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红尘不缺失意人
第17章红尘不缺失意人
“天星宗坊市不乏出售中级以下各式符箓的大型商铺，如果前辈只是批量购买，晚辈保证前辈绝不会失望。”
“可若是前辈要寻觅些精品的中级符箓、追求制符之道，晚辈不建议前辈去那些大型商铺的。”
这番话唐玖听得挑眉。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好奇其中缘由。
“前辈有所不知，精品符箓与法阵、炼器一般，即便是三大派的内部修士都嫌每年分配的不够，又怎么会轻易流落在外，便宜了散修跟修仙世家？”
“照你这么说，唐某无缘真正的精品符箓喽？”
唐玖想要补全的是不完整的制符知识框架，对坊市内的精品符箓还真没多少兴趣。
他自己五行法术精熟，若是完全掌握制符之道，自行绘制即可，根本不用花费灵石购买。
“倒也不是，前辈随在下走上一遭就明白了。”
齐云霄指向那大型店铺旁边的一条冷清小巷。
他生怕唐玖误会，又慌忙解释道。
“前辈乃是在下跟辛姑娘的救命恩人。”
“无论如何，在下也不会做出坑害前辈的不义之举。”
“还请前辈信任。”
唐玖寻思，齐云霄这牙郎可能真的知道一些隐秘门道。
这小巷中或许真有卧虎藏龙之辈呢？
毕竟大隐隐于市嘛！
“哼，当然可以。在此之前，唐某还是打算到大型店铺逛逛的。”
“齐道友不会阻拦在下的吧！”
“前辈说笑了，晚辈这就给前辈带路。”
于是，足足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等唐玖和齐云霄从那神秘小巷中走出来时，前者神情自若没有任何异样，后者反而一脸诧异。
起因是，唐玖那叫一个抠门啊！
要知道那条小巷中暂居的，可都是被万妙观看中的种子制符散修，每个人都对制符之道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他们之所以聚集在那里，为的便是自身的制符天赋能被大宗门看上招纳，继而摆脱散修身份，走上修生巅峰的。
也因此，对于出现在小巷中的任何对符箓感兴趣的人，他们都会尽力卖弄所学。
谁知道那是不是万妙观暗中考察的修士呢？
这可便宜了唐玖。
对大型店铺售卖的符箓走马观花后，他毫不客气的与每家小店的店主交谈切磋。
对于摆放在柜台上的符箓以及相关典籍，更是当场用‘天演’量子学习起来。
这给齐云霄和各家小店店主都看傻了。
怎么会有人看符箓典籍像观看世俗话本那样一目十行啊？
有人暗搓搓的猜测唐玖是门外汉根本不懂符箓，也有人将唐玖当做万妙观下来考察的制符大师。
这丝毫不影响唐玖将整条小巷所有店铺的符箓典籍学习一空，离开前甚至不肯施舍哪怕一枚低阶灵石。
也不怪这些修士没有警惕心，人族修士确实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可谁能想到翻书的功夫唐玖就把他们的制符心得学会七七八八？
‘这次偷师令我受益匪浅！’
‘法力量和符纸材料的匹配关系，不同法纹与五行法术的对应衍生种种……’
‘弄明白了这些，我在符箓之道可以说是登堂入室了。’
‘这多亏了‘天演’的变态学习能力，可我甚至没能亲手制过一张符！’
唐玖心情畅快，白嫖使人快乐！
倒是一旁的齐云霄心里嘀咕不停。
‘天星宗坊市最好的制符之道在前辈眼中都不算什么吗？他究竟是活了多久的老怪物啊！’
‘或许自己心心念念的灵药能在前辈身上寻到些线索？’
‘只要如音的病还有一点点机会，哪怕一丝可能，我也不想放过的！’
再抬起头时，齐云霄眼神坚定却状似随意的和唐玖攀谈起来。
“不知前辈可听说过‘龙吟之体’？”
“哦？道友连如此生僻的体质都知道？莫非有好友男生女儿身，？”
“嘿嘿，这可糟糕至极啊！一旦修行，体内阴阳失调经脉便会慢慢错位枯萎，挺不到筑基就会道毁人亡。”
唐玖不咸不淡的回应让齐云霄惊喜异常。
前辈果然知道些什么！
“那么，前辈知道如何根治此种体质吗？”
“哼，根治？道友可真能幻想！”
“除非有天生异兽的本命寒元洗经易髓平衡阴阳，否则等死即可。”
辛如音身负‘龙吟之体’，哪怕其转世的田琴儿也被此种体质困害。
原著中，若非元婴期的韩老魔与冰风互相利用，让这位极北之地的冰海妖兽之王帮忙，‘龙吟之体’可以说是治无可治。
唐玖当然不排除还有其他治疗方案存在。
可就算有，也不是现在的齐云霄能掌握的。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先喜后悲之下，齐云霄顿时脸色苍白一片。
寻常炼气功法哪里有分化阴阳之能？就算筑基、结丹乃至元婴大能修炼出精纯之极的玄阴之气，谁又会无缘无故帮助两位炼气小修士呢？
直面死亡不难，可明知有希望、尽力挣扎后却功亏一篑才是大恐怖。
“呵呵，就算根治无望，也可寻些灵药吊着性命，多等上一段时间。”
“或许能碰到对症的法子！”
唐玖出言安慰。
“前辈说的不无道理。”
齐云霄深吸一口气，疲惫的继续开口。
“我那好友服用过诸多药汤，都无明显改善。”
“不知前辈可有百年份灵药的消息，最好是五百年往上的。”
“在下愿意等价交换！”
看着瞬间疲惫又精神起来的齐云霄，唐玖心里叹口气。
痴情人被无情人伤，小痛。
两情相悦为世事无常玩弄，大痛。
知道结果的他只觉得齐云霄浑身纹满痛字。
“我确实认得一位既懂医术，又懂培植灵药的能人。”
“但是他脾性古怪，绝不肯轻易助人。”
唐玖这般评价无利不早起的韩老魔可谓是入骨三分。
“真的吗？那前辈可否代为传达吾友病讯？”
“在下绝对能拿出来令前辈好友满意的报酬！”
老弟，我传个消息不收跑腿费的吗？
心情激荡的齐云霄愣是被晾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有所醒悟。
“不知天星宗的符箓可令前辈满意，在下还有引荐前辈到黑市去的资格，那里拍卖的东西尽是精品中的精品！”
修仙世界，经典拍卖会，不可不尝是吧？
但是，我拒绝！
那么多人抢一件宝贝，那价格不得捅上天去了？
唐玖穷过，深知赚灵石的辛苦，每一颗都得用到关键之处！
而现在的他更没有参加拍卖会的必要，‘丹噬’的优化改良还没着落呢！
“对了，前辈对炼器之道感兴趣！”
“家祖生前曾是神兵门长老，传下小子炼器手艺，我肯定可以帮到前辈的！”
齐云霄跃跃欲试，唐玖看得咂舌。
系统化的掌握符箓后，他没有发现与丹噬对应的法纹，还需要额外花费时间创造。
因此只能往炼器化尝试。
可丹噬对于以奇经八脉运行法力的炼气修士危险至极。
要是齐云霄有个炼气十层，和他共同参悟探索一二也不是不行。
至少出岔子时，唐玖还来得及施救。
“呵呵，道友修为太差，我怕忙没帮上，反而折了道友进去。”
前辈打算炼制的法器这等危险吗？齐云霄着急了。
他太想凑足跟唐玖交易的筹码了。
“对了，在下还认识一位擅长炼器的师兄，他绝对可以帮到前辈的！”
“而且，他家连顶阶法器都能炼制。若是中品、上品法器炼制出了岔子，还会两倍赔偿！”
齐云霄突然苦着脸说道。
唐玖诧异，“道友不方便过去？”
“不，在下绝对不会添乱，还请前辈放心！”
一盏茶后。
唐玖与齐云霄驻足在一间腾着热气的石屋店铺前。
滚滚热浪迎面袭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
轻掩的石门后，玉石交击，融化塑型等各种声音与等待修士的喧闹一起涌出。
可见这家炼器铺热闹异常。
“前辈有所不知，这家允许买方修士旁观炼器过程，是天星宗坊市为数不多的良心店铺，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对了，前辈要铸造何种法器？可带了材料。”
说这些话的时候，齐云霄仍旧苦着一张脸，有些不情愿的朝铺子里张望似乎想躲过什么人。
“材料带了一半儿，也不知道与天雷子类似的一次性法器，这家能否炼得。”
唐玖顾虑暴露丹噬，审视着等待修士中是否有熟识之人。
“天雷子！竟然是这种一次性法器？”
“前辈还真是福星高照！我认识的那位大师可是亲手打造过天雷子的！”
“前辈稍候，我这就去帮您通知，咱们肯定不用排队的！”
齐云霄脸上的不情愿仿佛假的一般，人已经一阵风般冲进了炼器铺。
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位头法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前辈！这位徐大师，是晚辈都敬佩不已的炼器宗师！”
唐玖点点头，所谓的宗师也只有炼气十一层的修为。
想来是沉迷炼器，对修炼一道不怎么上心。
愚蠢的大宗师啊！
老者抬头一看唐玖也只有炼器十二层的修为，奇怪的扫了眼齐云霄。
前辈？
齐云霄挤眉弄眼，一老一小用唐玖看不懂的语言交流着。
几个呼吸后，老者梗着脖子高呼前辈，将唐玖迎了进去。
穿过数进炼器作坊，三人在一间古香古色的院落前停下。
隔门看去，只见一颗数丈高的银杏枝繁叶茂，将红木架小楼的半边遮得严实。
小院环境清幽与炼器铺喧闹对比鲜明。
而齐云霄脸上的不情愿又回来了。
“这位前辈，老朽还有要事去忙，接下来的就交给齐师弟了。”
“齐师弟，你可莫要误了我徐家炼器铺的名声啊！”
“在下省得！”
看着梗着脖子拱手的齐云霄，唐玖更好奇他和这小院主人的纠葛了。
丹噬若能真的炼器化足以储存起来随手取用，小院主人绝对至关重要。
入院，登楼，尚未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酒气。
齐云霄没有冒失，而是示意唐玖先耐心等待。
他则压低声音向唐玖讲起一件往事。
说是在十年前，越国神兵门曾出现对徐姓兄弟，两人炼器天赋不凡，仅仅以炼气修为就能铸造出精品顶阶法器。
因此，出身散修的兄弟俩被神兵门破例作为嫡系弟子培养。
徐家大哥善于创造，铸造法器时往往融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徐家二弟则踏实勤恳，细节工艺比起门内真正的炼器大宗师都不遑多让。
没有意外，两人会获得海量资源扶持，成为神兵门长老级别的修士。
可在一次探索古炼器师洞府遗迹的宗门行动中，遭元武国魔道埋伏。
参与其中的徐家大哥和一位门中师姐被俘虏。
一般情况下，正魔两道水火不容，凡俘虏，必坑杀之！
可谁也没想到，三年后，一身伤残的徐家大哥返回神兵门。
他没有向宗门哭诉惨痛经历，更没有纠集亲友报复。
而是自愿脱离门派，在天星宗坊市的一隅，租了场地置办炼器铺，一心锻造顶阶法器。
青蛟旗、黑炎珠、幻音剑等顶阶法器中的精品皆出自这位徐家大哥之手。
又过三年，他离开炼器铺外出整整一年才返回。
自那之后，突然老了数十岁的徐家大哥将自己锁在高楼，整日饮酒，再不碰任何炼器相关。
唐玖听罢，神色怪异。
齐道友，你这讲故事的水平也太拉跨了吧！
所以，他齐家大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咱经历多，大概能脑补出一些，可这不是你敷衍的理由啊！
只见齐云霄挤眉弄眼，有些害怕又有些自得的说道。
“前辈知道我为何与这屋内的徐家大哥交恶吗？”
“因为我少年不懂事时，咒骂了那位与他一同被俘的神兵门师姐。”
突然，‘咕隆’一声巨响，一只酒壶竟砸穿门扉，袭向齐云霄的面门。
可他早有防备闪身躲开，眼神深处残留畏惧，嬉皮笑脸起来。
“徐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生师弟我的气呢？”
“师弟今天来可是赔罪的哦！”
“哼！老夫说了往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怎么？皮痒了不成？”
“还不快滚！”
齐云霄愕然，老者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即动手。
唐玖同样愕然，屋内那声音萎靡虚弱，简直生命垂危。
他真能帮自己炼器丹噬？
“师弟偏不滚！”
“这次，我可是带了位厉害的前辈过来，师兄那打造天雷子的手艺还在不？”
门内安静许久，这才洞开半扇。
唐玖看到一位秃头老者正襟危坐，其左半边身子仿佛塌了一般，面前则摆着一只红云器炉。
只是那炉子熄火已旧，和老者裸露左臂上的恐怖灼痕一般苍白衰老。
而在房间角落的‘猛虎下山’屏风旁，一只黑羽锃亮的火鸦目光如炬。
老者跟扁毛畜牲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唐玖。
“就是阁下想打造天雷子？”
唐玖注意到老人有炼气十三层的修为，可浑身上下空洞仿佛只剩躯壳。
他将天雷子和那团保存好的丹噬同时取出。
遇到专业人士，自然给出要求，等他们拿方案办事即可。
闻言，老者的目光在那颗天雷子上停留一瞬，和火鸦同时看向丹噬。
只见黑影一闪，火鸦嘎嘎怪叫袭来昂首将丹噬吞如腹中。
小小房间内，氛围安静肃穆。
不只是唐玖，连老者和齐云霄都愣了一瞬！
顾客带来的材料还没锻造就被毁了，这在声誉良好的徐家炼器铺可从未发生过。
也不知道那材料值多少灵石呢！
可不等老者喝骂，只见火鸦喷出一团妖火。
包裹丹噬的法力丝线被尽数熔毁，本就拇指大小的丹噬攒聚如针尖粗细、表面颗粒涌动。
若非用神识感知，绝对无法轻易发现。
“怪了，这扁毛畜生还是头一回这样主动。”
“阁下这材料究竟什么来路？”
老者诧异的同时，不顾残躯衰弱，精神气儿涌了上来。
唐玖随口解释，在无灵气苦地潜修自身，意外领悟的特殊手段。
丹噬乃是一人之下世界唐门的顶尖能力。
在那个灵气匮乏的末法时代，性命修行可不就是对自身的极致探索？
“罕见！那老夫就用铸造天雷子的手艺塑型！帮道友这回！”
说话间，老者胡须飘飞，一双小眼睛精光暴涨。
只见他法诀变幻，于房间边缘的储物格中，几样琥珀、琉璃等材料飞速涌向老旧器炉。
火鸦欢叫，妖火蔓延灼得炉壁上残渣飘落。
熊熊烈焰舔舐，各种不同属性的材料融化一滩，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老者一声轻喝，以法诀催持融合。
等到唐玖手中时，只有一颗尚有余温的浑圆珠子。
其内气团氤氤氲氲，丹噬子。
唐玖刚要说话，那火鸦一个附身盘旋落在他肩上。
扁毛畜生亲昵的揉蹭脸颊，嘎嘎欢叫乞食。
心有所动，唐玖指尖再多出一枚丹噬给它吞下。
妖火再燃。
气喘吁吁的老者简直要骂出声来。
你这扁毛畜生还真能给老夫找活干啊！
可他还是熟练的招来材料，操持器炉。
一顿饭的功夫后，上五枚丹噬子静静躺在唐玖左掌。
其右手指尖仍有丹噬凝出，被火鸦当做零食直接吞服。
也不知道这扁毛畜生是什么体质？竟然能无视丹噬炁毒。
对面，老者气喘吁吁的端坐着，他目光发亮仿佛回到了那个被叫做徐家老大的年轻时候。
“你手中那枚天雷子也是老夫锻造的，共计三颗，去了咱半条命。”
“其中一颗宰了那祸害师姐的魔道贼子，另一个送我那师姐赎罪往生，这颗本来是要送给我自己的。”
“可我怕了。”
一段恨爱纠缠的往事。
唐玖想起齐云霄讲的故事。
本该殉道的是师姐弟活着。
数年后，师弟登门复仇师姐殒命，师弟苟活下来。
其中曲折又不少可能，老人不讲，唐玖不会去问。
“老夫没有多少时间了。”
“至于这锻造收费……道友用这……”
“丹噬子！”
唐玖提示。
“用这丹噬子多杀些恶人，帮我徐家炼器铺扬名抵账，如何？”
唐玖沉默半晌。
“你赚了。”
“好！”
说完最后一个字，老者垂下头停止呼吸。
方才那一顿饭功夫的炼器，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
其实老者年轻时被魔道祸害，又在打造天雷子时身受重伤。
哪怕唐玖今天不来，他也没有多少时日的。
可这老者很狡猾啊！他了解自己，利用了唐玖。
为炼器铺扬名或许是为了弥补对弟弟的亏欠吧！
毕竟在那个故事中，徐家二弟还是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炼器大宗师的。
小小的房间内，火鸦哀鸣，齐云霄脑袋低垂神色紧绷。
唐玖默默下楼。
银杏叶间隙中的蔚蓝天空辽远空旷，就像遥不可及的道。
墙外人声喧闹，红尘滚滚万丈。
唐玖思绪飘飞，这位徐家老者也是个失意人。
可十年、百年乃至千万年后，物是人非又如何概括沧海桑田？
红尘还是那个红尘，失意人还会有。
谁爱做就让他做吧！
他吐口气，忽然念头通达起来，连心境都凝实了几分。
我唐玖要追求的只有长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