国，宋繁期会这般揣测他们的用心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她还是很委屈，为什么她昏迷大半个月，差点死掉，却还要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臣妾方才脑子不清醒，所以胡说八道，只是华家与晋王对陛下忠心耿耿，望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寒了忠臣之心。”华德宁强忍头疼下了床，感觉眼前景物都在晃，直接跪下，垂首开口，宋繁期面容一愣，和她对视的眼眸闪了闪才笑着开口道：“晋王妃不装了？”
宋繁期见华德宁不敢做声，又继续道，“才一天……王妃的失忆之症好得挺快的，看来我这剂良药远胜太医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宋繁期似乎是想站立过来扶她，可熙明帝的算计她不明白，齐凡松的深情她也看不懂，既然如此，那唯一可以让她利用的就是这次的这个病了。
“失忆是假的，可差点醒不过来却是正儿八经的，臣妾心知陛下定是对华家，或者说晋王府有诸多偏见。只是晋王为了替陛下镇守北地，舍小家顾大家；我父亲虽被左迁到穷山恶水，可陛下也曾微服私访过，虽不曾与家父碰面，但百姓们的传颂您难道不曾听闻？难不成陛下还认为晋王是不畏生死的人吗？父亲励精图治、治理一方，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为人臣子的一片赤胆忠心吗？”
昏睡了半月有余，华德宁知道自己定然是憔悴得见不得人，他又对她有一点小心思，那利用一下，看他还舍得欺负柔弱的小女子吗？
宋繁期脸色变了变，眼神终于缓了下来，他伸手扶住她：“嫂嫂既然醒了，有空不如去看看母后吧，刚听说你昏迷的时候，母后还大病了一场，这段日子以来，怕你这幅鬼样子让她知道了会更担心，便索性不让旁人靠近了。如今你醒过来，也该去报个平安。”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奴才的通报声：“启禀陛下，北地敌军大举进犯，苏将军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邸报，请求支援！”
宋繁期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华德宁就趁机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正巧南星回来了，便在南星丫头的扶持下站立稳当。
“皇兄可平安？沙场上伤亡如何？”宋繁期开口询问道。
那奴才走进来，行了一礼，开口道：“回陛下，晋王今早才出发，现下应该还在路……”上字未出口，宋繁期打断了他，急声道：“派人把皇兄给朕追回！”
还真是兄弟情深。
华德宁笑着点头，却不料宋繁期一回头正好看到她还站着，她笑了，宋繁期知道她对皇兄的情谊，便是提了和离又如何，或许她心里始终最爱的还是皇兄，和他在宫外的那一段不过是皇兄不在身旁的慰藉罢了，他目光闪了闪：“晋王妃好生休养，朕就不叨扰了。”
华德宁靠着南星落落大方行了一礼恭送，但总感觉事有蹊跷，身上也在不住发抖，她记得小说里这一段是宋琬期和他青梅竹马感情加深的关键——王爷受伤掉下悬崖，姑娘千里而去相救，二人在崖底心心相印，情定终身。果然狗血，想到这里，她的身子不禁抖了抖，连累得南星都差点站不稳。
跨过门槛时，宋繁期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是不可宣之于口的不舍，可最终他还是转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