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加州之行
“现在只剩下苏特尔一个人了,有人留他在温哥华堡住下,并替他谋到一个职位,但都没有用,他拒绝了一切。加利福尼亚——这个仿佛有着魔力的名字始终诱惑着他。”作家斯蒂芬茨威格曾在其著名短篇小说《发现黄金国》中如是写到。
为什么是加州?那时我读高二,茨威格的这段文字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特如此,就连加利福尼亚这个名字的来历也有一种令人着迷的力量。1510年,西班牙作家德蒙塔尔沃在一本小说中提到了一个满是黄金的岛屿,上面住着美丽的亚马逊女战士,她们的女王名叫加利菲亚(Califia)。而当1535年,西班牙殖民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发现加州南部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时,他以为发现了一个岛,就用这本书里的名字为该地命名。California,这个名字不仅曾诱惑着苏特尔与科尔特斯,也仿佛有着魔力,在一种奇妙的萦绕中令我始终牵挂着。
“何时去趟加州呢?”我的牵挂生出如是期望。这自是带来了欢乐与兴奋,却也实实在在地显露出了一种距离:在期望中,所期望之地被置入了彼方,作为“远”,它永恒地指向此,指出了此,向此处呼唤……这常常令我想起那幅《雾海上的旅人》,这种德国式的深沉令人疑惑,为何在澎湃之下总有一种“畏”在隐隐作痛呢?在这种畏的宁静中,一年,两年,到第三年,我来到了California,惊,且喜着。
“加州是什么?”这个发问并不等待任何更多的事实与描述,答案更不会在寻找中变得明朗。唯有来到加州的土地上,在加州之中,一切才有了显露的迹象。看到了什么?面向可见的一切,则仅仅就那些过于频繁的冲击,也实在是到了令人忙碌的地步:爵士与流行热情流淌,欢乐与金钱彼此交杯,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天际线下又是一片无尽的簇拥。暖流盘踞着海湾,候鸟于沙滩成群,在此与彼中,加州如是包容。它拥抱所有,但首先是因为它有着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冲动。
“如何表达呢?”California,正如这样的音节在每个人口中迸发出魔力一样,加州的魔力首先由它自己说了出来。这种表达,是日常生活中人们对于喜爱的自然流露,是大学课堂上对任何看法的积极鼓励,是市政厅前游行者为了权利的响亮呼吁。事实上,加州并非一种繁华,也绝不只是包容,人们的道说,各种语言,话语可以冲破障碍,加州首先便是这些声音。可这一切又绝非罗伯斯庇尔式的那种鲁莽,热情的加州之音却首先是一种寂静之音。
“加州何在?”这到了最切中要害的追问。我们现在回首,终于得见了不可见的那面,即加州的“无”。这一无并不是空,而是一种安宁。所谓安宁,那是阳光与棕榈引发的一种澄明,是一条不曾有过名字的道路。这安宁绝不否定什么,它向来守着此,向来诉说着此处。它便是守护与诉说之间的平静的争执,既不多是什么,也不少是什么。加州,它向来栖居在那,繁华是它,热情是它,但它却只是阳光、棕榈,只是这样。加州,因其“无”而得以是,是家,是栖居,是畏者与被抛者嵌入无中而得到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