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从牧马人到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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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西霸

7 兄死弟及 秦穆公和他的哥哥们

秦成公四年(前660)登上秦国国君之际的赵任好,也就是后世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是秦国国君名字登上史册的开端。

赵任好的父亲便是秦德公,但任好不是德公的长子,他上面至少有俩哥哥,大哥秦宣公、二哥秦成公。

说来也奇怪,大哥秦宣公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临终之际却谁也不传,硬是要弟弟来做接班人。二哥秦成公稍微逊色一点,只生了七个儿子,也不传,照例找来弟弟,即赵任好,一定要他做国君。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秦国独家,东南方向的吴国,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临终之际传位给大儿子诸樊,诸樊做了十三年王,传位给二弟余祭,余祭做了十七年王,传位给三弟余昧,余昧做了四年王死了,传位给四弟季札,结果季札拒绝。

兄死弟及,这样的传承体系,其实和一个国家的外部环境有很大关系。因为外部环境险恶,强敌在侧,父子之间的传递容易造成“老王死了,小王还是个娃”这样的尴尬情境,而敌人如果乘此机会入侵,便会对国家造成极大的危险。

那么当时秦国外部险恶的强敌是谁呢?

齐国远在山东,再强势也欺负不到秦国头上。秦国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黄河东岸的晋国。让秦宣公害怕的,是晋献公。

要知道,周王室当年在山西地区,建立了不少诸侯国,如隔一条黄河与陕西潼关和河南灵宝相望的西南一角,建立了一个魏国。往北到今天的新绛县,建了一个荀国。而从荀国往西到今天的河津市,东南方建立了耿国,东北方则建立了冀国。继续沿着黄河往北到今天的临汾市,往北的洪洞县,建立了杨国;再往北到霍州市,建立了霍国。

这些诸侯,可都是周王室的至亲。荀国,是周文王第十八子葡的封国;霍国是周武王八弟处的封国,后来霍叔处参加管蔡之乱,被废为平民,可是他的儿子仍然继承了封地;杨国则是周宣王为了阻止猃狁进攻,把儿子封在这里;其他如魏国、耿国、冀国,也都是姬姓诸侯国。

不得不说晋献公下手狠啊,一任为君,就把这些天子亲戚全部给扫入囊中,灭了一堆诸侯国。

秦宣公曾经和晋献公有过一次交手,地点是在黄河北岸,即所谓河阳,史书讲述得非常简略,只知是秦人胜了,时间是秦宣公四年(前672),双方动用多少兵力,是主力大兵团的交锋还是边境小武装的冲突,都不得而知。

大体上,秦宣公对东方的事务抱着极为谨慎的态度。他即位之际,就遇上了周王室的大事件。

此时的周天子,是东周第五任君主周惠王。实际上到这个时候,周王室的力量已经不值一提了,应该是尽量低调别惹事为妙,可是这个周惠王,居然还惦记上了大臣的一个菜园子,改造成动物园养野兽。结果到了他即位的第二年,就发生了大夫叛乱事件。

当然事情其实没这么简单,这个菜园子的主人,是王子颓的老师。而颓是周惠王的叔叔,当年曾经受到周庄王的宠爱,差点就染指王位继承权。所以周惠王惦记叔叔的菜园子,多少有点那种意思。可是颓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于是索性来真的,在五个大夫的支持之下,攻击周天子,干脆自个当王算了。

周王室的这场内乱发生之后,周惠王就从洛邑跑到了黄河北岸的温国,向附近的诸侯发出勤王指令。

秦国,自然也在这“附近的诸侯”之列。收到勤王令之后,秦宣公和一帮大臣便展开了讨论,有大臣说好啊,这是国君你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啊,带一支兵打进洛邑,杀了王子颓,扶周惠王归位,你还犹豫个啥?

但是秦宣公想了半天,他觉得这事自己最好还是别掺和。第一,周惠王本来就不对,他是尊贵的天子,居然卑劣地去抢臣子的菜园子,这事他干得也忒差劲。第二呢,那个王子颓也是王室成员,而且是皇叔,这等于说是皇叔和皇侄打架,属于皇室内部矛盾,外人不好乱插手。

这两条理由,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天子固然不对,但臣子因此造反,你难道不去勤王?至于皇室内讧,这种事见得多了。当年两周交替之际不也是皇室内讧?秦国的老祖宗可是积极参与,诸侯的位子都是因此才得来的,搁现在你说皇室内讧就不插手,这个理由太勉强。

真正的理由,其实是下面这条。

此时的秦国,还只是一个二流诸侯国,还是地处今天河南、河北、山西、山东这个东周诸侯核心圈之外的非主流诸侯国。要知道春秋前期,只有郑国这样处于地理核心位置的诸侯国才能上台表演一番,只有齐国这样的经济军事双一流诸侯才能做真正的霸主,只有宋国这样的老资格正牌公爵诸侯才有资格炫耀自己的仁义之道,而秦,一是地理位置偏远,二是经济军事都不发达,三是资格也不够老——秦是东西周更替封的新诸侯,在几百号诸侯队列之中根本就不起眼。

不管是哪一条,秦都没有这个实力,来替周天子出头。

所以秦宣公一个兵都没发。东周的这场乱子,一直拖到两年之后,还是郑国收留了周天子,并联合虢国帮周天子搞定了王子颓的叛乱。

这一事件中,晋国也没有出力帮周天子,非但没有,最终协助郑国平定叛乱的虢国,也被晋国使一招“假道伐虢”给灭了。

所以你看看,替周天子尽心尽力的诸侯命运是如此的下场。郑国,随即也陷入晋楚争霸的铁拳相逼,左也不是,右更不对,就连自主权都没了。秦宣公没有将自己陷入中原争霸的泥潭,确实是明智之举。

秦宣公四年(前672),即齐桓公当上第一届霸主的第十六年,秦宣公去世。按照兄位弟承的道理,他的九个儿子全部靠边站,二弟上台,即秦成公。

这个时候,秦国至少在今天陕西的强者地位,已经无人可以否认。所以秦成公一即位,就有两个小兄弟前来拜码头,一个是梁伯,另一个是芮伯。

秦成公的身体健康状况却不容乐观,他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即位第四年就撒手人寰,西部小强秦国发展壮大的重任,最终落到了三弟赵任好的手里。

赵任好,便是秦穆公。

8 五张羊皮 能买来秦国崛起?

赵任好重任在肩,那么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人才!

光他赵任好一人使力,如何能炼成大秦的铜墙铁壁?而秦国本土这些老贵族,坐在一块啃着牛肉喝酒侃大山还成,问他们如何能使秦国兴旺发达、百姓富足、兵强马壮,他们几乎说不出一条良策。

那么人才从哪里来?

赵任好听说东边的第一个霸主齐桓公,他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用好了以下几个人才。

头一个是鲍叔牙,齐桓公小白做公子时期的师傅就是他。当年齐襄公一死,国内的两家贵族就把消息捅给了小白,小白立马赶回国,结果半道上被哥哥公子纠的师傅管仲,一箭射中衣带钩。机敏的小白装死,就是鲍叔牙的计策。

小白迅即回国,即位成为齐桓公。随后齐鲁开战,支持公子纠的鲁国战败,也是鲍叔牙,手写一封信,让鲁国乖乖交出了管仲。管仲到达齐国之后,鲍叔牙又劝阻齐桓公(毕竟之前仲几乎杀死小白,小白岂不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你只想做齐国的国君,有我就够了;可是你若想称霸天下,做号令诸侯的霸主,那就非管仲不可。

所以,把鲍叔牙称为成就齐桓公霸业的引路人,毫不为过。

第二个便是管仲,大家只知道此人后来的雄才大略,可是早些年,他做生意赔钱,当兵临阵脱逃,当官则是没门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大字:“失意!”即便是后来遇到了赏识他的公子纠,一场算计也还是“失败”二字,若不是老朋友鲍叔牙大仁大义,他的结局,铁定就是落魄而亡。

人生的转机,就发生在那一刻,因为鲍叔牙的死荐,齐桓公开始重视管仲,结果开聊的结果是一口气聊了三天三夜,管仲所言句句切中齐桓公的所思,于是斋戒三日,拜管仲为相,由此开启对内大兴改革、富国强兵,对外则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春秋霸业。

那么问题来了,赵任好的鲍叔牙、管仲,又到哪里去寻呢?

答案是,秦国没有鲍叔牙、管仲,就到普天下去寻。

其实,说远不远,就在黄河对岸、今天山西省南部平陆县这块地方,也就是当时的虞国,便有一个堪比鲍叔牙、管仲的大才子,他便是百里奚。

但是百里奚,和古往今来很多怀才不遇的士人一样,在虞国根本就寻不到做官的门路。那么怎么获得做官的门路呢?上古时期,受宗法制度的约束,只有出身好的人才有做官的可能——这种宗法制度,其实并没有完全消亡,相反强大得很,只不过以另一种名目无声地存在而已,历史上的某些时期,能力也不突出、品德更不值一提的门阀后裔,牢牢地把握着从庙堂到保正几乎全部的权力资源,所谓举贤任能,在东周时几乎就是个笑话而已。

所以百里奚就是虞国权贵眼里的笑话。好在当时是春秋列国的时代,正所谓老子有本事哪里没饭吃——张家不请我,我就去王家、李家、赵家。

但是遗憾的是,百里奚从虞国前往各国游历,一路上出宋入齐,居然没有一个国君看上他,甚至在齐国,百里奚落魄得几乎靠乞讨维生。

关键时刻,百里奚遇到了一个知己,就好似当年管仲危难之际得到鲍叔牙的帮忙,他呢,在宋国得到了蹇叔的赏识。

蹇叔是何许人呢?他在宋国生活富足,却也谈不上有什么权势,至少他在宋国,也是一样无官可做。

蹇叔与百里奚的相遇,是在铚邑(今安徽省濉溪县临涣集),此时的百里奚,已然是一个花光了兜里最后一点钱的倒霉蛋,可是蹇叔一见之下,却觉得此人相貌奇伟,不像是个普通人。

于是两人开聊,一开始可能聊大街上路过的姑娘哪个长得靓,然后聊隔壁菜市场上好吃的,最后便谈到了周天子和郑国、齐国、晋国这些当时在中原大地上呼风唤雨的诸侯。

这时候蹇叔真的震惊了,因为眼前这个穷光蛋,居然什么话题都能接,更出奇的是不但能接,还能头头是道,说出个因果联系,更分析出许多平常人不能知晓的内在逻辑。

蹇叔说,不嫌弃的话,你就留在我家中暂住些时日吧!

正是好汉见好汉,“惺惺相惜”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两人情投意合,这就结为知己。

那么这个时候,蹇叔就做起了百里奚的“职业经理人”。你再有本事,也得有发挥这本事的舞台才能发光发热啊!

蹇叔推荐的第一个方向,是齐国。

这个时候的齐国,齐桓公还没上任,当家人是齐襄公,也就是小白的哥哥诸儿。齐襄公在位期间,齐国已经开始显露出几分未来霸主的派头,可是没办法啊,齐襄公居然和自己的妹妹私通,还杀害了妹夫也就是鲁国的国君鲁桓公,以至于名声大坏。齐襄公十二年(前686)冬天,他在一次游猎中被野猪惊吓,摔伤了脚,一部分贵族便掀起叛乱,杀死了藏匿在门扇之下的国君。

叛乱之后夺取齐国政权的贵族首领,他的名字叫作“无知”!一听这名号就感觉他的时日长不了,不过在百里奚那会儿,这个齐君无知还一本正经地悬榜招贤纳士,百里奚差点就要去应聘了——如果应聘成功,百里奚就是无知的手下,无知就不一定被杀,而无知不死,小白又哪里有机会成为齐桓公呢?

事实是蹇叔半道截住了百里奚,他为百里奚分析齐国此时的时局说:无知虽然暂时掌握了政权,可是齐国的公子们(其中便有后来成为齐桓公的小白)还在,他们必定会寻找机会回国夺取政权,所以无知这条船一定会沉,你不能把大好才华,给无知陪葬。

百里奚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听从了蹇叔的劝告,后来的局势发展,果然如此——无知被杀,小白回国,成为齐桓公。

稍后,百里奚这边又接到了新的单子,这回是周釐王的弟弟王子颓,这人喜欢斗牛,所以花重金聘请养牛的师傅。百里奚说:“好啊,我可以从斗牛师做起,这才是一份不错的职业啊!这就打点行装准备去天子脚下。”

但是这一回百里奚又让蹇叔给拦下了,蹇叔说:

“丈夫不可轻失身于人。仕而弃之,则不忠,与同患难,则不智。此行弟其慎之!”

啥意思呢?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随随便便认一个主人——一旦投靠了这个主人,遇到灾难抛弃他而去,那就是不忠;可若是和他一起灭亡,又算不上明智。所以呢,选哪一个人做你的“老板”,真的很重要啊!

王子颓,我们之前已经讲过了,随后他发动叛乱,被郑国和虢国联手镇压下去,如果百里奚跟了王子颓,恐怕也难逃一死。

那么到这个时候,百里奚已经离家多年,思乡之情是难免的,于是蹇叔跟百里奚说:不如干脆回你的祖国虞国,我有个老朋友,叫作宫之奇,就在虞国做大夫……

在宫之奇的引荐下,百里奚等于是兜了一大圈,终于获得了虞国的官位。但是蹇叔还是不放心,认为虞国的国君不靠谱,在这乱世很难保全国家。

这话随后就灵验了,晋献公借道伐虢,回师路上就把虞国给灭了。

说到这里,我们便要扯回秦穆公了,因为秦穆公在即位的第四年,迎娶了晋国的公主,这个公主,在历史上叫作“穆姬”——穆是秦穆公的谥号,姬则是公主的姓,当时的规矩,女性用姓,秦国是嬴姓赵氏,秦国公主就是丈夫的谥号加嬴,晋国是姬姓晋氏,晋国公主就是丈夫的谥号加姬,因此“穆姬”的意思,是“姬”姓的女子嫁给“穆”为谥号的国君,整个先秦时期都是如此。此外如申国的公主嫁给郑武公,即称为“武姜”,也就是“掘地见母”的女主人公。

秦穆公后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晋怀公,那么这个时候,公主在史册上的名号就是“怀嬴”。可是后来晋怀公跑回晋国,与秦交恶,秦穆公又把这个公主嫁给重耳,也就是晋文公,那么她的名号,便改成了“文嬴”。所以你读《春秋》,一会儿“怀嬴”,一会儿“文嬴”,不要以为是两个女人,其实就是这一个。

当然也不都是这样,譬如某种原因,女子也不一定用夫君的谥号,譬如齐国公主嫁给鲁桓公,按上面这个规则应该叫“桓姜”,可是《春秋》却写作“文姜”,这个“文”,是女子自己的谥号,为什么和丈夫不享用同一个谥号呢?因为这个文姜,跟自己的哥哥齐襄公乱伦,最后导致丈夫鲁桓公被杀,按理说鲁国应该讨伐这个女子,可是继任的鲁庄公,又是她的儿子,儿子讨伐母亲,自然也不妥当。所以最后鲁国的史官,写“文姜”而不是“桓姜”。

秦穆公迎娶了穆姬,晋国这边公主出嫁,自然需要一些陪嫁的女孩子,以及一些陪嫁的劳动力,即所谓“媵人”。

而晋国灭了虞国,百里奚当了俘虏。这个时候,他就被打入“媵人”名册,跟着穆姬的出嫁婚车,向西方而去。

呵呵,按理说秦穆公这下就能得到百里奚这个贤人了,可是半道之上,百里奚却跑了,而且一口气从今天的陕西省跑到河南省,奔楚国的宛邑(今河南省南阳市)而去。

楚国此时的国君是楚成王,他听说手下来了个北方人,问:有啥特长呢?说是擅长养牛。因此,楚王就让这个秦穆公朝思暮想的百里奚,到牛圈报到去了。

这个时候,秦穆公还真是锲而不舍,他非要得到百里奚这个人不可。第一个办法,就是直接砸钱给楚国,把百里奚从牛圈里赎出来,但是这样一来,势必引起楚王的注意——为什么秦国要花那么多钱赎买一个养牛的老男人?这个老男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楚王必然要调查,而这一调查,说不定就不肯答应这笔交易了。

所以这个办法不行,秦穆公采取的是第二种策略——拿出五张黑色公羊皮,到楚国去赎买逃跑的陪嫁奴隶百里奚。一个陪嫁奴隶,再好也就值几张羊皮。这个逻辑,就合情合理了。

然后百里奚就到了秦国,秦穆公跟他聊了三天,就任命他做五羖大夫。百里奚这时便推荐蹇叔,秦穆公也任用他做了大夫。

这个故事其实漏洞很大。首先就是连续剧一般的剧情,跨越年代太过久远,齐国的公孙无知之乱,发生在齐桓公元年(前685);王子颓之乱,发生在齐桓公十一年(前675)左右;晋国灭虞国,则是晋献公二十年(前655)。单是这三件事,便已经跨越三十年。其次,据说之后百里奚到秦国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而最终百里奚在秦国去世,是秦穆公三十九年,也就是前621年。这么一算,百里奚在秦国又干了三十几年。那么他一共享寿几何呢?难不成如网上所言,他真的突破九十岁,活到了近百岁?

试想一下: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在楚国养牛,秦国还把他当成宝?要知道以古代的饮食条件及医疗条件而论,能长寿是很稀有的,据资料,数千年前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不过三十几岁,就算是皇帝平均年龄也不到四十岁,以上述情节而论,百里奚的生活条件动荡不安,更是很难保证养身保健,他凭什么能超越同时代其他人?

9 送粮救荒 得到的回报是战争

其实百里奚第一次比较靠谱地出现在史册上,就是秦穆公五年(前655),晋献公灭掉虞国,俘虏了虞君及其大夫百里奚;到秦穆公三十九年(前621)去世,满打满算,他的戏份,不过三十四年左右。至于其他,基本就靠编了。

百里奚的儿子,史书上管他叫作孟明视。曾有人问笔者:为什么复姓百里的老先生,生的儿子姓孟?这里头有啥曲折离奇的故事?

事实上这是一个误会,孟明视并不姓孟,孟明是他的字,视是他的名。

认真讲的话,百里奚也不姓百里,他和儿子孟明视都姓姜,百里是他们的氏。

所以按照现在的叫法,百里奚应该是姜奚,孟明视应该是姜视。

但是如果穿越到古代,你这样叫姜奚、姜视,会被暴打一顿。因为姜这个姓,一般是女性使用;男性兼用姓与氏,但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氏。

就好像秦始皇,通常情况下你也不能管他叫嬴政,正确的叫法是赵政。当然,事实上皇帝的姓名不能直接称呼,所以赵政两字在秦朝也不能随便说。

言归正传,百里奚此时就相当于秦国的相了。那么,在他执政期间,他又为秦国做了些什么呢?

说得简单些,就是帮助秦穆公梳理国政,先把内务料理妥当,但是这个史料也没有过多描述,后人全靠想象,所以也就不啰唆了。

外图霸业,这个是秦穆公的真正目的。史料对这一点有所描述。

首先,如何对待黄河东边的晋国?百里奚并没有公报私仇,因为晋国灭了他的祖国,就撺掇秦穆公和晋国干架。反而,百里奚的基本态度是,秦国要把晋国拉到自己这边来,结成盟友。理由很简单,秦国如果直接和晋国开打,至少在百年之内,在战争层面是干不过的(偶尔的一两次战役获胜,并不能说明什么)。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百里奚与秦穆公谋划培植一个晋国的公子登上宝座,如此一来新任晋君就会心怀感激,对秦国报以友好态度。

如此,第一个进入百里奚与秦穆公视野的目标便是夷吾,也就是重耳的弟弟,他当时居住在梁国,而梁国此时已经成为秦国的小伙伴。

这个时候,晋献公刚刚去世,国内臣子先后立了两个幼年国君,结果都死于内乱。这些臣子就想到了身在梁国的夷吾。夷吾呢,害怕国内这些对国君说杀就杀的强臣,所以犹豫不决,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秦国。

经过秘密商谈,夷吾答应如果秦兵护送他回国继位,就把晋国的河西送给秦国。

河西是哪里呢?简单说就是黄河西岸,也就是今天陕西的东北部,黄河在这里有一条支流叫作洛河,古代叫洛水。洛水以东、黄河以西,这样一块三角地带,就是夷吾所说的河西。今天的韩城、澄城、洛川、宜川、甘泉以至更北的延安、延长,广义上古代都属于河西。

当时的这块土地,生活着白狄部落,其实并不属于晋国,但是因为晋国的和戎政策,所以在秦和晋两个强国之间,白狄更多地站在晋国这边。

老实说,这就是秦国向东拓展最需要的地方。所以秦穆公一听,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他立马就答应了夷吾,并派出一支大军浩浩荡荡地送他回去(还立即招夷吾做了女婿),诚意十足啊!夷吾就是接下来的晋惠公。

结果夷吾回国了,跟大臣一商量,马上就赖账了:这么重要的地方,给了秦国,晋国还怎么混?

晋国此时的权臣有两个,里克与丕郑。这么表达反悔且肯定让秦穆公窝火的话,夷吾派丕郑去传达。丕郑也不傻,到了秦国立马就表明态度:我的国君对秦国不友好,但我个人是非常仰慕您的。

接着丕郑就给秦穆公出了一个主意,说夷吾这家伙忒不靠谱,你还是拥立他的哥哥重耳好一些,我给你出个主意,先派人用厚重的礼物,把现在晋国那些主事的大臣骗到秦国来商议,然后派出军队,护送重耳回国,我们在国内的人就会起来策应,内外相逼,夷吾就只能跑路了。

秦穆公说,行啊,你去办吧。事实却是丕郑一回国,这图谋就露馅了,晋人又杀了丕郑。

之后便到了晋惠公四年(前647),这时候发生了大饥荒,晋国没粮食,就向秦国买。要知道,两国关系因为之前的事情,其实已经很僵了,秦穆公完全可以拒绝,可是这时候百里奚说:

“天灾,是不能预测的,今年在晋国发生,明年说不准就在别的国家发生。救助灾荒,敦睦邻国,这是我们的道义。”

这话说得太光明正大了,丕郑的儿子丕豹这个时候已经跑到了秦国,他就表示反对:晋国忘恩负义,这个时候,正好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秦穆公也不是没琢磨过这事,但是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做个正人君子,于是秦国派出车队,从今天的陕西凤翔,一直运到山西的绛县车厢城,即当时的晋国国都绛。

这件事,被称作“泛舟之役”,足以说明一点,那就是战国之前的秦国,是不存在法家商鞅那种非人道的思想的,某种程度上,反而比东方的晋国更讲道义。

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年之后,秦国也发生了饥荒,于是顺理成章地,也到晋国来买粮食。

没错啊,去年我家缺粮你把粮食卖给我,今年你家缺粮,可不就该我把粮食卖给你了吗?晋国有个大夫庆郑,他就持这种观点。

可是在晋国的朝会上,夷吾的舅舅虢射却大力反对,他说去年上天把晋国赐给秦国(指晋国灾荒,这是老天赐给秦国的好机会),结果秦国没有抓住这个机遇,还把粮食借给我们,这是秦国傻。现在上天把秦国赐给晋国了,晋国怎么能违背天意呢?赶快派兵吧!

好嘛!这个就是某些人信奉的逻辑,真是无语。

于是,一场秦晋之间的大决战,便在秦国饥荒之后的公元前645年(晋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春天爆发。

秦国和晋国,从来没有打过如此规模的大级别会战。晋国之前扫荡耿国、霍国、魏国、虞国、虢国时,都只能说是以大欺小,而此时的秦国,却足以称为西部地区头号强国,这样的火星撞地球、野牛斗苍狼,谁能占上风呢?

秦穆公十五年(前645)的闰九月,秦国的战车,推进到黄河西岸的韩原附近。晋国的国君晋惠公,已然在此等候。

战车时代,一车之上,共有三人:御者,即车夫;戎右,负责近距离短兵格斗;第三人,也就是主将,负责远距离射击。

那么谁担任这个“御者”?晋惠公先抓了个阄,结果卜者说,庆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庆郑,不就是之前主张对秦国友好,借粮给秦穆公的那个大夫吗?此次交战之前,晋惠公曾问庆郑,说秦兵现在已经打过来了,你看咱该怎么应对呢?庆郑说,晋国饥荒时,秦国送给我们粮食,秦国饥荒我们却拿起了刀子,现在秦人反攻了,这你能怪谁?

话不投机半句多。晋惠公直觉此人不可信赖,他选了另一人给自己驾车。

那么,谁担任“戎右”呢?晋惠公再抓了个阄,卜者说:呵呵,你又抽中了庆郑。

晋惠公简直要抓狂,可是他依旧拒绝庆郑,最后选了一个家仆来做戎右。

车上人员安排妥当,晋惠公又选了来自郑国的马给自己拉车,此时庆郑在一边又多话了:“打仗一定要用养熟的本国马,它一直受你的调教,知道你的心意。外国马可不一样,平常看着没啥两样,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它会紧张而发狂,届时不听指挥,要前进前进不得,要后退后退不能,你该怎么办?”

晋惠公还是不听(这时候庆郑的良言就好似老妈的唠叨,再有理也进不了逆子的耳朵)。

当然两军对阵,晋惠公还是要摸一下敌人的底,他让正卿韩简负责这件事,结果韩简报告两句话:一句是秦兵数量比我们少(这个是晋国这边的优势);另一句是秦兵虽少,但看上去身强体壮战斗力很强,加上士气高涨,所以很能打(这个是秦国的优势)。

晋惠公觉得奇怪:韩卿你这话啥意思?韩简又说:“主公你咋这么健忘呢?你当年流亡在外,靠秦国保护你(还把女儿嫁给你);回国当上国君,也是仰仗秦国的支持;之前晋国遇到饥荒,秦国又送来粮食。这三件事都是秦国对你有恩,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所以现在我们的士兵没有斗志,敌人却义愤填膺,我的话就是这个道理啊!”

韩简的态度,和庆郑差不多,可见这是当时大多数士大夫的认识。其实这里还有内情就是,晋惠公当年回国之际,曾答应要送给迎接他的大夫们许多好处,结果等即位后,这些好处大多赖账不提了。难怪士大夫们对这个国君观感很差,心里有怨气啊。

面对韩简,晋惠公底气不足,因为韩简是此时晋国地位最高的卿,他不可能像对待庆郑那样对韩简也置之不理。所以晋惠公耐心解释:“韩卿你说得有理,可是呢,你也要知道,如果我现在不出击,秦国人回去之后一定会大吹大擂,一个普通人尚且不能受这样的侮辱,何况是我们晋国?”

没办法,军令如山,韩简也只好奉命去挑战,向秦军传达本方国君的话:“贵国对晋国的恩情,寡人忘不了。可是现在贵国出动大兵到此,寡人也只能集结部队来抵抗了。如果贵国现在还不肯退兵,寡人也只好勉强应战了。”

晋惠公自己不来,却让韩简传话,那么对应的秦穆公当然也不出来,秦军这边出来答话的是大夫公孙枝,这人在秦国的地位可不低,要知道百里奚到秦国之前,他是秦国的“首席”大臣。

公孙枝说:“我转发我们国君的话回复你:‘当初你流落在秦国,寡人为你担忧;你回到晋国而君位未定,寡人继续为你担忧。现在你已经坐稳了晋国国君的大位,寡人无须为你忧虑。那么好了,请你整兵一战吧,让寡人领会一下你的风采。’”

好吧!不得不说,一切台词其实都是无意义的。因为战争的胜败,并不取决于嘴仗的输赢,唯有真刀真枪,才是真正的主题。

那么谁会成为最后的胜者呢?

10 野人出动 韩原之战的胜与负

闰九月十三日,两个大国的战事终于开始。结果是毫无悬念的,晋军迅速败下阵来,更要命的是拉晋惠公战车的郑国马,居然踩进了一摊泥沼,动不了了,于是秦兵大喊大叫,就要活捉晋惠公。

偏巧,此时晋惠公一眼看见庆郑就在附近,赶紧喊他来帮忙。

庆郑嘿嘿一笑:“你不听我们的话,吃败仗不是情理中的事吗?”说完这话潇洒离去,丢下晋惠公在原地暴跳如雷。

其实到了这个阶段,晋军并没有完全失去获胜的可能,因为韩简的中军,对秦穆公的中军发起了突击,秦穆公已然负伤,可是就在关键时刻,居然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几百个野人,挥舞铁棒木棍,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晋军被这意外因素一扰乱,对秦穆公的包围也就散了。

一声叹息,韩简这边又接到了晋惠公求救的信息,只好让自己的御者驾着车,救出了晋惠公。

这战局,还真是瞬息万变:一开始是晋惠公遇难,庆郑看笑话;接着是秦穆公负伤,野人出来帮忙;结局,可就是换了战马的晋惠公,又被秦军一波冲锋,这回可真是被活捉生擒了。

要说春秋之际的战争,国君被敌人捉住,这可真是少有的事——那么方才讲的半道杀出来的野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里的野人,可不是那种原生态的生吃人肉的野蛮人,而是“田野之人”,也就是农民。春秋时期,农民是不参加战争的,甚至两国开战,农民如果不怕殃及无辜,也可以在远处观战看热闹。那个时期有资格当兵的,只能是居住在城里的所谓“国人”,种田汉称之为“野人”,只要种田上交粮食就可以了——这也是种田汉的最后和平岁月,因为一进入战国时期,不管愿不愿意,他们就要被直接拉过去做步兵了。

那么这些野人,为什么会主动介入原本与他们无关的战争,帮秦穆公一把呢?这里却也有个缘故,此前秦穆公曾驾车出游,没想到半道车子坏了,这边修车的工夫,那边一匹马就跑丢了,等到士兵们发现之际,这匹马已经成了岐山南面一帮野人的盘中餐。

秦穆公如果是秦始皇,这时候就该雷霆大怒,把这些野人全部杀了,可是春秋时期的秦人就是和战国时期的秦人不一样,秦穆公说好吧,吃了就吃了,可是要注意,光吃马肉不喝酒的话,是会伤身体的!于是秦穆公拿出御酒来,让这一帮子野人全部喝了酒,这才坦然离开。

韩原之战前夕,这群昔日受过秦穆公恩德的野人,就悄悄地来到战场附近观望,理由很简单,他们要报恩。

果然,秦穆公在战场上遇险了,野人们一声呐喊冲上前来,虽然他们武器简陋,战斗力也很弱,可是毕竟事出突然,一下子就冲乱了晋军的包围圈。秦穆公得以脱险。

要知道,当时晋国的大夫梁由靡已经抓住了秦穆公战车骖马的缰绳,秦君就擒已然进入倒计时。

所以说,这个就是福报。

那么现在,我们已经讲完了整场韩原之战,戏剧性十足的战争场面宣告终结,晋惠公成了秦军的俘虏,秦穆公大声宣布,要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杀了来祭天。

但这个时候,穆姬,秦穆公的夫人、同时也是晋惠公的姐姐,她登场了。

按道理老公打了胜仗,做老婆的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穆姬看到自己的弟弟押在囚车之上即将赴死,姐弟虽说不上情深,也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可以想象的场景是,穆姬穿上丧服,开始上演哭戏了。

方才已然讲过,秦国这时期是很有人情味的。如果秦始皇要杀赵王,他母亲赵姬过来哭(当然只是打个比方,赵姬跟赵王没一点儿关系),秦始皇只会暴跳如雷而不会宽恕。可是这个时候是春秋时期,秦穆公看自己老婆这么伤心就不忍了,他跟女人说:

“抓住敌人应该高兴才对,你哭什么?放心吧,当年商纣王的叔叔箕子曾经预言,说晋国一定会繁荣昌盛,所以没事的!”

秦穆公实在是个暖心男,为了安慰老婆,他决心把晋惠公放回国:“有本事你就再集结部队来打呗!”

晋惠公到这个时候,却也有了几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他还没回国,先派了几个人回去向国内报告说:

“秦国已经答应让我回国,可是我没脸再做你们的国君,这样吧,你们选个黄道吉日,让圉(惠公的儿子)即位吧!”

所以晋国虽然战败了,却没有慌,最大的损失就是没了晋惠公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国君,反而因为这事件,激起了晋国的士气,稍后秦穆公曾询问担任使者的晋国大夫吕省:晋国在国君被俘之后国情如何?吕省说分两类人:一类是强硬派,他们都说宁愿和戎狄结盟,也要报此仇;另一类是温和派,希望秦国能放回国君,两国重新恢复和平。

吕省说这话当然是有目的的:先提强硬派的主张,是告诉秦国,真把事情搞僵了,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接着提温和派的意见,则是他真实的意图,只要把国君放了,凡事有得谈。

秦穆公自然是接收到了这个信息,接下来他就改善了晋惠公的战俘条件,住宅和饮食标准都大大提高。而后在秦穆公十五年(前645)十一月,晋惠公就被释放,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这一回,挨了打的晋惠公真的老实了,他把之前答应却没有兑现的河西,终于实实在在地割给了秦国。

笔者再次强调,这个河西,其中心就是今天的陕西省渭南市,西边是洛水,东边是黄河。不客气地说,这个地方,对于秦国来讲,就好似它的咽喉,如果晋国控制此处,就好比卡住了秦国的脖子,随时可以要它的命——日后我们讲战国初期的秦魏大战,战场就在此处。

秦穆公此时得了这块地方,真的是心满意足、功德圆满,前面的工作没白做啊。

然后呢,晋惠公就让自己的儿子圉到秦国做人质,又给他娶了秦国的女子做妻子,这自然是在向秦国示好:不但我,就连我的儿子,都跟你们秦国心连心。

秦穆公终于满意了。

那么,晋国的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秦穆公便把矛头指向附近的梁国。

梁国此时的国君寅,其实是秦国的同一血缘后裔,而且他也默认了秦的强大,所以一直以来,都毕恭毕敬地遵奉秦国为自己的大哥。

但是世上有些事就是如此无奈,如果低头就能逃脱灭亡,那六国还抗什么秦?

梁国就是这样一个命运。

秦国说,梁国国君太坏了,他好大喜功,经常在封邑内大兴土木,修建宫室,搞得百姓怨声载道,痛苦不堪,所以我们秦国要替天行道,解救梁国的万千黎民百姓,灭了你梁国,把梁国的所有土地都并入秦国。

事实是,梁国所谓大兴土木,是因为秦国马上要入侵,他们必须紧急修建防御工事,所以最终虽然秦国还是灭了梁国,但很多梁国人不愿意做秦国的顺民,他们跑到晋国去,拿已经灭亡的国名做自己的姓氏,这便是后来的河东梁氏。

秦灭梁是秦穆公十九年(前641),第二年,秦便吞并了另一个处境相似的小国芮国。芮国在今陕西省大荔县,梁国在今天陕西省韩城市,都在黄河以西、洛水以东这个范围,换言之,这两个诸侯国的灭亡,其实是晋国撤离河东的必然结果。秦国之前不灭它们,不是因为之前的君主仁德,而是因为晋国的势力还在,一旦秦试图灭梁、芮而晋国出兵干涉,这事就不好整了。

秦国灭梁国却不是没有后果——此时在秦国做人质的圉心里犯嘀咕了。他的母亲就是梁国的公主,等于说圉的舅舅家都让秦国给灭了,他怎么能没有想法?

“圉”这个字的意思是养马人,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字叫妾,妾就是女奴,当初老爹给他们起这样的名字,据说是因为梁伯也就是他们的外公卜了一卦,推算的结论是要以贱名来躲避厄运。

这个时候,圉听说父亲生病了,他在国内还有几个弟弟,如果自己不能及时回国,那么国君之位很可能落入弟弟之手。所以他急急忙忙与妻子商量,要一起偷渡回国。

他的妻子,其实就是秦国安排在圉身边的一个耳目,她对自己的丈夫说:“你是晋国的太子,我虽然是秦国的女子,却是你的妻子,身为秦国人,我不能跟你走,可身为你的妻子,我也不会向上面报告你的行踪,所以你赶紧走,不要管我!”

但其实这里也让人生疑,秦穆公拉拢圉,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影响晋国的下一任国君吗?如果圉不回国,就当不成下一任国君,那秦穆公前面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

同样的逻辑,秦女在圉身边,确实有监视的作用,可是圉如果做了晋国国君,秦女就是晋国的国君夫人,这对于秦晋关系的和睦紧密,不是更好吗?

所以这记载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唯一可信的,估计是圉内心对秦国的强烈不信任,导致了他只能选择悄悄遁逃。

结果圉这一跑,秦穆公真的就起疑心了,他认为晋国这帮人又要搞鬼了,于是立马安排情报人员调查一件事:

“给我找一个叫重耳的男人,立刻、马上!”

11 秦晋之好 重耳给秦国的回报是啥呢?

重耳,是夷吾的哥哥,此时已经年届花甲,他从四十岁那年离开晋国开始漫漫逃亡路,从齐国混到曹国,又从曹国到宋国、郑国,此时正在南方霸主楚国那里混饭吃。

春秋的情形,有点像后世的股市,很多士大夫会长期追随一个公子,不论公子混得有多惨都不放弃他,就好似今天一些人长期持有某股,不论涨跌都捂着不出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坚信这只股票会有冲破天际的时刻。

重耳身边,就有这么一批人,如狐偃和赵衰、魏犨(战国七雄的赵、魏两国先祖);而晋国国内,也有一些看好重耳的贵族,则如栾枝、郤谷。

所以但凡懂点事的诸侯都不小看重耳,春秋首霸齐桓公,把本族的少女齐姜嫁给他(后来重耳当上晋国国君,迎她为夫人);第二个谋求称霸(但未遂)的宋襄公,按国礼接待他(国力不足,没办法帮他);未能列入五霸却曾暴打宋襄公的楚成王,也很盛情地款待他——所以就算重耳当不上国君,日子也过得滋润得很。

那么这个时候,秦穆公又看中了这只潜力股,把他邀请到自家这边来,一口气就要把五个嬴姓的女孩子嫁给重耳,其中就有他的亲生女儿、曾经嫁给晋怀公(此时的身份是晋国太子圉)的那个怀嬴。

重耳有点难堪:太子圉是他侄子,怀嬴岂不就是自己的侄媳妇,这是不是不太方便接受?

还是重耳的手下说话实在,虽然有点糙:“你接下来就要夺取侄子的国家,先娶他老婆有什么问题?”

于是重耳接受了这五个女子,秦穆公很高兴,随即大摆宴席,这个时候重耳的跟班赵衰就表示要唱一首歌来助兴,这首歌的歌名叫作《黍苗》,光听题目你会以为是一首歌颂勤劳农民的歌,但其中有两句是这么唱的: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翻译一下就是:

我挽辇来你肩扛,我扶车来你牵牛。出行任务已完成,何不今日回家走。

我驾驭车你步行,我身在师你在旅。出行任务已完成,何不今日回家去。

秦穆公一听这词就笑了:我难道不知道你们想早日回国?而且我也没想过要让你们做秦国人,放心吧,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把重耳你扶上国君的宝座!

唱歌这件事发生在秦穆公二十三年(前637)的秋天,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随后晋惠公就死了,太子圉即位成为晋怀公,他一上任就发布命令,所有跟随重耳流亡的士大夫都必须马上回国,要不然就杀死相关的整个家族。

据说这是真的,不仅仅是威胁,狐家就是一个例子,狐偃跟随重耳没回来,晋怀公就把狐偃他爹、大夫狐突给杀了。

结果晋国的贵族们都紧张了,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你这么搞岂不是逼我们?所以另几个大夫就骚动起来,后来担任晋军中军将的郤谷、担任下军将的栾枝,都派人到秦国来找重耳,说你赶快回来,我们这边都商量好了,你一出现在黄河边上,我们就起来推翻晋怀公这个暴君。

这个时候还存在异数的,便是吕省、郤芮这两个大夫。吕省就是当年成功说服秦穆公释放晋惠公的那个人。所以重耳的手下就和这两人反复谈判,最后吕省、郤芮也举手了,表示愿意支持重耳。

秦穆公二十四年(前636)春天,秦穆公把重耳送到了黄河边,随后重耳的代表狐偃就和大夫们在今天山西省临猗县——当时叫作郇的地方缔结盟约。于是,重耳顺利东渡进入晋国,到达都城绛,那个时候晋怀公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大夫,他只能弃位逃亡,但没多久就死在重耳的剑客手上。

经过这件事,“秦晋之好”也从此结成。然而,秦穆公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呢?从稍后的几个事件就能看出来。

第一个事件,是同一年秋天的周天子弟弟王子带事件。

此时的周天子,是东周的第六任天子周襄王。三十七年前,即周惠王四年(前673)王子颓之乱的解决,当时多赖郑厉公和虢国出手帮忙。这个王子颓,是第三任周庄王的儿子。王子带呢,是第五任周惠王的儿子。

事实上和王子颓的剧情差不多,王子带也是和自己的哥哥周襄王争位。

十三年前,即周襄王三年、秦穆公十一年(前649),这幕大戏的上半场开演,当时的调解人,第一个组合就是秦穆公和重耳的弟弟晋惠公,两家联合出兵打退了王子带和那些戎人,然后就开始和平调解,但是这次貌似不太成功,随后王子带就跑到了齐国。

之后齐桓公也出面调解,一直到秦穆公二十二年(前638),才谈妥相关事宜,周天子原谅了王子带。

可是没想到,王子带一到洛邑,更为激动的事情发生了,王后隗氏居然也插一脚,在这场争位大戏中有戏份:背叛自己的丈夫,站在了王子带一边。王子带有了隗氏背后戎人的支持,居然袭击王都,将周襄王赶跑了。

好吧,那么这件事,就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件了,周天子就算落魄,也是华夏诸侯的招牌,现在周天子居然被一帮戎狄欺负,还扯出了男女私情、弟占兄嫂等诸多不堪剧情,你说在中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齐秦晋这些霸主能不出手吗?

所以到了秦穆公二十五年(前635),晋文公和秦穆公就联合出兵了,秦兵一直推进到黄河边上。

但是这个时候,狐偃想得更多,晋国要做新的霸主,正面的敌人是楚国,可是秦国也是个抢戏的能手,晋文公要做救周天子这出戏的唯一男主角,就必须把秦穆公挤到一边去。

结果便是,秦兵还没来得及动手,晋国就先行一步,送周天子进入王城,杀了王子带,这场骚乱,便烟消云散。

晋文公这回可是挣足了颜面,也捞够了实惠——周王设宴款待晋文公,并赐樊、温、原和攒茅等人邑之田给文公。换句话说,本来就没剩几块地的周天子又“跌停”了。

秦穆公呢,这个时候就接到晋国的消息说:“您辛苦了,托您的福,叛乱已经平定了,您请回吧!”

事实就是秦国啥也没捞着。

这就有了第二个事件——城濮之战。

秦穆公郁闷啊:合着我费那么大劲,把你从一个流亡公子扶植成一国之君,你就这么对我?

晋文公说:别急,咱们一起对付楚国,这里头大有你的好处。

机会很快来了。晋文公四年(前633),楚国的大军就包围了宋国,宋国向晋国求救,重耳立即发兵,声东击西先去打楚国的小伙伴曹国和卫国,而后又把曹、卫的土地分给宋国,作为对宋国的补偿。

与此同时,晋国又请齐国和秦国出面,请他们与楚国交涉。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天下,齐国、秦国、晋国、楚国,是当时最强大的四个诸侯国,如今齐、秦出面,楚国再不让步,就等于楚国一家独挡其他三家,这如何打得?

所以楚成王让步了,他从宋国撤兵,一场危局本来可以就此消除,楚国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但也没太大损失。偏偏这个时候令尹子玉不干了,他说:这样一来的话,风头都给晋国占了,咱楚国有什么?给我一支兵,我不敢说一定能建功立业,可是至少能证明楚国也有能打仗的人。

方才已经说了,秦穆公这个时候已经对晋国的独霸不太高兴了,齐国也没兴趣给晋国添砖加瓦,所以楚军一定要和晋国开战的话,还是一对一式单挑。

结果便是城濮之战,楚军大败,晋文公把楚国的俘虏献给周襄王,周襄王任命重耳为诸侯首领,承认了他的霸主地位。

秦穆公,又靠边站了,他很生气。

晋文公说:没事哈,秦叔,我们一起去打郑国,这回好处必定一起平分。

好嘛,这便酿出了第三个事件——崤之战。

秦穆公三十年(前630),秦穆公又派兵,和晋国一起攻打郑国。

这里便要说一说郑国的相叔詹。当年重耳流浪的时候,曾经到过郑国,郑国国君郑文公对重耳并不好,于是叔詹说:国君,您有两个选择,要么善待重耳,要么干脆杀了重耳,因为这个人如果活下来,一定会成为郑国的后患。

结果郑文公啥也没干,这话还不知何时传到了重耳的耳朵里,现如今重耳就要求郑文公:把你的相交出来。

没辙,叔詹只能自杀,可是重耳还不满足,他认为自己该恨的人是郑文公而不是叔詹,所以一定要得到郑国国君才能罢休。

晋国如此咄咄逼人,郑国没辙,就只能把主意打到了秦国头上,派使者跟秦穆公说:你们秦国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攻破郑国的城池,难道会让给秦国?还是归晋国所有吧?秦国的好处在哪里呢?

不得不说,一句话恰好说中了秦穆公的心思,秦穆公点头走人,只留下晋文公在风中凌乱。

更让晋国尴尬的是,秦国大军走了,却留下了三个人,一个叫杞子,一个叫逢孙,一个叫扬孙,留在郑国协助戍守。

这什么意思?如果晋国继续攻打郑国,岂不是要与秦国为敌?

没辙,晋文公只能见好就收,从郑国撤走了。

秦穆公的小心思,其实不能说没有道理——郑国这个地方,是天下的咽喉之地,秦国如果能掌控这里,日后无论是向东还是向南扩张都没有问题(战国时期秦国就做到了这一点),他留下杞子等三个人,你可以说是协调官,为了协调秦国与晋国、郑国三国之间的关系所以留在这里;可是也不妨说是监察官,监察晋郑关系的变化,一旦有机会,如果郑国虚弱,晋国又无暇顾及,那么秦国向东的机会可就来了。

就这样等到秦穆公三十二年(前628)的冬天,机会终于出现了。杞子派人告诉秦穆公:晋文公死了,郑文公也死了,现在郑国正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如果现在你派兵过来,可以一举搞定这里。

秦穆公高兴啊,使劲拍大腿,大好前途就在眼前。

12 无可奈何 秦穆公服输只能做西霸

秦穆公如此雀跃,蹇叔和百里奚在他身边,态度却没有那么乐观,他们劝秦穆公:还是不要着急,秦国的实力还不足以控制天下,你为什么急着要掺和进那锅热粥里去呢?从秦国到郑国,一路上地形险阻,又都是晋国的耳目,一旦有事,秦国的大军在那里吃了亏,你又该怎么办?

呸呸呸!你们俩就不要乌鸦嘴,统统给我闭上。秦穆公很决绝:这一仗我非打不可,你知道之前我吃了多少憋气,都没发作,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蹇叔和百里奚很消极,讽刺的是,他们的儿子却对这事很积极,结果就是:百里奚的儿子百里视(孟明视,孟明是他的字)与蹇叔的儿子蹇术(西乞术,西乞是他的字)、蹇丙(白乙丙,白乙是他的字)这三个人,成为此次军事行动的指挥官。

这三个年轻人便带着秦国东征军向中原进发,一直推进到今河南省偃师县东南,这里已经是洛阳的东边,相传周武王灭商之后,在这里筑城,说是要从此息偃戎师,便有了“偃师”之名。

当时,这里是滑国的疆界。滑国是郑国和卫国之间的一个小诸侯国,初封之际却和秦国一样是伯爵,也是姬姓,周天子的亲戚。

秦兵开进滑国的领土,小小滑国可不敢阻拦,也并没有把消息通报给郑国。

问题是滑国这边有很多郑国人在活动,其中便有一个牛贩子弦高。这是一个爱国的牛贩子,他一听说这些秦兵的目的地是要袭击自己的祖国,立马就活动开心眼了:怎么办,才可以阻止这些侵略者呢?

第一个办法是赶紧向国内报告,让他们做好准备,这个牛贩子弦高立马就做了,可是这样做还不够,秦军的推进速度这么快,很可能郑国还没准备好秦军就打过来了。

所以牛贩子弦高又想到了第二个办法,他手头正好有四张熟牛皮和十二头牛,正好就拿这个作礼物送给秦军大将孟明视。

“我啊,是郑国的使臣,听说三位将军要到郑国去,国君就派我来慰劳大家。”

孟明视顿时就脑袋死机了:“怎么回事?我们可是悄悄地上路、快快地行军,郑国怎么就已经知道了!如果郑国已经做好了防备,那这个突袭战就变成了攻坚战,旷日持久,晋国必然来救援,我们该怎么办呢?”

算了,干脆把这个滑国给灭了,然后回去交差吧。(可怜滑国谁也没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倒霉了。)

而郑国那边,一收到弦高的报告,立即就派人去看看杞子等秦国人的动静——毕竟一个牛贩子的话是真是假不好说,万一是假的呢?

没想到这一瞥,就发现在郑国的那些秦国人,已经在秣马厉兵,连甲胄都穿好了。

这一下全明白了,郑国赶紧备战,同时派一个人向杞子等人致辞:“听说你们要走啊,连兵器甲胄都备好了!郑国有个国家动物园叫原圃,就像秦国的具囿一样,要不请你们自己去原圃打猎,捉几只麋鹿如何?”

这话表面上看莫名其妙,可是秦国人门清啊,这是消息走漏了呀,赶紧跑吧!大家分头跑,杞子逃亡到齐,逢孙、扬孙逃亡到宋。

而郑国晓得了,晋国能不晓得吗?当时晋国人还在准备晋文公的葬礼,就收到了秦国袭击郑国不成、就把滑国给灭了的消息。

晋文公的继承者晋襄公,这时候便召集大夫们开紧急会议,先轸是中军元帅,他第一个发言,重点在三个字:

“此可击!”

当然反对意见不是没有,一些大夫就认为,秦晋关系之前还是很不错的,秦穆公对先君晋文公也有恩德,不应该对秦军动手。

先轸说:滑国是我们的同姓(都是姬家),秦国打滑国,就是打我们,还有什么情谊可言?

这话其实有很大漏洞,晋国自己就灭了不少同姓的诸侯国,秦国也灭了同姓的梁国,乱世哪里还讲什么亲戚情分。

但最后就这么定了,晋国上下一致认为,秦国人出来讨打,那就该打!

而孟明视,这时节还在回国的路上,虽然攻郑的计划破产,但毕竟灭了一个诸侯国,抢了不少玉帛、粮食和男女人口,装满几百辆大车,所以回国的速度就大大降低了。

抵达今河南省渑池县西、陕县东这个位置,也就是地势险绝的崤山地带之际,晋国的大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从秦穆公三十三年(前627)到秦穆公三十六年(前624),短短四年间,晋秦两个超级大国,连续打了三仗。

第一仗,便是秦穆公三十三年(前627)的崤之战,秦军这边指挥官是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晋军那边则是先轸。

第二仗,则是秦穆公三十五年(前625)的彭衙之战,秦军主将依旧是孟明视,晋军主将换人了,先轸的儿子先且居继任。

第三仗,秦穆公三十六年(前624)的王官之战,秦军主将还是孟明视,晋军主将没有,因为晋军压根就没出来应战。

崤之战,其实是春秋史上第一场伏击战,秦军在狭窄的崤之道,遭到晋军与戎人联合伏击,结果是全军覆灭。

彭衙之战,发生地在今陕西省合阳县西北,东边就是黄河,河对岸就是晋国。孟明视一心想在此一战,以雪崤山战败之耻,结果没想到,对方晋军有个军官叫狼曋,此前曾任车右,不知什么缘故被狐偃的族人狐鞫居取代,狼曋一肚子火气,就带着两百多私兵,双方列阵刚完成就冲进秦军军阵。这种不怕死的拼命打法,顿时就把孟明视打傻了,晋军随即掩杀,秦军再次一败涂地。

所以前两次都是晋国胜了,那么为什么第三仗晋军就不出来应战了呢?

理由很简单,晋国不想再跟秦国纠缠下去了。当时晋襄公的“内阁会议”上,相当于首相地位的赵衰发言,认为秦国这是拉不下脸去,说白了就是当年的崤之战输得太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尽管之后的彭衙之战又输了,可是他们还是继续。

赵衰说得没错,以当时晋国的军事实力,第三次打败秦国完全没问题,可是没必要啊,晋国的竞争对手,东边有齐国,南边有楚国,和它们相比,秦国真的不值得晋国花太多力气。

所以这一次秦兵打过来,晋国就打算守城不战,给秦穆公一点面子。可以想象的是,秦国有了面子,后面就不太会找晋国的麻烦。

如果纠缠不休呢?

那就狠狠地打他们一次,不过估计秦穆公没那么傻。

晋襄公点头:就这么办。

结果便是:秦军浩浩荡荡杀入晋国境内,向东渡过了黄河,过河之后孟明视还下令把船全给烧了,以表示要和晋国人决一雌雄(后世项羽破釜沉舟就是学的这一招),而晋国人呢,冷冷瞧着秦国人把戏演足,根本就不搭理。秦军一直推进到今天山西省的闻喜县,也没找到决战的机会,只能掉头南下,从山西的平陆西南黄河渡口,当时叫作茅津的地方南渡黄河,到崤山这个伤心地,掩埋完三年前在此阵亡的秦军官兵,然后才班师回国。

晋襄公说:走好,不送。

当然,你来打我,我肯定要还手一下,所以来年晋国也象征性地派兵打了一下秦国。

秦穆公和孟明视,这个时候气也消了,理智地考虑一下,确实在那个时候,秦国想要向东去,和晋、楚这些强国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真的很不现实。

这个结论,秦穆公是在重归崤山之际向全军官兵公布的:

“将士们啊,不要喧哗,我在这里告诉你们,古人向年老的智者请教,就不会犯太大的错误。我当年啊,不听蹇叔、百里奚两位老人家的话,所以犯下了过错(指崤之战),现在我在这里反省自己,作了这篇誓词,让你们也让后代,记住我的过失。”

好吧,向东不行,咱也不死撅着,掉头向西呗!从此,秦穆公便把矛头指向西方的戎人。

其实在此之前,即王官之战两年前,穆公就已经有所感悟,当时戎王派了一个叫由余的人来秦国,在穆公面前展现出让秦人惊讶的才能,穆公大吃一惊,原来西戎也有奇才——当然这个由余实际上是周人的后裔,当年两周交替之际,周携王大战周平王,由余的祖先就是周携王的部下,只不过携王最终失败,他们只能遁逃依附了戎人。

于是,秦穆公对由余说:这样吧,你离开戎国到我这边来,我让你做我的卿。

由余笑:你以为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哈哈,可是秦穆公随后就派人给戎王送去十六名漂亮的女伎,戎王一见就迷了魂魄,从此再不听由余的谏言。

好吧,由余没辙,只能离开戎,归于秦穆公旗下,成为他的客卿。

随后,在由余的策划指引下,秦兵成功地扫荡西戎,一口气拿下十二个戎国(部落),在东边讨不到半点便宜的秦国,号称在西方辟地千里。

于是,秦穆公被称为西方的霸主,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秦穆公一共在位三十九年,在整个秦国的君王年表中,也是屈指可数的长命君王,但认真讲,他从执政的第九年起,就开始困于对晋国的胡思乱想,先是收留夷吾,希望利用夷吾来获得对晋国的长久影响力,结果是夷吾一回去就不认账。后来他又把同样的希望寄托在晋文公重耳身上,可是到了重耳的儿子即位,秦晋再度翻脸。历史上有所谓“秦晋之好”之说,实际上,只要秦国还记挂着向东,秦晋就永远不可能好,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

在公元前623年,即秦穆公三十七年,秦国终于放弃了向东的念头,此后一直到公元前341年,即秦孝公二十一年之前,秦兵都没有跨过崤山(作为盟友受邀不算,如楚昭王之际秦国曾受邀支援楚国,打退了吴国的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