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余火的赐福与诅咒(四)
“看起来你讲无聊故事的时间要结束了,老头。”
佩杉月身后,原本一直坐着的医护人员站起了身,向三号急救室那重重叠叠的大门方向看去,那里正发出机械运转的咯噔声,与之同步的,还有一行人穿着军靴踏地的响动。
当最后一道大门也缓缓打开,三道手电筒构成的强光矩阵,蓦然撕破了急救室内的昏暗,晃得佩杉月和医护人员睁不开眼。
“你们这群沟槽的执行科,没爹妈教你们什么是礼貌?”
医护人员将手伸到眼前遮光,但强光还是晃得他眼睛刺疼,眼皮和眉毛都轴成了一块。
站在门口的正是执行一科留下的队员,中间是林宇,左右两侧分别是尹江昊和万崇炎。
一进来就被痛骂,林宇三人有些惊讶,这名医护人员脾气这么暴躁的?
他们对视一眼,使了几个眼色,留下了万崇炎接着拿强光盯着医护人员照,势必要给他一点教训。
林宇则带着翻译尹江昊,快步走向还坐在原地,对他们的到来似乎熟视无睹的佩杉月。
先前徐子凛的叛乱震撼了整个宫宇号,虽然很快便平息下去,徐子凛也配合被捕,但在当前的情势下,他是绝对不会交代任何有关他阴谋的事情,毕竟宫宇号上可没有能审讯他的人。
但执行科其他人可不像徐子凛那样硬得咬不动。
因此,韩舰长亲自带领海军派系,对执行科的全体成员进行严加审讯,得赶在所有人被裹挟着,到了回不了头的程度之前,彻查出他埋下的一切阴谋。
林宇他们由于还有必要的执勤任务,加上是隶属于不鸣一科的原因,才被特别宽容以待,第一时间完成审讯,再第一时间有条件释放。
不过执行一科自然被排除在了对徐子凛的调查体系外。
可是啊,不鸣目前正深陷徐子凛的阴谋中,林宇他们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毕竟论起抓内鬼这件事来,他们执行科才是老手。
为了给佩杉月的潜意识施加压迫感,林宇和尹江昊没有关上手电,强光直直照着佩杉月的脸打去,让他难以看清东西,只能眯起一条缝。
“佩杉月老先生您好,我是执行一科代行科长林宇,我想您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介意我询问您几项问题吗?”
林宇伸手想要和对方相握。
“介意,我与你们内部的矛盾并无瓜葛,只是合作伙伴,年轻人,审讯合作伙伴是不明智的。”
佩杉月没有伸手,语气很是淡漠,换做是谁,被手电筒这么照着都会不耐烦。
“放松啦,老先生,我们不是来审讯的,而是希望通过您的回答,坐实徐子凛的罪状。”说着,林宇看见了佩杉月手中破旧的童话故事书:“我得看一下您的笔记本。”
手中动作比说话要快,林宇快准狠地从佩杉月掌上夺过那本书。碍于强光晃眼,对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林宇的动作,等到他伸手想拿回来的时候,林宇已经后退几步,超出了佩杉月手臂抓取范围。
“还给我!”
语气中没了淡漠,充满恼怒。
“例行检查,不要紧张。”
林宇翻开故事书,里面全是晦涩难懂的终南文字,皱了一下眉后,他交给了旁边的尹江昊解读。
“嗯……好像就是一本当地的童话故事,没别的东西了。”尹江昊仔细翻动几下后给出了回答。
“那抱歉了,老先生,我现在就把它物归原主。”
从林宇手中再次接回故事书,佩杉月被惹毛了,一个挥手就将他们的手电筒打飞,狠狠摔在地上,可能摔出了故障,连灯光都闪烁了两下。
“我说过了,我和你们那个徐子凛没有任何瓜葛,再不走,我会直接去跟你们行动的最高负责人——不鸿教授,重新谈谈要不要合作的事宜。”
“这……”
林宇看着眼前像老狮子发火一样的男人,有些没有底气:“倒也不至于如此,我们走就是啦。”
他鞠躬道歉:“打扰您了。”
随后便示意着尹江昊和万崇炎向门外退去,三号急救室一层层的大门在身后闭合,三人沉默不语,直至到了外部医疗中心的走廊。
“我们得手了吗,窃听器?”
尹江昊一脸担忧,看起来相当的慌张,不过语气中带点激动,他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当上特工。
“炉火纯青!”
林宇一笑,伸出他刚才用来夺过故事书的手炫耀,开玩笑,这简直是执行科的招牌技能,还能失手?
手指碰到故事书的那一瞬间,林宇就将微型窃听器放入了书本合页中,在强光的掩护下,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动作。
“行了,戴上耳机干活吧,我们先把佩杉月的底细查一查!全靠你翻译了啊,江昊。”
“好嘞。”同步着耳机中佩杉月的说话,尹江昊翻译道:“爷爷从神渊与山回来,其实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愉快,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艰难……”
他似乎又开始说起了故事
……
一趟捕猎的航行往往会耗时数月之久,等佩杉月捧着余火回到夜色下的港口,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两个月左右。
他身无分文,连唯一的锈刀都遗失,只能在这深夜里向着他的家乡,一座海边的渔村,徒步走去,最后于第二天傍晚时分抵达旧屋门前。
寂寥地打开空无一人的旧屋大门,连烛光都无法点燃,他只能就着黯淡的月光坐在地上。
那时候的佩杉月,父亲亡故在冰洋上,母亲在向其他镇子贩卖货物的途中被劫杀,而佩杉月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
佩杉月饿极了,打开空荡荡柜子,抽出无一物的抽屉,翻箱倒柜只能找到一些发了霉的旅谷和些许烂土豆,院子里还有一些无人打理的,杂乱生长的蔬菜,他一并割了下来。
从遗留泛潮的柴火中挑取一部分能用的,可还不是不够,佩杉月拿起斧头劈掉木制的抽屉,扔进柴火灶中生火。
静置了两个月的水桶,他舀去上部的清水,倒入久经磨损的铁锅内,再舂捣完谷物后和土豆泥一齐放入,最后是那些蔬菜,佩杉月环顾四周,甚至没有能用的菜刀,只能用手撕碎后扔进去。
他其实不会做饭,连盐都没有放,只是饿极了,甚至在饭还没有熟的时候,就抓起一块土豆生吃起来。
难以下咽。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锅中的羹饭终于泛起了香味,佩杉月想要去盛上一碗,身后的房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还伴有火把的暖光照入。
“衫月?”是渔村村长的声音。
佩杉月眼神畏缩着看过去,低声应了一声,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不会受欢迎的累赘
“嗯。”
“天啊,真的是衫月,衫月回来了!”和村长一起站在门口的邻居大婶惊呼着告诉门外的乡亲们。
一群人闻声涌进了屋内,为首的大婶冲向慌张失措的佩杉月,一把将他抱住。
“傻孩子,为什么不辞而别,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我……”
一位老奶奶端着碗香气四溢的盖饭来到佩杉月的身边。
“小衫月啊,我们看见你家烟囱冒了烟,才觉得可能是你回来了,一定饿坏了吧,快点吃吧。”
“我……”
还好渔村的大家都很温柔,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从来不是孤儿,而是渔村大家们的儿子,这里是很穷,但贫瘠的土地上,就一定不能支撑一颗幼苗长成大树吗,谁说的?
爱和思念让佩杉月动容,因为它们美的如此纯粹,是孕育他这颗树的水,是拔高他这颗树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