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村2
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所谓的终极目的是虚无的。
————尼采
……
日暮西薄,残霞漫卷。
李卫东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背着一口麻袋,沿着土路往铁匠岭走。
正在地里干活的人,看到他这个时候回来,免不了要停下来,笑嘻嘻的打个招呼,问候一声。
大家不要误会,这可不是李卫东人缘有多好,更不是社员热情好客。
主要是靠着土地吃大锅饭,大家干活的心气真心不高,没事说两句闲话、偷会儿懒,混到天黑回家吃饭。
毕竟活是集体的,身体可是个人的,谁也不是憨包、瓜怂,没人真照死里卖力气。
反正干多干少,到年底一算账,分到的粮食和钱也填不饱肚子,大家早就没了刚建公社时的积极性了。
李卫东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来跟大家聊上几句,同时盘算着如何才能弄点钱,毕竟初试一过,他回燕京手里总得有点钱吧。
至于跟家里面要,李卫东想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谁让他家情况复杂呢。
李卫东生在一个大家庭里,家里人丁极其兴旺。
家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家是个组合家庭,老爷子李满福在人艺上班,道具组大师傅兼组长。
后妈张翠香街道鞋厂工作,不是国营大企业,挣得少,待遇差。
大哥李卫国军人转业,在义利食品厂保卫科工作,结婚搬出去多年,因为后妈的缘故,他跟老爷子一直不对付,结婚后很少回家。
大姐李雪梅,在毛纺厂工作,结婚多年,姐夫叫王晓东,跟大姐在一个单位上班,两口子都是挡车工。
二姐李雪燕,在新街口粮店上班。
嗯,这份工作是她婆婆的,人家把岗位顶给她,所以她在婆家地位一般,在娘家地位却不低。
谁让人家粮店牛呢。
家里还有两小只,分别叫李卫斌,李雪琴。
这俩一个十一岁多点,一个还不到十岁,都还在读书,是张翠香嫁过来后又生的。
说完这些真正的亲人,家里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二哥周卫民,他是后妈张翠香带过来的。
比李卫东大两岁,跟着老头在人艺当学徒。
也正是因为他,李卫东日子过得才这么苦逼。
其实按照当时的插队政策,李家不是独生子女家庭,下乡要么出俩人,出一人也可以,但是要去偏远的地区。
李卫东其实做好了插队准备,连地方都找好了,他准备拉着周卫民一起在燕京郊区插队。
由于当时处在插队末期,他们确实可以在燕京周边插队。
像房山、昌平、顺义,都是可以供他们选择的目标。
可惜,后妈张翠香偏心,老爷子又怕人说闲话,所以周卫民非但没有去插队,而且还进了人艺做学徒。
为此,李卫东只能收拾行李卷,跑到关中来了。
这还是人家街道照顾他,不然大兴安岭扛木头,云南割橡胶,大西北吃戈壁滩吃沙子,草原上骑马放牧,总有一个适合他。
想到这里,李卫东就有些不忿,这里面既有对老爷子的偏心,也有对周卫民和张翠香母子的诡诈。
“铛铛铛……”
悠扬的钟声,在村里小学响起。
这是小学的放学铃声,同样也是社员、知青们下工的讯号。
随着铃声响起,倒背着手的大队干部和记工员,对着除草、施肥的社员和知青门吆喝了一声,便带头下工走人。
听到吆喝,社员这些向阳花立马扛着工具,从田间地头出来,一路笑嘻嘻的闲聊着天,慢悠悠往村子走去。
知青平时也是这副模样,可今天的六个知青,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等快追上李卫东后,老大哥周学武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问道:“小李啊,你初试考的怎么样?”
“还行吧!”
李卫东回头笑了笑,并没有把详情说出来。
没办法。
既怕朋友过得不好,又怕朋友开路虎类似的事情,在什么年代都有。
共患难容易,可要是某个人突然飞黄腾达了,有的人心里就会不舒服,甚至还会折腾出事端来。
对此,李卫东又不是没经历过,所以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绝不会露半点风声。
“别灰心!”
以为李卫东初试结果不理想,周学武便连忙安慰起来:“反正今年的高考也快了,要是北电不行,咱们一起努力一把,争取考个好成绩。”
“嗯。”
李卫东笑着点点头:“如果真考不上北电,眼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不过,我估计真考不上,去年我考了多少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想要考上大学哪有那么容易,今年全国总共有610万人报考,录取了40.2万人,其中扩招了10.7万人,录取率仅为6.6%。
与其走这条不明确的路,倒不如借着自身的优势,去参加北电的招生。
因为只有这样,李卫东才能获得上学的资格。
毕竟,北电的招生考试,尤其是导演系的考试,只考政治和语文。
并且还是学校自主命题,只要能通过了复试,他的上学之路就算一片坦途了。
至于说,专业类的口试、表演小品和影片分析这些东西,对李卫东这个三流编剧+二流影评人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
“也别这么说。”
女知青林子珊接过话茬,调侃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呢,只要你好好努努力,考上大学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哈哈……”
闻听此言,一众知青全都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去年参加高考,别人好歹考了200分以上,唯独李卫东考了137分。
如果他努把子力就能考上大学,其他人就该去读清北了。
所以林子珊的话,与其说是劝李卫东,倒不如说是故意讽刺他。
这个沪海姑娘就这样,话里话外都带刺,不惹她还好,谁要惹毛了她,那可热闹了。
之前有个男知青跟她开了句玩笑,本来人家也是随便说说。
可这位小姐姐可不得了,不但各种上纲上线,而且一生气还跟人家厮打起来。
那位知青挨了顿九阴白骨爪,脸上被挠得跟烂酸梨似的,好长时间都没脸见人。
从此以后,这位女壮士算是彻底出了名,一般人可不敢轻易去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