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灵魂震慑
纵然年迈的雄狮伤痕累累,可其利爪锐牙依然能骇人无比。
苍老洪亮的声音更胜咆哮,在扩散的同时也将人灵魂震慑。
不由得肃然起敬,老者话语更是令人胆寒:“吾等夙愿近在咫尺,现在正是收获之时。”沉重的欲望压垮了着老者的背脊。曾让其痛苦不已的屈辱在此刻却烟消云散,而那凹陷的双眼中则满是期许。
“吾等应驾驭万物,世间所有本为吾等所有!”高高的阶梯上,老人倚着柳木拐杖一步步从黑红色的地毯上走下。
“去吧,年轻人,去赢得本属于吾等的荣耀。”
不容违抗的命令让半跪的男人倍感紧张,也只有老者准许后,他才缓缓起身。
“如你所愿。”
简短的答复后,男人也默默离开了议事厅。可就在那一片黑暗中,老人的喃喃之语也随之消逝:
“即使汝等将遭受粉身碎骨之苦……”
Mission.2
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我其实是有机会避免惨剧发生的。可就结论而言,我还是没能做到。
“那个……”
冰敷的效果微乎其微,滚烫在左脸颊的巴掌印还是没能褪去。本想胡诌一番展开话题,可眼下的尴尬气氛却瞬时冻结了我的扯淡技能。要知道这才第二天啊,我正式接下委托的第二天。
“哼!才不听你这个色狼解释呢。”
气呼呼的小优边嘟囔边扭头,纵使我再渴望申冤,但就现在的状况看来,只会越描越黑。
“不,我想说的是打得漂亮!”举起大拇指的我很是生硬的转移起话题,“无论力道,位置还是速度都控制的相当出色,可谓是……”
啪!
看来是时候换一边敷了。
“色狼,变态,大坏蛋!”
三段式斥责掷地有声,再度扑上并咬住我脑袋的小优毫不客气。默默忍受着这份刑罚,侧目冰冷玻璃杯的我只得无声叹息。
“咬死你!!”
有气无力的趴于沙发上,我开始回想形成这般现状的契机:
残留我身上的幽幽体香源自那红发女子,只需闭眼我就会回想起她那白皙皮肤的水灵触感。而那对酥软的玉兔更是引人犯罪,仅仅触碰都可能将我的理性摧毁。
“喂,作为当事人,你也说点什么吧……”
“嗯~?我怎么看都是你兽欲的受害者呀。”
身为“罪魁祸首”的姬很好诠释了何为落井下石,在得知挣脱无望后,我也开始了祈祷,祈祷小优能嘴下留情。
“请别再虚构情节了,说真的,我现在的脑容量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放下玻璃杯的我顺手捏住了小优的鼻子,趁其张嘴呼吸的瞬时将其前擒,也是靠这一手,我才勉强虎口脱险:
“差不多该开工了。”
“说的也是。”洁白污垢的睡裙将姬的妩媚的姿色全然凸显,湿润的红发更是散发着洋甘菊的独有清香,“也是时候带你去认识下那位‘神明’了。”
纤细的小指将柔顺鬓发勾起,衔着白色发带的姬用极为熟练的手法将长发盘起并梳绑。仅仅数秒,如同瀑布的披肩长发便变为了好比凤羽的马尾:
“看来Daemon君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将下巴压于手背之上,歪头仰视的她把不自然凑近我的轻轻推开,“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你得提前知道。”
“例如?”
“例如那位‘神明’名叫库洛妮希娅。”道出拗口之名的时候,姬的表情也随之认真起来,“倘若你信得过我们,那就不要在她的面前出任何质疑之举……要知道,质疑她的存在可是会付出非常大代价的。”
“唔,姐姐干嘛告诉他!让他受苦不是挺好的。”
“喂,你这个丫头过分了啊,我怎么看都是你们这边的好吧!?”
“好啦,你们两个都别闹了。还有,Daemon,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什么?”
“你会杀人吗?”在姬捧住我脸颊的同时,我的思绪也随之被识破。姬曾向我坦白,她的读心能力只有触及到对方的情况下才会生效。否则,她所能做的也只是读取视野里目标的动作,“这不是什么游戏或竞技体育,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厮杀。”
“有必要的话,我会。”斩钉截铁给予答复,我本就不打算回避或是敷衍,“再者,我可不止是个侦探。”
我有自己的判断准则,当然,我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虽说这算得上贫穷的最主要理由,但也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在错综复杂的灰色地带迷失。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啊。”
姬不再触碰我的面颊,笑容可掬的她很是满意的摇了摇头:
“我看出了你的决心,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并不打算去吹嘘或是告知别人自己的过往经历,也正因为遭受了这一切,才有了现在的我。我确实杀过人,而且不止一次。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成为侦探从来就不是我的最佳选择。
“我真的很羡慕你。”轻轻捏住我的手,姬的真诚中夹杂着一丝隽,“能不被过去所束缚勇往直前,换作我的话,或许现在还会不知所措吧。”
姬在怜悯我,因为她看到了我的悲伤与过往。而我也确实在回答她的那一刻,想起了太多太多。
“适可而止!”爬到我背上的小优一把拉住了我的双颊,然后用力揪起来,“姐姐也真是的,不要总给这家伙可乘之机!”
“明明是她先主动握住我手的,你歪曲事实的功力也太深厚了吧。”
不行,要是继续被她扯下去的话,我可真说不出话了。
“哼哼,谁让你们不带我玩,我也要提问~!”
凑至我脸庞的小优死死盯视着我,看他这幅气势汹汹的架势,根本就没争取我意见的意思。
“那你快问啊,我都要嗦不出话了。”
“问题很简单,你有女朋友吗!?”
咔嚓。尖锐的话题连带我的身体一起贯穿。剧烈颤抖的同时,我多希望自己能瞬时编造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
“保密。”
我怀疑自己的神情会出卖自己,所以我尽可能表现的神秘夸张,然而在能读心者面前,这样的伪装却都无济于事。
“说不定这世上还存在着喜欢Daemon君的秘密团体,他们都在世界的黑暗角落里给你应援呢。”
“你这话可比单纯否定我更为伤人啊。”或许是因为看出端倪,姬并没继续追问。相反,我们就这么插科打诨了好一会,“现在总可以告诉我,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吧?”
见缝插针的我提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而姬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眼见为实,和她见一面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丰唇微动,依旧卖关子的姬打算将我引往所有谜团的核心并任由我去解读。悖论岛的轨道交通相对发达,所以电车也成了外出的不二之选。眺望窗外,连绵的翠绿与湛蓝令人心旷神怡,很是少见的自然之美尽收眼底,这也令我暗自感叹:
悖论岛不像那些由冰冷钢筋所铸成的大都市,她选择与自然共生,从而形成了一种相挡独特的景观。那些本该藏匿地下的轨道被特意设立于山水丛林间,而穿梭其中的我却没感到一丝不自然。没有喧嚣与拥挤,每每回首候车月台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身处过去的错觉,
“想必夕阳西下时,这海滩一定美不胜收。”
想象该场景的我仿佛看到了落日余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却被夕阳所染红,那是我所向往却未曾亲眼目睹的迷人景色。如有机会,我一定会驻足海边,好好欣赏。
“哎,Daemon君没看过海吗?”
不可置信的歪过脑袋,姬显得有些意外。
“怎么说呢,虽然也去过海边,可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记忆中的灰色海面喜怒无常,狂怒的大海尽可能吞噬每个企图征服他的生命。对那时的我来说,大海无异于天然雷区,威慑着每个妄想接近他的人。
“你过去是住山沟里的吗?”
小优嘟囔着嘴,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或许在她看来,我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为了与姬搭讪。可事实上,那话确实是我的有感而发。我去过很多国家,也在不少城市呆过,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屈指可数。其一是终日被迷雾所包裹的不知名郊区,拜异常偏僻的地理所赐,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冬天可以占据一年中的两个季度。其二则是某个有着时尚之都美誉的城市,虽说那是我的第二故乡,可我对那的好感却极为有限:
“算是住过一段时间吧。”
“那么之后呢?”
“就定居在了一个有着无数机会的大都市里。”
“机会?”
“嗯,越是繁华亮丽的城市就越有阴暗混乱的一面。正因如此,我才不至于横死街头”
现实与艺术作品中的侦探大相径庭,在这种大都市里,繁琐甚至可以用无聊来形容的委托数不胜数,这使得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默哀。
“唔,你这么说得那么吓人,好像到处都是坏人的样子!”
“看来我们得多加警惕才是了,毕竟,Daemon是生活在坏人顶端的坏人。”
抱住妹妹的姬恶作剧版与我拉开了距离,在小优敌意的眼神下,我也觉得是是时候保持缄默了!
“我的形象在你胡诌下还真是立体生动。”抬头注视一搭一唱的两人,我不禁发问,“说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
“位于悖论岛正中央的‘石柱图书馆’。”
“‘石柱图书馆’?”
我小时候没少泡在图书馆,可一想到某些枯燥无比的查阅过程,我的脑袋就会下意识的胀痛起来。
“没错,那可是记录了世间一切的伟大之地哦。”
“等等,等等……世间一切?”
面对我的呆愣与不解,然幽幽一笑:
“没错,‘下界司命’会在那静候我们的到来。”
苍灰色的山石包裹着我从未见过的至高宏伟,此刻的我恍然发现有时理智的存在价值就是令人心生畏惧:
悖论岛上的石柱图书馆是绝无仅有的,且我所见过最扯淡的建筑。确切的说,这玩意压根就不能被称作图书馆,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更像一座矗立于岛屿中央的“墓碑”。被削成规则多面体的山石上印着异常诡异的纹路,而建筑的中央则缠绕着一根巨型铁链。按照优的说法,这是“下界司命”所一手打造出的“艺术品”,而她也是这座岛屿的真正主人。
“那个……你们确定这个所谓‘下界司命’不是什么泰坦巨神或者真龙血脉持有者吗?”
能创造如此神迹的除了各类奇幻存在外,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各路怪力乱神了。倘若被我不幸言中,那我可得做好智力尽失的准备。
“当然不会啦,唉……你怎么满脸是汗啊?”
“不用在意,我不过是在用最为直接的生理反应来表达敬畏。”
即便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向那图书馆走去。而随着越发接近,萦绕着我的恐慌与不安也愈演愈烈。
“放心吧,‘下界司命’可不是什么怪物。相反,‘她’可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哟。”
如果美型就能令人获得削山断海能力的话,那我今晚就直飞某整形大国。不过比起图书馆的建造之谜,我更好奇她是如何避人耳目的。既然是图书馆,那就没可能无人问津。于是乎,抱着无数疑问的我走至了山体石柱前,而伴随着触碰,本完好无损的山石竟产生一条裂缝。姬示意我将其推开,可就在我打算用力的时候,蕴藏山岩中的冰寒也随之蔓延。无法收手的我只得将这沉重的石壁继续推下,不由得屏息,山岩也在我的推动下慢慢挪动:
“欢迎来到‘石柱图书馆’,囚禁万千知识的牢狱。”
堪比银铃的女声久久回荡,于黑暗中正对我的是远超想象的绝世美人。仅仅一个照面,我就再也挪不开视线。很显然,眼前的黑发女子就是姬口中的“下界司命”。举世无双用在她身上不但毫不为过,甚至还显得有些保守。她既有足以诱人堕落的妖娆惊艳,又具备女神般的高贵典雅。明明是相互相互矛盾的极端之美,可在她的身上融洽并存。
也是在同一时间,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并非人类,而是不折不扣的神明。
“请容余准备一张椅子,迷路的侦探。”
白瓷般的肌肤吹弹即破,犹如夜空的黑色发丝下半掩着同样漆黑深邃的双眸。只需一眼,她便能令万千生灵如坠云雾。我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可发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俗套与愚蠢。
“……我们有见过面吗?”
一闪而过于脑海的是无比真实的幻觉,好似在另一个陌生图书馆中,黑发女子也与我擦肩而过,可那时她的却不像现在这般冷漠……事实上,这样的既视感随处可见,可不知为何,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尤为强烈。
“未曾见过。”斩钉截铁的否定后,她又看了我一眼,“坐吧。”
黑色的丝绸长裙衬出了女子皮肤的白嫩细腻,轻轻合上手中的古书,缓步前行的她用长筒皮靴敲打出了宛若鼓点的声响。镶嵌墙面中的异色石块应声而动,并依次拼凑成了四张石椅。率先坐下的女子搓了搓貂皮手套,她注视着我,目光漠然却足以将我穿透:
“余能给予汝答案,前提是汝必须参与其中。”
“……你到底是谁?”
于我提问前先行回答,女子的语气虽平缓却不容置疑。这样的压迫感令我如坐针毡,不由得发问,换来的确实她的莞尔一笑:
“余名为库洛妮希娅.熵(ChronithiaEntropy),乃是这场厮杀游戏的发起者。”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女子也随之补充道,“同时也是此世的下界司命。”
言毕,库洛妮希娅身前的古书自行移入了一侧石制书架里。我端详着她,试图用理性来解释其存在。可结果却适得其反,越是观察,我就越清晰意识到库洛妮希娅的反常与超然。她的美令人窒息,纵使闭上双眼,我仍会被她所吸引。当我所有感官都感知我眼前的女子凌驾人类之上时,那种无孔不入的恐惧感也将我牢牢笼罩:
只因为她过分像人且迷人,才会显得尤为骇人……
“汝的疑问应该不止这些,不妨开口吧。”
在与恋家姐妹交换了眼神后,我也道出了自己的此行目的:
“所谓的全知全能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同时也是谜团里最为核心的一环。既然姬告诉我,库洛妮希娅能解释,那我自然会开门见山。
“一场针对‘觉醒者’的厮杀游戏。”
“目的呢?”
“余打算将这个世界拱手相让,而获胜者则有权接替余司掌这个世界。”
羽化飞升,一步封神,多少人幻想着自己能够主宰世间万物。可真当这个资格真近在咫尺的时候,阴谋的意味却不胫而走。我沉默了片刻,思索着这一行为的合理性,但最终提出的也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是什么让你觉得人类比你更适合?”
我对自己的态度倍感意外,要知道坐在我对面是能在弹指间令我烟消云散的存在,可我非但不恭敬,更是毫不客气地向她提问。
“在此之前,汝能否回答余的一个问题?”点头示意过后,库洛妮希娅也接着讲述道,“倘若世间存在时间机器,且有人打算用其回到过去。在汝所知的艺术作品里,会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要是他成功回到过去,那历史无疑会被打乱。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的,因时间悖论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很可能会摧毁一切。不过,绝大多数作品都会通过巧妙的安排,让时间线保持整体不变。”
“事实上,这样的威胁并不存在。”库洛妮希娅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否定了我的看法,她注视着我,眼眸中尽是失落与遗憾,“宇宙中存在着一种无形铁则,它会弥合一切,化解汝等所谓的时间悖论。假设这一机器确实存在,那只会存在两种状况。如若有人能找到那时间机器,也就注定了他已服从于历史。相反,假设那人本就打算改变过去,那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那台机器。所有的形上概念皆与意识相关,宇宙正是因为这条铁则才运行至今。”
本为科学假说的理论在库洛妮希娅讲述下变得说服力十足,我之所以选择保持沉默,只因为我隐约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余察觉到了这个星球正在走向陌路,而余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换言之,也只有无法具体观测到这一切的人类才有可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这一切?”
“在思维方式上,余和人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正因为维度不同,余才无法得出能改变这一结局的方法。”
我听说过这么一个类寓言故事,虔诚的信徒斥责全知全能的大神,为何他们无所不能却依旧放任自己的信徒饱受折磨。大神并未多加解释,而是将自己的神力全然灌注在这位信徒上。可获得神力的信徒不但没有欣喜若狂,相反,他瞬时跪倒在地并嚎啕大哭。通过神力,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远见,同时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哀与无助。他意识到即便全知全能,这个世界依旧充斥着残忍与悲恸。
他能解决当下面临的问题,却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思维方式会决定一个人如何看待世界,也正因如此,不同的思维方式才会具备不同的思维盲点。而身为下界司命的库洛妮希娅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一点,所以她才发起了名为“全知全能”的厮杀游戏。
“人类的思维虽深度有限却能不断成长,或许,这正是余所欠缺的。”
“唔……完全听不懂,你们不可以解释下吗?”
在一旁干坐许久的小优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抗议”起来,而我也借此机会,对已知的信息进行整理:
“说起来,小优你应该有看过不少刑侦剧吧?知道里面的警察为何偏好用手电筒一点点探照也不愿意直接开灯吗?”连连摇头的她对此很是好奇,而我也道出了其中的原由,“这是因为手电筒的有限探照范围往往会聚焦调查者的视线,而当一切都一览无遗的话,反而会错过很多细节。”
“Daemon君说得没错,就像一张航海图,你整体看和通过放大镜慢慢查阅,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库洛妮希娅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她接收到的信息过于整体,这才致使她无法找到突破口。反观人类,虽说思维琐碎且片面,可我们却能注意到各种细节,而细节往往决定着成败。
“历练与对抗会增强人的意志,若要规避毁灭,这份强韧的意志也是必不可少的。”
说到这,我也大致明白了库洛妮希娅的真正意图。所谓的“全知全能”并不是神明闲来无事的消遣娱乐,而是一种用来筛选候选人的特殊手段。正因为思维方式的不同,所以她才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汝有什么不满吗?”
神明固然全知全视,哪怕再小的情感波动都逃不出她的法眼。我不过是暗自咂嘴,却被库洛妮希娅抓了个正着。眼看无法胡诌,我也只得坦白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的话,为何选中她们?”稍稍侧身,我也向恋家姐妹表达了自己并未冒犯之意,“她们不该……”
“因为余在她们的身上看到了可能性。”
库洛妮希娅用最为直白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抗议,她的口吻平淡如初,仿佛是在叙述一件早已决定的事。
“外界因素并不能完全决定意志的强弱,所谓的意志是形同本能,由内而外的。求生欲、相互依赖、血脉之缘,这些都能让她们的意志更为强大。”
将人至于绝境,利用人的情感与本能促使他们相互厮杀。这或许是世上最为混蛋与残忍的筛选方式,可即便我对此行为深恶痛绝,我也难以改变眼前的一切。说到底,在这场血腥游戏中,并非“觉醒者”的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余之所以愿意与汝见面正是因为在汝的身上,余同样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库洛妮希娅摊开了手,而位于其掌心之上的则是一张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卡牌:
狂笑着的男子在逐渐崩塌的山崖边缘上起舞,无视死亡的他既滑稽又疯狂。这就像是每个“觉醒者”的处境,于刀尖上翩翩起舞,一旦失足便会坠入深渊。
“这是原初之位的愚者(The fool),若收下它的话,汝就有资格参与其中。”
“也就是说,这是狂宴的最后入场券吗?”
不再转动的卡片缓缓落在了桌上,而库洛妮希娅则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余认可汝的潜力,为此,余可以为汝提供机会……汝意下如何。”
“我这个人向来重视信誉……”侧目姬还有小优,紧张与不安在她们的脸上一览无遗。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我全身而退的最佳时机。但不幸的是,我从来就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这可是我的立足之本,所以,和我说说游戏规则吧。”
伸手抓住那张入场券,我可不想让保护她俩成为空话。
“走这边。”
伴随库洛妮希娅的话语,原本一片漆黑的图书馆内部突然产生了数道微光。这些从石缝中渗出微光在相互汇聚后化作了一道通向上方的光束。整个图书馆也在其映照下若隐若现,而在我起身的时候,我与库洛妮希娅的那两张石椅也随之分解。
“我去去就来。”
明白了库洛妮希娅意思的姬边安抚小优边向我点头示意。就此跟上库罗妮希娅的脚步,我也踏上了那些腾空而起的石制阶梯。眼下的场景像极了游戏,脚下的碎石会在我迈步前迅速重组为新的台阶,而在我走出一定距离后,身后的台阶也会随之粉碎。无路可退的我只得紧紧跟随,不一会,头也不回的库罗妮希娅便缓缓开口:
“汝尽管开口好了,只要是有关‘全知全能’的,余都会如实作答。”
“那不妨从最为基础的规则开始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库洛妮希娅都将这一切形容成游戏,那就会存在对应的游戏规则。我虽称不上老道,但也玩过不少“游戏”。所以,这一问题的答案才会尤为重要。
“在这悖论岛上存在着包含汝在内的二十一位‘觉醒者’,汝等均由余精挑细选而出。而汝等的使命就是在此相互厮杀,只不过,汝等无需血战至最后一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当汝等中的一人获取了六张象征着‘觉醒者’身份的塔罗牌后,‘全知全能’也就宣告结束。”
就这一点来说,“全知全能”要比一般的大逃杀好上太多。可就算如此,还是掩盖不住其血腥的本质。库洛妮希娅伸手摸索着那满是灰尘的石墙,而其玉指则在触碰到某本书籍的起脊后倏然停下。就此转身,仿佛被黑雾所笼罩的女子投来了略显遗憾的目光:
“而当‘觉醒者’获取了三张塔罗牌后,其能力也将进一步增强。”
“只有击杀才能获取塔罗牌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因为这会直接影响到我拟定作战计划。在抽出那本古籍后并一番翻阅后,库洛妮希娅才给了我最终答复:
“不,并不只有击杀才能获取塔罗牌。自愿转交或是交换都是允许的,但若汝想击杀‘觉醒者’,那就必须在余所设立的时间段内——也就是‘时之夹缝’中执行。”言毕,她便从书本中抽出了一张由黑雾所构成的长方形卡片。而在库洛妮希娅将其捏碎后,我也再度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位张塔罗牌能赋予‘觉醒者’在二十四小时内开启五分钟的‘时之夹缝’的权利。一旦使用,‘觉醒者’便会进入一个相对独立的时空。”
“这个时空有何特别?”
“只有‘觉醒者’才能进入其中,换言之,一旦开启‘时之夹缝’,整个悖论岛就会转换为专供汝等厮杀的战场。被击杀的‘觉醒者’将彻底消失,同样的,汝等在其中的行为也不会对现世产生丝毫影响。”
“还真是有够方便的。”
库洛妮希娅所制定的规则并非无懈可击,可她却能恰到好处的限制住“觉醒者”。我本就不是个老实人,但要想钻这规则的空子,恐怕难如登天。
“有良好的心态固然不错,然而汝的处境可不容乐观。‘觉醒者’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只有长年累月才能诞生出独属自身的能力。余虽将‘愚者’交付于汝,但汝显然已没时间去孕育属于自己的能力。换言之,汝的塔罗牌不过是一张再单纯不过的入场券。”
现在反悔显然为时已晚,我说不上是被逼上梁山,但无论规则还是局势都对我极为不利。
“这一点,其他‘觉醒者’知道吗?”
“所有的塔罗牌均由‘愚者’转换而来,他们自然知晓这一点。只不过,余从未公布过‘觉醒者’的总体数量。”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不禁苦笑的我摇了摇头,继续注视眼前的绝世美人,我还有些问题需作进一步确认,“说起来,‘全知全能’将在何时正式开始?”
“其实早在汝答应参与其中的时候,余就该吹响号角。只不过,考虑到种种状况,余才不得不稍作推移。”
库洛妮希娅并没在手段上做出限制,所以,就算真有人对整个悖论岛进行监视,我也毫不意外。而她先前的话,更是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腾空的古籍随库洛妮希娅的手势自动翻页,而她也补充了几条相对重要的规则:
“无论遭受何种重创,只要一息尚存,汝等的伤势都会在零点自动复原。除此之外,一旦离开悖论岛,汝等的能力也会随之失效。无论因何种形式失去了最后一张塔罗牌等同等淘汰,而淘汰者将无法重归战场。”
点头示意后,我也道出了另一个的疑问:
“那么,你是如何安排恋家姐妹的。”
迟迟没弃权的她们显然是有难言之隐,而这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也至关重要。
“就如钓鱼需要鱼饵一般,若要游戏顺利展开,‘牺牲品’是必可不少的。”库洛妮希娅的诉说很是平淡,她没遮掩的必要,更没表现出哪怕一丝罪恶感,“万事万物均有代价,汝应该清楚这一点才是。”
“所以,作为你救助她们的代价,她们必须扮演‘鱼饵’直到厮杀结束吗?”
“没错。”
就算我再为生气,也一样没有意义。而对于恋家姐妹的抉择,我也同样无权干涉。
“说回来吧。”
“有一点,余觉得很有必要提醒汝——‘全知全能’说到底这还是一场各自为战的厮杀,有协作也就意味着会有背叛。纵使羁绊能进一步增强汝等,但还不至于成为决定厮杀的关键因素。要知道能够决定汝等命运的,永远就只有汝等自己。”
走至我身前的库洛妮希娅在我的手腕上划上了一道黑纹,随后,她也用相对遗憾的口吻向我讲述道:
“这道纹路只有汝才能看到,一旦彻底消失也就意味着‘全知全能’即将打响。汝的天然劣势虽无法弥补,但倘若汝能获取其他‘觉醒者’的塔罗牌,那作为补偿,余会协助你使用那一能力。”
“也就是说,存在着交换塔罗牌也无法使用的情况?”
“塔罗牌所赋予的能力本就是人灵魂的凝结,能做到互相理解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是接纳彼此的灵魂。”
能够隔空交换并使用彼此能力的恋家姐妹实则是少数案例,库洛妮希娅的话令这场厮杀的变数再度增加。本以为知晓了规则就能高枕无忧,可事实上,我要考虑的因素反倒是有增无减。更糟的是,我在原地思索了半晌也没能得出任何结论。
“保持沉默可不像是汝,若有想法的话,不妨说出来。”
“怎么说呢,当你意识到自己上了条贼船还被安排在漏水角落,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巡视四周后,我才发现在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距地面数十米的高处。没有护栏更没有退路,一旦失足就会坠入黑暗,而这也像极了我当前的处境,“不过既然都决定偷渡了,那就算是在水里扑腾,我也要设法蹚到对岸。”
“汝还真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库洛妮希娅的黑瞳中闪过了一丝极为短暂的悲恸。朱唇微动,她没有发声,可从其嘴型,我却读出了那四个令人无比怀念的字:
无可救药。
不止有一人用这词来形容过我,可为何唯独库洛妮希娅说这话的时候会令我如此心疼。百思不得其解的我耸了耸肩,紧接着,我们不约而同的挪开了视线……
“看来汝还没能摆正心态,汝应该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获胜,而不是思考该如何苟活。”
“那是我有胜算才会考虑的事,就现在而言,首当其冲的应该是她俩的委托。”
“余有些后悔了,汝果然讨厌。”
“多谢夸奖。”向来厚颜无耻的我伸了个懒腰,眼看库洛妮希娅兴致索然,我想也是时候结束谈话了,“我暂且没什么想问的了。”
“在回到地面前,余还有件事要做。”说着,库洛妮希娅毫无征兆的向我伸出了手,“交出汝的手机。”
“哈?”
“给余就是了。”
不明所以的我最终还是交出了那台伤痕累累的手机,我总觉得论生命力,这玩意也不比我差到哪去。就在我揣摩库洛妮希娅会做什么的时候,捧着手机的她竟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输入了一连串的数字。
“这是余的号码,若汝需要与余联系,简讯与电话均可……等等,汝为何如此惊讶?”
“不惊讶才有鬼了,有哪门子的神明会把手机当通讯工具啊。”
说真的,若不是库洛妮希娅生性“迟钝”,这话足以让我碎尸万段。
“汝的意思是,汝还想要余的电邮地址?那好吧。”
再度埋头打字,传说中的下界司命竟在号码下补了一行邮箱地址。哭笑不得的我只得恭恭敬敬收回了手机,而在石梯下降的过程中,库洛妮希娅的警语也随之传来:
“失败者的理由不尽相同,但成功者却往往具备同样的特质——那就是他们永远全力以赴。”
伴随着石梯悄然落地,我也正式加入了这场厮杀游戏。
在临走前,库洛妮希娅特意给了我一张信用卡,并告知我没过活一天,她就会向里打入足够我花天酒地的必备资金。这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时,然而在查询余额后,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整整虚度了二十五个年头。
“等等,再让我确认下”。”
“你好像格外紧张呢,Daemon君。”
“我这般淡泊名利的人怎会因钱财而迷失心智。”
“你手都抖成什么样了,真是口是心非!”
抓住机会的小优自然是使劲数落我,不过想想也是,身为金钱绝缘体的我可从来没收到过如此之高的“日薪”。我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当了太久的穷小子才会变得如此鼠目寸光。
“所以Daemon君实则是在用颤抖表达愤慨吗”用力按住自己颤抖不已的手,金钱果然是罪恶之源,“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本打算感受下一大捆钱蹭过皮肤的快感,不过介于形象,我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
“有钱不用简直是对不起自己,再者,我也不想打没准备的仗。”
悖论岛虽是一座小岛,但物质却是应有尽有。距“石柱图书馆”不远处就有一个百货商场。我不但需要觅食补充体力,更需要补给一番,为后续的对决作准备。
“如果是去购物的话,带我一个!”
总觉得绝大多数女性都对购物毫无抵抗力,看着小优如此兴奋的样子,我也不禁想起了远在故乡的义妹。看来今天晚些时候,我还得抽空向她报个平安才是。
“不要磨蹭了,现在就出发!”
就在小优拉着我前行的时候,我也再度看到了位于自己手腕上的纹路。相较之前,条纹的色泽已淡去不少。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全知全能”便会正式打响。
“说起来Daemon君应该没我们的手机号码吧?”
在进入百货商场后,姬突然向我提问。看她的架势似乎没打算与我一起逛的意思……
“那我们就在这分散行动吧,毕竟我们要逛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呢。”
果不其然,就在我苦恼该买哪些东西的时候,完成号码交换的两人迅速冲向了女士服饰区。比起站在原地暗自哀叹,尽情铺张浪费才是我的当务之急。可就在我走向甜品站的时候,口袋中手机却震个不停:
请速联系。
面对仅有四字的简讯,我选择了无视。哪怕来信者是我的原雇主,我也不想再打理。自顾自买了一杯巧克力冰沙,边逛边思考的我于无意间走入了一家服装店:
“欢迎光临‘比利斯’(Berith),优惠活动进行中哦。”
既来之则安之,我身上的衣物不但老旧还有多处破损,正巧这家服装店里也有不少男装。驻足展示柜前的我也索性挑选起来,不得不说,这家店的男士西装都做得相当不错。材质一流的外套不但手感柔顺,透气性也极佳。我不喜欢过度严肃的商务风格,对过分轻佻的款提不起劲,所以相对休闲的款式反倒成了我的不二之选。只不过,在我的记忆里,我似乎从来没见过这品牌……
“你们是刚上市的公司吗?”
独树一帜的标志令人记忆深刻,那是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红甲金冠,还骑着一匹红马。
“‘比利斯’是本地品牌,我们店也支持手工定制。”
明明是相对自闭的营销方式,可这家店的装潢还格外的豪华。莫非这店是某位金主所开?不管真相如何,我都选了一件相对符合我品味的休闲西装,不过最让我满意的还是与其配套的深红色领带以及那极彰显个性的领带夹,金属质感十足的领带夹呈颅骨状,夸张却不惹人反感。
换上新装不但有助于提升人的精气神,更有助于调节情绪。打算直奔餐馆的我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冠以“比利斯”名号的店铺,除了服装外,食品、医药、家具乃至教育业,“比利斯”都有所涉足。不由得环顾四周,某种阴谋论十足的想法也于我的脑海一瞬闪过。可就在我并打算作进一步确认的时候,一个堪比冰锥的男声却直刺我的脊椎。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即便时隔再久,我也能当即回想起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了,Daemon。”
“确实是有些时候了,Style。”
缓缓转身,那些本该被冰封的记忆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