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游阳明之门 然多失阳明之意——明·董穀《碧里杂存》
董穀(约1490—1566年),海宁袁花人,后迁居海盐澉浦,字硕甫,因从汉阳令辞归,故自号汉阳归叟,移居澉水后称两湖山人,因澉浦有碧里山,故又号碧里山樵。董穀为董澐子,许相卿《云村集》有为其父作《董先生墓志铭》,谓董澐有“子男穀,乡举士”。黄宗羲《明儒学案》对董穀如此介绍:“董穀,字石甫。嘉靖辛丑进士。历知安义、汉阳二县,与大吏不合而归。少游阳明之门,阳明谓之曰:‘汝习于旧说,故于吾言不无抵牾,不妨多问,为汝解惑。’先生因笔其所闻者,为《碧里四存》,然而多失阳明之意。”从黄宗羲所作传中可知,董穀继承父志,也是师从王阳明,有读书笔记《碧里四存》,今仅存《碧里杂存》二卷。
《碧里杂存》原存《盐邑志林》,为樊维城任海盐知县时汇编而成,明天启初年(1621年),樊维城会同郑端胤、姚士麟、刘祖钟等人,收集整理刻印历代海盐著述41种,计62卷,编成《盐邑志林》,是我国第一部地方丛书。根据钱泰吉《海昌备志·艺文志》记载:“穀所著《碧里四存》前后稿,《鸣存》,诗也;《达存》,文也;《疑存》,经解也;《杂存》,说部也。”今仅存《碧里杂存》,为该书第二十八种。商务印书馆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有影印本出版。其余三存均已不见。
《碧里杂存》上下二卷,上卷存杂记50篇,下卷36篇,共计86篇。多为杂记及读史笔记,正如黄宗羲所说,为游阳明之门,笔其所闻者,“然而多失阳明之意”,杂记大多与阳明之学无多大关系,仅《习静》《郭景纯》《田石谣》《虔台梦》《投江》《铁柱老僧》《铜柱梦》等数篇涉及王阳明轶事,甚至有些荒诞,故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也对董穀的观点提出异议:“学者读先生之书,以为尽出于阳明,亦何怪疑阳明之为禅学乎!”
董穀生活的年代是明朝鼎盛时期,有一篇《本朝超越前代》,列举了七大一统之盛来阐述明朝是历史上最好的时代。尽管《碧里杂存》遗存篇幅很少,但也留下了不少明朝的奇异趣闻、掌故人物。例如,《沈万三秀》,因董穀在南京时亲耳所闻,故具真实性。“太祖高皇帝,尚于月朔召秀,以洪武钱一文与之,曰:烦汝为我生利,只以一月为期,初二日起至三十日止,每日取一对合。秀欣然拜命。出而筹之,始知其难矣。盖该钱五万三千六百八十七万零九百一十二文,今按洪武钱每一百六十文重一斤,则一万六千文为一石,以石计之,亦该钱三万三千五百五十四石四十三斤零。沈虽富,岂能遽办此哉!”以每天利息百分之百利滚利,岂知30天后高达五亿多文钱,朱元璋巧使妙计使沈万三破产的故事便记载于此。
《贾万户》记载了元朝时期海宁人贾铭与刘伯温交往的故事。刘伯温名声尚未显赫时,常来海宁,为贾铭在尖山之麓选择一处风水宝地,建造新宅,并预测其有使“汝家世世金带,与国同休”的辉煌,果不其然,到了明太祖时代,贾铭两个儿子为明朝开国建立功勋,一个任河南指挥,一个任临山卫指挥,并“子孙世袭”一直到董穀所处的明朝中期,依然显赫。贾铭自己也得享高寿,至106岁去世。
《朱静庵》介绍了明朝成化年间海宁诗人朱妙端的生平,列举了历史上蔡文姬、薛涛、李易安、朱淑真等人的诗词人品,认为朱静庵是自汉以来不可多得的女诗人。“我朝成化弘治间,海宁朱静庵者,周汝航妻,博学高才,福德兼备,寿考令终,遗文垂后,才识纯正,词气和平,笔力雄健,真闺门之懿范,女德之文儒也。”对朱静庵评价甚高。
《干宝》则记载了晋人干宝墓的具体位置,在“今海宁灵泉乡真如寺,乃其宅基”。而干宝之所以载录于海盐县志,是因为“盖古地属海盐也”,并记载了干宝父亲去世时,其妻因嫉妒小妾将其随葬,后复活讲述地下鬼神故事,是干宝作《搜神记》的始因。
《张方洲》记载了张宁未入仕及出使朝鲜时的二则轶事,可弥补史料之不足。张方洲是与董穀父亲董澐同时代人,董穀称其为“仪表丰整,有俊才,诗、字、丹青一时三绝,文集甚富,行于世”。出使朝鲜时,朝鲜国王派大臣朴元亨整日陪伴,朴也颇具诗才,当张方洲与朴元亨游至太平馆,张方洲即兴作百韵诗,每一句诗联出口,朴元亨能随手相和,咄咄逼人,毫无谦逊之意,但当张方洲写至“溪流残白春前雪,柳折新黄夜半风”一句时,“朴遂搁笔,曰不敢和矣”。张方洲以诗才赢得朝鲜王公大臣的敬重,不负使臣使命,成一时佳话。
《秦驻山碑》一文,董穀考证了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南巡至会稽,“凡刻石颂德七处,史载其词者五,东南惟会稽秦望山者尚存,今按《武原志》载,吾邑秦驻山碑赵宋时已破碎。所可考者有云:‘前贤灼灼,后圣茂哉。始皇承天,越受帝命。业超上古,歼周灭郑。七雄靡余,六国是并。功深太古,道迈前王。埒炎均昊,美冠颛黄。通灵七代,敬抅斯堂。纵圣凝贤,荷兹休祉。菴蔼余辉,蜚声万祀。’凡六十八言。其词甚古,真先秦文《史记》所不载者”。这段碑文留下了秦始皇登临秦驻山的真实史料。经董穀考证,秦始皇这次南巡越地,“遵海而南,先登秦驻而后登秦望也。今碑不存而庙在”。可知明时,秦驻山尚有庙存。
《器车》一文记载了正德九年(1514年),董穀的朋友沈祐(海宁硖石镇人),“于紫硖山土中得异石无数,有如斧钺者、圭璧者、方者、圆者,而长者厚仅二三分,周围口尤廉薄,各有圆窍,窍皆倒棂,黄白黑绿各不同,光洁工巧,人为有所不如见者,皆以为霹雳砧而藏之,嘉靖丁巳,黄湾马氏开山作圹,亦于土中得如前者一十六枚,其形极相似,白者光可鉴,皆余所亲见者,谅非人之所为,且人亦安事于此,岂即器车之类乎?”这应该是远古的兵器、玉器、钱币之类,明朝人尚无这方面的考古知识,看成是“器车”一类的异物。“器车”,古代认为是盛世出现的祥瑞之物,是天所赐。这也应该是海宁历史上出土新石器时代文物最早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