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少有为不自卑
七月，琴岛市，炎炎夏日。
繁忙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不起眼的五菱宏光敞着车窗，正在等红绿灯。
车里，驾驶位上的何宇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视线落在身边的女孩儿身上，眼神带着宠溺。
“累不累？”他问道。
女孩儿转头，明亮的双眼里满是澄澈，和何宇对视一秒后，立马笑了起来。
“都是哥哥在忙，我哪儿累呀！”
“倒是我行李太多，让你忙活这么久。”
女孩儿有些心疼。
何宇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女孩儿叫林心雅，是他女朋友，今年25岁，硕士刚毕业，来他所在的城市租好房子准备工作，他今天是开车跨市帮林心雅搬家的。
林心雅穿着墨绿色衬衫和灰色高腰西装短裙，化着淡妆，高马尾束在脑后。
即便坐在座位上，也完全遮挡不住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有在何宇眼里就是天下第一美的脸蛋。
可爱、清纯。
看着看着，何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哥哥？”
林心雅噘着嘴，有些不满意何宇的偷笑。
何宇立马解释道：
“感觉你和十几年前真的不一样了，成熟了，漂亮了，嗯……也变得更优秀了。”
林心雅掐了一下他，补充了一句。
“也更喜欢你了。”
何宇哈哈大笑起来。
他和林心雅谈了十年的恋爱。
和林心雅一路升学读书深造的生活轨迹不一样，何宇的人生是另一番光景。
他当初没好好学习，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到如今已经七个年头。
要说混出什么名堂来吧，还真没有。
没有学历的他这个时候能在大城市立足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他现在一天打三份工，省吃俭用，勉强攒下不少钱，还买了这么一辆二手的五菱宏光代步。
自己生活倒也没问题，但他想给林心雅一个家。
前两天他哥们还问他，林心雅现在毕业了，两人什么时候结婚。
何宇只能沉默。
在很多人眼里，他和林心雅能谈十年本来就是一件堪称奇迹的事。
换成谁还会守着他这个没本事的人。
可林心雅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对待这份感情甚至比他自己都要坚定，为此还没少和家里吵架。
但是两人今年都25了，他愿意继续努力奋斗，可林心雅等得起吗？
车子再次启动，热风灌进车里，琴岛的夏天湿热，连这股热风都让人感到烦躁，没有空调根本难以缓解。
一旁的林心雅像没事人一样，低着头摆弄起手机来。
何宇收起笑容，想了想，声音有些沙哑。
“心雅，我攒了20万了，我们……”
“啊？”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林心雅没有听清，茫然抬头。
何宇苦涩一笑，把话又咽下肚子。
林心雅的家境很好，父亲外派归来成为公司高管，母亲是医生，她自己又是硕士毕业，工作也稳定下来。
脾气性格好，长相身材不错……可以说林心雅本该有个更完美的人生。
只要能把他这个不稳定因素排除掉。
何宇这时候正想着，林心雅倒是顺势开口：
“哥哥，你看这个，我想发个朋友圈，要庆祝一下……”
“男朋友第一次帮我搬家……”
“我发什么文案好呀。”
“要不我就写，五菱宏光是最好的车子，能翻山越岭，把我和哥哥还有我们的东西都装下！”
何宇瞥了眼车子破烂般的内饰，有些哭笑不得，“也就你和宫哥不嫌弃坐我这辆破车了。”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配合着林心雅。
“好，就这个姿势，别动，我给你拍帅一点。”
……
很快，两人抵达林心雅租住的小区。
小区很老旧，是别人嘴中的那种老破小。
何宇把车子找了个地方停好，歇息的时候顺手给林心雅的朋友圈点了个赞，这是林心雅的小要求。
朋友圈背景是两人的合照，林心雅依偎在何宇怀里甜甜笑着。
他视线下移，又看到了自己帅气的侧脸，目视前方，正在开车。
还有那个文案——
“以后就有了自己的小家，感谢哥哥帮我搬家！”
“五菱宏光是最好的车子，能把我和哥哥还有我们的东西都装下！”
“没有空调，但是我们开着窗，沐浴琴岛的夏风。”
何宇不自觉笑了。
乐观确实是会传染的，日复一日的繁复生活里面，他很感激林心雅。
“喝口水吧哥哥。”
林心雅这时候在后备箱里翻箱倒柜，掏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何宇。
“喝口水好努力干活，嘿嘿……”
林心雅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然后又指了指后备箱里的一堆行李。
何宇没喝水，直接就帮忙搬起来。
租的房子在五楼，纯步梯，因为这样便宜一些。
何宇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还背着大背包，一步一个台阶。
好在他这么多年干苦力活养出了一身腱子肉，这点小事难不住他。
更何况林心雅还拿着小物件，跟在他身后给他加油。
几趟下来，所有行李终于搬完。
屋子里面，何宇在林心雅的带领下逛了一圈，一室一厅一卫，家具家电齐全，只不过有些小，年签月租1300。
“我挑了好久呢，通勤时间不长，能自己做饭，卧室朝南，还便宜……”
“这样我一个月能省五百多，一年就是六千！”
看完房子，两人坐在床边，林心雅给何宇算了一笔账。
“其实你可以租个大一点的，房租我来付就行。”
何宇说道。
林心雅立马摇头。
“我都要工作了，不是没有收入的学生，房租我能自己负担。”
“你的钱，要留着咱们结婚用。”
结婚。
何宇梦里梦到过无数次。
但是他知道自己过不去林心雅父母那关。
房车工作学历……
他如果只是一样不达标还有回旋余地，但他是一条也不达标。
好像是意识到什么，林心雅也有些紧张。
“哥哥，你别多想。”
“我爸妈那边我去和他们说一下，反正我们也不急着结婚，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结婚不就好了！”
“而且不单单你在攒钱，我现在也能攒钱了！”
说起这个，林心雅还有些骄傲。
“房子的事你也别担心，咱们一开始可以先买个小的。
小的买不起就先租房，反正我们又不会饿死，日子怎么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说完她又甜甜一笑，钻进何宇怀里。
何宇有一种想要掉泪的感觉，但在林心雅面前他还是忍住了。
“嗯。”
他重重点头。
两人又天南地北聊了很多，说了一个多小时，忽然林心雅停下来，认真看着何宇。
“你洗个澡，今晚留下来吧。”
“或者你干脆把你那边的房子退了，跟我住在一起。”
“这样你还能接送我上下班，我一个人住也害怕。”
林心雅幽幽说道。
何宇不敢对上她那炽热的目光，偏过头拒绝道：
“我就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上班，不然主管扣工资，今天就算了吧……”
“我那边房子也刚签完合同，退不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喊我，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说完，简单告别，何宇拿起钥匙就走了。
楼栋里，他停下，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置顶是林心雅，第二个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人。
是林心雅的父亲林鹏。
“小宇，你和心雅的事情，叔叔阿姨一直都是反对的，你应该知道。”
“从心雅嘴里我们能听到你很多优点，也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所以我和她妈商量着等等看也好，但你们这都25了，好几年了。
眼看就到了成家的年纪，你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耽误心雅了。”
“我们尊重心雅和你的感情，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谈恋爱可以只有感情，结婚不能。”
“找个机会断了吧。”
下面有一个孤零零的回答，
“好。”
他叹口气，关掉微信，又默默打开社交平台，99+的点赞和回复消息。
是他在一个问题下面的回答。
“谈了八年恋爱的你为什么还没结婚？”
他有一次闲来无聊把自己和林心雅的故事写了上去，没想到竟然爆火了。
距离回答发布已经一年多，每天还是会有人给他点赞祝福。
“这么好的女孩子你要是不珍惜，别怪哥们儿线下真实你。”
“带着我们的祝福滚吧。”
“哥们儿上网是找乐子的，不是破防的。”
“我不识字，看不懂。”
“刘慈欣：笔给你，你来写。”
“（墨镜笑脸）（墨镜）（哭脸）。”
……
他点开一条最新的回复。
“哥们儿还在吗？你们结婚了吗？我可能找不到这样的女朋友了，但我祝你们幸福！”
何宇抹了一把眼泪，他很想告诉对方自己结婚了，故事已经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他还是默默关掉了社交平台。
开车走在回去的路上，听着耳边响起的车载音乐，何宇思绪万千。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
“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替我受罪……”
十年，不短了。
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林心雅的时候。
记得八年级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同桌。
他学习差，林心雅学习好，老师安排林心雅指导他功课，可他上课只会睡觉。
他会在林心雅起身的时候偷偷抽掉林心雅的椅子，只为看林心雅出丑的样子。
现在想想，要是能回到过去，他肯定要给自己两巴掌，怎么会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然后还要好好学习，对，好好学习。
如果他好好学习，跟着林心雅一起体验大学生活，一起考上研究生。
一起漫步在林心雅给他发来的剑湖边上，一起在校园长椅上朗读英语，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经历所有事情。
一起工作，最后结婚……
那个时候他们会不会是别人眼中的神仙伴侣，从校园走出的美好爱情？会不会一切截然不同呢？
想着想着，何宇真的沉浸在自己的另一个人生里，有些走神，完全没有注意前方红灯已经亮起。
“砰！”
……
琴大附院，琴岛市最好的医院。
手术室的灯忽然灭掉，林心雅噌的站起来。
走出来的医生把口罩一摘，表情凝重。
“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很遗憾，我们尽力了。”
“签字吧。”
林心雅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