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吊诡的梦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在亮着光,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在不断响起,间或着响起一点奇异的声音以及意味不明的短暂歌曲。
半瓶喝完的可乐,还有一点吃剩的食物放在桌边,等着那忙碌的手停下来时再去将他们拿起。
暗蓝色的厚重窗帘遮住了所有想要射入户内的光。
可能是白天,也有可能是午夜,厚重的墙壁将此方与外部隔绝开来。只有不甚明了的光从四四方方的矩形内投影出,微微将一小片黑暗驱逐。
这是在哪?在寝室吗?郭和突然抽离般地反应着想到。
好像放假了人都走了吧,就我一个留在寝室来着?郭和有点记不清了。
我在干嘛来着?郭和继续回忆,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没有什么印象。他看不太清眼前的东西,电脑上的光似乎过于刺目。虽然大脑在迟钝地运转着,手上的速度却没慢下来,像是在完成一件早已重复成千上百次的事一样熟练,
周身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面庞在光里。郭和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孤单和恐惧。这份情感比理智到来得更早,像是一种原始的本能,在千百万年前就已经镌刻在灵魂之中。
也正是这份情感让郭和已经凝固般的大脑开始了微微的运转。稍灵活的感官开始意识到冷酷怨毒的视线正凝视着自己。从那微光照映不到的黑暗角落中,有什么正藏匿其中。
像是控制木偶的僵硬肢体一样,郭和机械地拧动自己的脖子向后望去。
他只用余光瞥见了一团模糊的黑影,似乎有黏稠似沥青的东西在从其上分离,然后悄无声息地接触地面。
就在他望见那团不知何物的黑影时,身子正对着的电脑忽然发出一阵轻快的电子音,就像上个世纪游戏通关时的音乐,熟悉而又陌生。
郭和转过头去,只见电脑上的白光一阵不规则闪耀,而后迅速降低至可以直视的程度。只一瞥,郭和的思维就完全恢复了,内心的恐惧迅速放大,他害怕地地张开了嘴,想要大声叫喊出来,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整个室内都笼罩在无声寂静之中。
他开始疯狂地摆动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远离电脑上那幅熟悉的图案,却让自己摔倒在地,脑袋直接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热腾腾的团块。郭和立即意识到,那是隐藏在黑暗中怨毒眼神的来源。
不待郭和做出更多反应,那恶心的团块就像蟒蛇猎食一样围了上来,但是却是从四面八方把郭和的头给包住。郭和不断地用手去撕扯那团块,却只能摸到一手肮脏而又粘腻的液体,还狠狠地撞倒了桌上的饮料与食物,却不能对团块做出一点有效的阻挠。郭和突然意识到张开嘴大喊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那个团块正通过他的口腔攀向更深处。他用力地想要将嘴闭上,却对这柔韧的团块毫无作用。
意识到这点,郭和本就迅速的心跳更是猛烈地敲击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从咽喉处跳出和这团块来个激烈的碰撞。
虽然那黑色的团块外形和一个书包一样大,但从郭和口中完全钻入却并没花费很多时间,迅速地从狭窄的喉舌处继续往更幽深处蠕动。
来不及思考这团块会给他带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这团块撑爆肚子,他在地上侧躺着蜷缩着身子,强烈的胃痉挛带来剧烈的疼痛与恶心感让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浑身肢体像是在大风雪日里穿着短袖,外表冰寒至极,而内里感受到的却是异样的灼热。
看不见颜色的液体像是涨潮的水般迅速升了起来,马上就要漫过全身,碰倒的食物混在水里一次次地撞击他的身躯。混乱的头脑终于用余光瞥见那是暗红如血干涸的颜色的皮肉,混着破碎的牙齿,眼球,在周身随着液体起伏。
强烈的不适感让他的胃部剧烈地翻涌,恶心滑腻的触感从咽喉一直蔓延至胃里,冲锋几次后的胃液终于从狭小的口腔拥挤而出。一些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混合着酸液以及粘稠的深色液体一并从嘴里吐到地上,来不及释放的部分则从鼻腔处拥挤着流出,火辣辣的疼痛与湿滑的触感让他从这场深沉的回忆和恶意混合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寒夜时刻,猛烈喘息的灼热气息从口中喷吐而出,和冰冷的空气接触,冷凝成一阵阵的浓白的雾气。
月光还未消散,冰冷清辉从正从门户隙间落下,正好投影在郭和的脸上。月光无情,不因怜悯而更多落下半分,月光无义,亦不因落下之处肮脏堕落而避开。在这曲折回转的偏僻破旧寓所中,曾发生的与还未曾发生的隐秘之事都将被月光见证。
郭和在迷糊中先用舌头将嘴里的残余物顶出去,同时揉清了眼睛,立即意识到他这次弄到的驱虫偏方又是无用的,他肚子里那团不知名的诡异活物仍旧牢牢地寄生在他的身上。
心脏猛烈地敲击胸腔,梦境中的恐惧还未离去,郭和躺在地上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起来收拾一地的狼藉。
清理了地上的垃圾后,郭和将桌上那碗用偏方勾兑的驱虫剂全都倒在了树根下。几个不知事的蚂蚁围了上来,用触角轻轻碰着交换信息。外面的杂草丛一处长一处短,斑斑点点的秃块散落其间,像是罹患真菌的皮肤。
饥饿感随之而来,郭和回到屋里从桌上拿起不知道多久剩下来的几块面包,费劲力气地扳下小块到嘴里慢慢软化咀嚼。然后开始思考这处城市还有哪里能找到点驱赶不明寄生物的药剂线索。
要是没有被这团恶心的黑色生物寄生就好了,早知道看着电脑上的东西念出声也会有奇怪的东西顺着网线爬过来,谁会高强度上网冲浪搜索奇奇怪怪的东西看啊。被塞进嘴里后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在陌生的床上醒来了,自那以后就时不时感觉肚子疼痛难忍,四肢常常酸胀难受,肯定是身体里有不属于自己的异物在活动。
郭和边想边哀叹。吃东西时脸上黏糊糊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于是又到洗手间用冷水清理了下面部。望着不太干净的镜子另一侧,郭和觉得对面那人简直有些过于陌生了,大学读了三年养出来的肉感脸蛋,在这两个月就迅速因为忧惧而消瘦下来,几乎可以说的上有些病态。头发这两天又变得乱糟糟的。
周围人大都是金黄色的头发,自己一个人顶着黑发到处询问偏方实在是太过惹眼,于是从这座屋里翻了一顶旧礼帽戴上。空洞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两个月来语言不通交流困难,身体不适,食物不足而且难以下咽,热水电气都没有,这一切都将郭和折磨得几近崩溃,肉眼可见般的死气笼罩在他的脸上。
好在他理解起这边人说话的语言奇快,只一个星期便能听懂不复杂的对话并做出简单的交流,虽然这里语言和英文比较接近,但他肯定不是同一种,至少他能这么快入门语言不全是大一过了英语四六级的功劳。
经过两个月的生活,他意识到自己恐怕不知道怎么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过初步建立起系统性科学的世界。
郭和将自己的下眼皮翻开,看见黑色的脉络游走在表皮之下,又仔细看了看脸部,倒是没发现明显的黑色线条,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仍在自己皮肤下以极慢的速度缓缓蠕动。
沉默地审视自己了一会儿后,披上一件灰扑的大衣,带上礼帽走出门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此刻既非夜晚也非白天,东方隐约的日光正初露霞光,西方还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中仿佛有来自星空的隐晦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腹里半空,浊气吐出,清气纳入,他忽然就一念畅达,忽视了这两个月以来的不顺。
今天会有好事发生。郭和没来头地想到。
他向城中另一角走去,半小时后站在一扇拙朴的木门面前,轻轻叩响。不消片刻,门后传来一个成熟动人的声音。
“进来吧。”
那个声音这样呼唤着,遥远的风吹来海浪的声音,门扉吱呀着被打开,在清晨的阳光下那躲在阴影里的事物不被看见,但那黑暗却仿佛诱惑般邀请着客人的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