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序
给下一个魔戒盛世的备忘录
时光匆匆,从我第一次接触《魔戒》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的我,绝无可能想象到三十年后的我,会在这边打下这篇给下一个世代的《魔戒》爱好者的备忘录;就像打开这一页的你,也无法想象魔戒的故事会带给三十年后的你什么样的转变一样。
我的书柜里面曾经收藏过一个BBC Radio录制的《霍比特人》的有声书版本,那还是卡带版的,耗费我当年大学时不多的零用钱从英国千辛万苦买来的。但我怕对磁带造成磨损,所以从来没有拆开包装过。几经流历,这些卡带也都不知遗落在历史的哪个角落了。卡带会消失,科技会进化,但经典的文学不会改变。
我当年接触的第一个魔戒游戏,是由《博得之门》系列的发行商Interplay在1993年发行的,当年因为主角霍比特人身材都相当矮小,所以其在台湾的译名叫做《魔戒少年》,它在当年的全球销售表现其实不俗,不过它的档案大小大概没有现在手机游戏《原神》的百分之一;当年资源或许有限,但想象力是无穷的。
这世界上许多的事物都是巧合,就跟现在坐在计算机前的我,本来其实只是要录制一段评论政治的视频,又或者疯玩一局《魔戒》千万徒子徒孙之一的《博得之门3》,但偏偏我家楼上热衷改造的邻居开始拿出电钻来进行延续一年的“房屋改造王特别节目”,于是就有了这一篇导读的出现。
身为牛津大学语言学教授的托尔金,本身创作的动机并不是留名青史,也不是成为伟大作家,单纯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下一代一篇好的故事,给自己的同胞一个英伦三岛的创世神话,托尔金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作品将会成为如此重要的巨作。
如同跋弥(Valmiki)作于公元前300年的《罗摩衍那》奠定了印度整个文学创作与文明的基础;荷马作于公元前750年的《奥德赛》奠定了西方英雄史诗、历险文学的基础;白居易作于公元806年的《长恨歌》也让“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的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永留后世,促生了《长恨歌传》《长生殿》,甚至影响了《源氏物语》。《魔戒》的伟大不单纯在于作品本身,而在于它衍生出来的整个文化冲击,角色扮演游戏、龙与地下城系统、魔兽世界,几乎无一不是出自这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宗主。
对于认为语言与文化密不可分,终其一生都在研究语言学的托尔金而言,他所创作出来的精灵语、矮人语才是真正让他大展长才的个人嗜好。我年轻时与国外同好引进的部分研究里面就列出了这些语种。昆雅语(Quenya)——远古的语言,辛达语(Sindarin)——高贵的语言,阿登奈克语(Adûnaic)——努曼诺尔(Númenor)的国语,西方语(Westron)——通用语,帖勒瑞林语(Telerin)——海精灵的语言,多瑞亚林语(Doriathrin)——露西安(Lúthien)的母语,各种人类语言(Various Mannish Tongues)——凡人的悲哀,南多林语(Nandorin)——绿精灵的语言,古辛达语(Old Sindarin)——古精灵语和灰精灵语之间的语言,爱克林语(Ilkorin)——消失的语言,雅维瑞语(Avarin)——总共六个单词,凯萨德语(Khuzdul)——矮人的秘语,树人语(Entish)——不值得说出口的就不要说出口,半兽人语和黑暗语(Orkish and the Black Speech)——为了基本生活需求而发展的基本语言,主神语(Valarin)——宝剑般的光采夺目,古精灵语(Primitive Elvish)——一切的最初……
当初我翻译《魔戒》的动机也并不是要成大功立大业,而是单纯地喜爱奇幻文学,当时没有其他人站出来承接这个任务。“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我只能以一个电机系毕业的门外汉来跟出版社争取担任翻译的工作,后来的畅销数十万册与版税的故事都已是历史的一部分,这边就不再赘述。但我还是要强调,我翻译的目的从来不是求取一个完美的翻译,而是希望在代代传承之后能够让《魔戒》的翻译越来越好,以待将来啊!
转念一想,托尔金的作品也的确经历过各种媒介的翻译,而且也在这层层翻译转换中继续成长、茁壮繁衍,才有了今日的荣景;John Howe、Alan Lee的文字转图像的翻译,Peter Jackson的文字转影像的翻译,其他各种语言的翻译者呕心沥血的转换,才让《魔戒》如此普及。忝为翻译行列的其中一人,我感到十分荣幸。
许多人会质疑在人工智能AI的时代之中,传统翻译是否还有必要继续存在。我是相对乐观的。因为即使是目前最先进的人工智能翻译出来的文本,还是缺乏热情的,而没有热情与热爱的翻译,毕竟还是与文学有很长远的一段距离的。
题外话,早些年的中文翻译曾经将托尔金的系列作品翻作《指环王》,译名十分接近日文的版本《指轮物语》,这点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花了很多功夫翻阅数据之后才知道,“指环王”的翻译不是来自日系汉字,而是来自更早的瓦格纳那部歌剧版本的中文译名《尼伯龙根的指环》(德语Der Ring des Nibelungen,意为“尼伯龙人的指环”)。
这是二十年来,出自我手的《魔戒》的第五个版本了。非常感谢上海译文劳心劳力出版这个新版本。回想起过去那无数个和编辑沟通、与网友讨论推敲、辗转难眠的日子,真是令人感慨万千。我的名字从二十年前翻译《魔戒》时就被认为是个老学究的形象,经过了二十年,我还是没有追上那个老学究的形象,毕竟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受理工教育的工程师,文学的体验只是一段精彩的误入歧途的冒险而已。
但,相信《魔戒》的魅力在中文世界里会拥有更多青出于蓝的新世代读者。但愿读者诸君在打开这本书之后,能够像我从《魔戒》之中获得许多智能一样,各位也能够获得祝福,开启智慧与想象力的大门。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已经和即将成为《魔戒》迷的人们,愿你们可以一起顺利地进入这个博大精深的中土世界,享受这个不完美却如此美好的宇宙。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