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从未怪过她
厉致的表情，瞬间僵了僵。
她淡定的整了整厨师帽，抬步走了过去:“顾先生。”
顾憬修微微颔首，语气格外自然:“酒醒了？”
厉致一脸懵，随后睁大眼睛，试图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岂料，顾憬修压根就没看到一样，一本正经的轻斥道:“盼儿昨晚给萧青岩打了不少电话，差点将餐厅每个人都打了一遍。”
他三言两语，看似斥责她做事没分寸，实则趁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给她透了底。
秦心脸上倒看不出什么，闻言，也只是含笑道:“大概是厉厨最近事情太多，所以有些苦闷，没事，下班以后喝点小酒没什么影响。”
话落，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目光却带着些许暧昧的看着厉致。
厉致被秦心这幅眼神看得心颤不已。
这……
王盼儿到底做了什么？可别坑了她啊……
这下她不只是心虚，觉得头都大了。
顾憬修和秦心确定好客人要求后，转过身来，叮嘱了一句:“注意休息。”
他向来绅士有理，在谁面前都是这般，谦逊温和，说不好是本性使然，还是顾家的家教严格，总之他的为人处事，挑不出任何错来。
秦心那些本子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别有深意说了句:“顾先生，你对厉厨还真是不错啊！”
顾憬修回应得格外坦然:“照顾厉致有什么问题？”
没解释这个照顾的原因，也没说明是怎么个照顾法，简单的一句话，实在引人遐想。
饶是厉致，也没想过他竟然没有否认，短暂的怔愣后，她笑了起来:“那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叫上盼儿他们，我们一起吃顿饭。”
话落，她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毕竟，以后麻烦你的地方还很多。”
闻言，顾憬修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故作镇定的厉致，微微颔首:“荣幸。”
等顾憬修离开，厉致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还没来得及去厨房，手机就想了起来。
是厉妈妈打过来的，说是厉爸爸已经回国，明天才能到家。
厉致有些意外，厉爸爸没有告诉她，却是厉妈妈打电话来说明，看样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
说完这件事，厉妈妈突然安静下来，出乎意料的，厉妈妈提起昨天晚上电话的事，厉致一脸懵，所以，昨天晚上厉妈妈也打了电话？
厉妈妈沉思了片刻，语气认真又严肃:“我想我也没什么资格干涉你，但是大半夜喝醉酒，接电话的还是一个男人，这样的情况还是要尽量避免，你是女孩子，万一有个什么意外，酒意朦胧的时候该怎么办？”
厉致抿了抿嘴唇。
酒这种东西，她平生也就碰过两回……
“还好是顾先生接的电话，要不然你奶奶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呢。”
厉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落在厨房里好奇看过来的人身上，有些担忧，还有些好奇，她微微抿唇，试探着问道:“奶奶担心我，那我呢？”
厉妈妈的话突然卡在了喉间，呼吸清浅，有一瞬反应不及。
厉致难得地对她笑了笑，眉眼舒展，她捏了捏眉心，故意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表情，重复的问了一遍:“你放心我吗？”
她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什么都独自咽下，习惯了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假装乖巧懂事，就是不想让人担心。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努力，她就是那些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省事，自觉，乖巧，上进，勤奋好学……
所有用来形容优秀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都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可当昨晚，王盼儿无心一言戳破她所有的伪装时，她才发觉她心底其实也有不同的声音，只是那些声音被她用力镇压在最隐秘的角落里。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大学毕业后，在国外和顾憬修发生那件荒唐又不堪的事后，她懊恼又难堪，被自愧感折磨得逃离到另一个城市。
直到某个寻常的下午，她买了一杯咖啡，坐在露天的椅子上，遇到了曾琪，她也是一个人，点了一杯咖啡，还有一块蛋糕。
两个人一抬眸，就对上了目光，然后坐在一张桌子里。
曾琪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她仿佛终于能够正视那件她无法接受，甚至惴惴不安的事。
她理直气壮的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和她分享自己的心境变化让她也开始正视眉心的恐惧，不用害怕释放心中的洪水猛兽。
大概是因为她的微笑微暖极了，仿佛早晨绽放的玫瑰花，她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曾琪和她一样，给自己的负担太重了。
如今，曾琪走了出来，那她呢？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听到厉妈妈的回答，就被沈厨叫了过去。
……
等到下班，已经是九点之后了。
厉致离开餐厅时，先和萧青岩聊了些事。
餐厅里已经陷入一片安静中，其他人还在收拾，倒是萧青岩，到了下班的点却没有离开，还拿着文件在对东西。
厉致来时，他微微侧目，拿在手上的文件也随着这样的动作顿了一下。
萧青岩继续对着数量，然后合上文件，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没下班？今天晚上太忙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有点事想和你提前说一声。”
这么深的夜，她的内心反倒平静了不少。
她就要离开朗文一段时间了，说舍得都是骗人的，她只要一想到可能不会回到这里，她的心中就有些遗憾。
萧青岩拿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其他人都收拾完了，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了些:“顾先生白天也来找过我了，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厉致有些意外，捏着没有温度的水瓶，转头看了眼其他人:“都说了什么？”
“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萧青岩弯着唇角，笑了起来，“也说了你当初开始接触料理时的事，总之都是很平常却很有趣的，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着，他叹了口气，那双如沐春风的眼眸里带着一抹流光，看向厉致:“厉致，他对你很上心。”
萧青岩这句话，犹如敲钟的木槌，重重的击打在她心上，敲出余音绕梁，久久不断。
厉致措手不及，离开餐厅时，又接到了厉妈妈打来的视频，她手里还拿着萧青岩给的那瓶水，手上的力度大了些。
她微垂着眼睑，让视频那头的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厉妈妈凝视着她有七分和厉爸爸相似的五官，忍不住心里一酸，都说女儿像爸爸，以后不愁吃穿，也许是因为她，所以变得小心谨慎。
厉妈妈想了想，道:厉致:“对不起，妈妈这些人对不起你。”
这一句道歉，隔了太久，仿佛时光都已经落了一层灰，这才姗姗来了一阵风。
厉妈妈垂下脸，双手交握在一起，想要笑，可上扬的唇角却好似有千斤重担一般，还没来得及绽开笑容就颤抖着成了一条细线。
“我当年太在意你外公他们了，也因为跟你爸爸怄气，一根筋直撞南墙，对你不是没有愧疚和不舍，只是时间一久，妈妈发现越来越难以面对……”
厉妈妈努力平稳着声线:“直到你突然问我，你问我担不担心你，我发现自己连一句关心都难以对你开口。”
说到最后，她再也绷不住声音里的颤意，渐渐沙哑。
厉致没有想到，厉妈妈会在晚上和她说这些。
在她看来，她们之间的谈话必然会发生，或早或晚，但都不会在今天晚上。
她一时有些无措，握着水瓶的手松了又紧，有些迟疑的抬眸看着她:“妈妈。”
这一声低低的轻唤，就像是压倒厉妈妈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年，她们虽有联系，但厉致从未叫过她，甚至都是不冷不热，没有丝毫感情的。
她忍不住掩住唇，颓然的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弯着腰，埋首无声的落泪。
她顾忌着这里是医院，很用力的压住唇，拼命抑制自己的哭声。
偶尔有几声呜咽从指缝中漏了出来，又被她闷了回去，压抑又隐忍。
这一切来的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应当。
厉致还在消化，看着厉妈妈这么狼狈，本对她也没什么怨气的内心，像是雪后初晴。
她犹豫着，再一次出声道:“妈妈，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