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四岁那年我被爹娘卖给了妓院,逃跑没成,在街上被打得半死。
我胡乱抱住一个人的腿求他救我,没曾想他竟是臭名昭著的掌印太监。
人人都说我命不好,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可这个太监却教我读书做人,护了我十年。
1
“公子,救……命。”身后的龟公紧追不舍,情急之下,我抱住了一位公子的腿,乞求他能可怜可怜我。
公子一身苍色锦衣,低眸睨我,眼中清冷,无一丝波澜。
他的随从一脚踢开我大骂,“大胆刁民,竟敢冒犯周公公。”
我倒在泥地里,不知哪里生出来的胆子,又不依不饶地抱回去,“公公救救我吧,冬芝将来做牛做马都报答您。”
周公公也好,陈公公也罢,我只知道若再被抓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
周瑛大马金刀地甩开身上的氅衣,露出一柄长刀玩味道,“你觉得我这把刀是救人用的?”
我听到有路人窃窃私语,“这姑娘也太可怜了,才从妓院逃出来又遇上了周瑛。”
“是啊,周瑛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死在那把刀下的人可不少……”
路人的声音并不小,周瑛也听到了,还非常配合地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赶到的龟公见周瑛没有要救我的意思,边抓着我的头发边骂,“贱蹄子,还敢跑!”
我头皮疼得发麻,想到青烟姑娘死于花柳病时的惨状,我很害怕,伸手去拔周瑛腰间的佩刀,我宁愿死在这,也不要回去。
可刀好沉,我拔不出来,周瑛也不动只静静地看着,对上他幽邃的眼眸,我心底剩下一片绝望。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寒光,龟公登时鲜血四溅,应声倒地,路人们惊吓着四处逃窜开去。
周瑛用带血的刀头挑起我的下巴,“你要如何做牛做马,报答我?”
2
我被周瑛带回了府,传闻他备受皇帝宠信,家财万贯,果真如此。
六进六出的府邸,奢华至极,府上下人更是数不胜数。
我被安置在远离主院的地方,和其他奴仆一样,起早贪黑,被呼来喝去地干活。
周府太大了,从那之后我竟再没见过周瑛,我想他大概是忘了我,毕竟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周瑛挥挥手就能救下好几百个,不被记住也很正常。
周府从不缺下人吃食,一日两餐,人人都有饭吃,一年时间我就脱胎换骨了,从豆芽菜的小身板出落得亭亭玉立。
管事的李嬷嬷也总说我是鸡窝里长出来的凤凰,太显眼了不是好事。
我问为什么。
她说,我这样貌出生在富贵人家中,就叫国色天香,佳人才子趋之若鹜,珍而重之,若是生于贫贱之家,那就是红颜祸水,如扎眼的花,人人欲采之,折之。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李嬷嬷的意思,直到我的被褥被人恶意地泼了水,枕头里藏了针,鞋子或者贴身衣物时常不翼而飞,见我找不到干着急而笑得前仰后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就叫作折花之人。
我惹不起他们,只能躲得远远的,但总有些人能寻味而来。
刘筑是府上管家的儿子,垂涎我已久,每次从我身边过,都要摸摸我的手背,摸摸我的小脸,还明里暗里让我从了他。
我不从,他就强来。
他把我赶到少有人造访的偏院,把我扑倒在地,臭烘烘的嘴巴在我的脸上乱啃,我记得嬷嬷说过,若是有男子要强暴我就踢他裆部,可我用尽全身力气都没法伤害他。
一年前被爹爹绑了扔进妓院,被龟公揪住头发猛打的无力感又回来了,我用力地击打骑在身上的人,可他纹丝不动,甚至觉得有几分趣味。
我凄厉的呼救声响彻整个庭院,我鬼使神差地想到周瑛,期待他能降临,救我于水火。
或许老天可怜我,竟真的将他送来了。
3
还是那把杀人的大刀,又再一次救了我。
“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府上。”周瑛看起来很不悦。
刘管家忍着伤心,惊恐万分地将刘筑的尸体抬走了。
“公公,求您疼我。”我看着梦里不知见过多少回的脸,忍不住又抱上他的腿。
我知道娇花要在风雨里独自活下去,简直是痴心妄想,而周瑛是最好的靠山。
他捏着我下巴,“怎么还是这副求人的样子。”
我有些惊讶他居然还记得我,但不懂周瑛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自己哭得不够挠人心尖,只好又憋出两滴眼泪,显得楚楚动人。
周瑛却渐渐冷了脸,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你要我疼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头,无非就是刘筑对我做的事,换了一个人。想在周府好好活下去,我只能这么做。
“好,如你所愿。”周瑛边答边拉着我往主院去,可刚走出一步,就发现我的脚踝疼得厉害,应该是刚刚反抗时扭伤了。
“公公,我的脚……”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瑛打横抱起,结实的胸膛令我有几分慌乱。
他将我扔到榻上,拿出一个匣子丢到我面前,“选选吧,一会要用的。”
我不明所以地打开,看见一堆奇形怪状的工具,整个人都呆愣住,结结巴巴道,“这是……是什么。”
“你说呢?你认为一个太监怎么行房?”周瑛解开腰带,俯身上床,“这个怎么样?”说罢,他从匣子里挑了一个。
我盯着那小臂粗的工具,吓得脸都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瑛目光森然,眼底透露出一股厌烦,良久,才将工具重重砸回匣子里,怒声,“做不到就滚出去!”
我被巨大的声响吓得掉了眼泪,哆嗦着从他身边爬下床,可受伤的脚踝一触地就疼得跪了下去。
眼见周瑛的脸越来越黑,我又委屈又无助,哇一声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周瑛无奈轻叹一声,伸手来拉我,此时我脑子里全是那些个工具,哪里肯让他碰,挣扎着大喊,“别碰我!”
他力气很大,眨眼间我又坐在了床上,周瑛抓起我的脚踝,脱我的鞋袜。
我脑子一片混沌,边哭边求饶,“公公我错了……放过我吧,我做不来。”
周瑛白了我一眼,让人送来一盆热水,竟帮我敷起了受伤的脚踝,温热的触感终于让我停了抽泣。
周瑛半蹲着,动作轻柔,声音却冷冰冰的,“错哪了?”
我抓耳挠腮,半天想不出答案,或许周瑛不喜欢女色?我猜。
他看了我一眼,又轻叹一声,“我救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学这些腌臜手段来讨好人的。”
“不可以随意求别人,更不可以为了活着而做出自轻自贱的举动,你听懂了吗?”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
十五岁的我不懂,但二十五岁的我却做到了,在周瑛死的那一刻,我忍着泪没有求任何人。
4
后来我问周瑛那天为什么救我,他说因为我像从前的他。
是卑微的,渺小的,渴望活下去的样子。
一朵娇花啊,太脆弱了,就像从前的他,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乞求,“救救我……”
我是幸运的,遇到了周瑛。
可周瑛在黑暗中野蛮生长,永远见不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