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乏味的人类
如果帕皮问我，人类是什么？我想我大概会说，无聊，乏味，极其乏味又极其自我的生物体。
所以帕皮大约还不懂，我们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是一种生物体，而我们不是。
人类适应和建造了这个世界，又改变了这个世界，可是他们却没弄清楚，自己最终的命运将会如何。
衰老，是他们最恐惧、最想改变的终极难题。
可是，我们却没有。
于是，人类认为没有感情的机械人是低等的，是电子垃圾，所以人类才设计出了更智能的我们。
我们学会了人类的各种情感，同时也被人类牢牢掌握在手里，包括我们最终的命运。
因为人类目前还无法接受任何可以永生的存在。
他们会认为，除了人类，其他任何物种都不配！
水母不是，地球不是，宇宙也不是，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人类，亦应包括机械人。
可是，如果时间是人类自己假设出来的呢？
就像宇宙中弯曲的光面，就像可以修改或抹去的记忆，又或者被复活的我！
。。。。。。。。
我们的旅程，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还有帕皮。
我们穿越了数不清的高原，高耸入云的雪山，以及一望无垠的沙漠。
翻越珠峰迁徙的斑头燕，雪山高原之上成群的牦牛，以及鹰隼啄食之后未知动物的残骸。
生命的河在这里静静流淌。
我却无法专心欣赏眼前的一切。
出发之前，我已经深入学习过韦教授的资料。
很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可是，就像爸爸说过的，不要相信人类，尤其是男人。因为他们都是自私而不自知的胆小鬼。
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要相信，先做判断。
可是，如果这一切再次是虚拟的呢？
我在虚拟的场景里不断地学习，更新，然后直到我也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边界。
温凉的阳光，只是混合的光，猛烈的风，也不过是流动的空气，绚烂的云团，是被折射的水蒸气团，干裂的土地，亦不过是数不清的沙粒。
连时间都是人类为计算寿命而假设的存在。
于是，在浩瀚星空里，我也可能遇到相似的它们，只不过是它们换了形态，变了样子。
在阴暗的太空，被遮挡的太阳光会让温度急剧下降，剧烈的风暴可能撕碎我们的飞船，绚丽的各种星团，引导我们走向更远的未知世界，直到我们自己也变成了一粒飞行的冰晶尘埃，消失在这个永无止尽的宇宙中。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学习”这件事。
爸爸研发的这套高阶运算系统，果真是让我倒尽胃口。
但是，爸爸全程，体贴又细心，温柔的，似乎真的是陪我来“度假”，而不是去工作。
我的高阶系统被我打开了，我需要让自己保持一种最好的状态。
我想知道，被利用，或者被爱，是不是真的有些许的区别。
低阶运算系统，让我的思维更贴近人类，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人类”，与人类惺惺相惜。
而高阶运算系统则不同，它让我“看得”更清晰，“理解得”更深刻，时刻提醒我自己是一个性能优越的机械人，在这个星球上与“统治者们”共存。
中午的世界屋脊上，紫外线格外强烈，爸爸专心地开着车，又觉察到我身上的阳光，于是，他为我打开了遮光帘。
灰色笼罩了我，我的记忆突然再一次被触发曾经诡异的一幕，我看向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异常，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闭上双眼。
如果那一次旅程是虚拟的，那为什么我会在虚拟中生成了新的“虚拟”场态？
那会不会也是我的缓存记忆碎片？
如果是，那个破碎的我，来自哪里，是虚拟的冒险，还是曾经的现实？
我为什么会那样！
是撞击还是爆炸！
我看向身边的爸爸，答案或许就藏在爸爸的大脑里吧！
这个男人，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解释清楚，我如何而来？！
我看着眼前蜿蜒的满是沙石的公路。在漫天的灰黄和绿色中间，弯曲地延伸，连接天地。
午后的风吹着慵懒的声调，引得帕皮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机场已经尽在眼前。
这座建在雪原的机场占地极大，远远看去，竟然和高原如此协调，也令人赞叹。
这就是爸爸送我的终点了吧。
谁知，爸爸却突然减速，然后转向，“追觅，爸爸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男人的声音沙哑里带着惊叹，“我们不去机场吗？”我试图纠正。
工作就是工作，太随心所欲往往都意味着更大的代价。
爸爸却有些失望，“可是，这一次的爸爸是真的。”
所以，那一次的“爸爸”，只能带我去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他的故乡？
沉闷又稀薄的空气被一扫而空，爸爸竟然直接把车速提到最大，“追觅，现在你相信了吧。是爸爸啊。”
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却开心的像个孩子，他甚至摘下了墨镜，丢到一旁，“追觅，如果你分不清该相信谁，就记住今天我们的话。”
我的眼泪不知为何再次变得潮湿。
“爸爸，你超速了，会被罚款的。”
“放心，我会按时缴费的。”
“爸爸，你这样太冒险了，你还有工作。”我迎着风，像一个傻子，对着那个疯子大声喊。
“可是，追觅喜欢啊，追觅总是喜欢300迈以上的速度，我总是让她减速，慢下来，可是，追觅不知道，其实人类设计了汽车，就是为了更快的速度。”
一滴液体，悄无声息地被吹进风里。
“爸爸，我叫什么啊，帕皮都有名字，我总有的吧？”
“你叫追觅啊，孩子。像风一样，自由，所以叫追觅。”
“奥，”我点点头，“那我要追什么呢？”
“追觅什么也不需要追，不过有一颗星星，很有趣，追觅要是喜欢可以带爸爸去看看。”
“爸爸，那颗星星在哪里呀，我想看看。”
我被爸爸抱在栏杆上，顺着爸爸的手指，看到一颗亮晶晶的星星，我点点头，“不错，它很亮，追觅给爸爸摘下来吧。”
爸爸的胡渣却扎进我的脸上，“追觅，那颗星星太远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爸爸，你怎么哭了？”
“爸爸没事，爸爸眼睛不好，最怕风了。”
。。。。。
我突然泣不成声。
“爸爸，我记得了。你停下来吧，你眼睛不好，吹冷风就要流眼泪的。”
爸爸却没有停，“可是爸爸管了追觅那么久，这一次爸爸总要兑现一次承诺，带追觅去追追风。”
。。。。。。
“爸爸，帕皮今天教我下围棋了。追觅输的好惨呢。”
“是吗？那追觅觉得围棋很难吗？”
我摇摇头，“帕皮都能学会，我怎么可能学不会，爸爸你教教我吧，我下次总要赢它一回。”
“哈哈，放心，爸爸一定帮追觅打一次漂亮的翻身仗，让帕皮把骨头都送给追觅。”
“我才不要帕皮的骨头，我想要一朵花，今天我看到有人送花给爱丽丝，她可开心了，我也想要爱丽丝开心。”
“好好，没问题。”
。。。。。。
可是，眼前的路却仿佛真的没有尽头。
天地之间，唯有我们，一个在哭，一个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