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西北狼

西北有没有狼？

当你开着吉普穿行在漫漫戈壁，听到伴着风声呼啸的狼嗥就不会有此疑问。

西北的狼在何处？

连绵起伏的沙丘上，对着冷月引颈独立。戈壁藏风坡一团篝火，寒冷的目光在远处闪烁。月黑风高夜，孤独的身影划破无边的黑夜。或者，躺在窑洞的的土炕上，感受到它的存在。

陕北人确实没怎么见过西北狼，它似乎没有组建狼群，独自藏身于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之中。

奶奶生前曾经讲过一个小故事。她小时候在村子里玩耍，突然看到一条大狗跳进院子，形容可爱，还跑过去拍拍它的头。这时家里大人抄着铁掀出来，大喝一声，大狗转身跳走。那是西北狼，大人说。是它过于狡猾，还是对小女孩本不抱有恶意？

对于这种神秘动物的遐想，滋生了西北人坚韧的性格和苍茫的孤独感。

初中时，班上转来一个复读的女生，当其他人还在捧读中学生优秀作文选的时候，她已化身西北狼，将愁绪注满笔尖。“迎着风，走在操场，请给我一支兰州，一听西北狼。”她在讲台上读着自己的作文，比《萌芽》和韩寒的小说还要激荡人心。

二十年后，我认识了一个当年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获奖选手，与他彻夜长谈。孤独敏感，文思泉涌，是他最显著的特征。那时他刚从工程师转行网游策划，用文字为每个游戏角色注入灵魂。不过半年，他又离职了。

西北的人总是为生计奔波。大潮初起时，他们散作满天星，摸索着自己的前程。只有过年回家，聚在一起，缠起腰鼓，在黄土高坡上热烈地舞动呐喊。

高一艺术节时，学校临时组建一支一百人的腰鼓队，我也是其中之一。开幕那天，秋雨又至，我们穿着羊皮夹袄，头裹羊肚子手巾，在操场上跳跃翻腾，不时有人脚滑摔倒。舞到中段，领头的同学一段solo，夭矫如龙，我才真正感受到腰鼓的灵魂。那一年，安塞腰鼓惜败于军体拳表演。

灵魂的注入，恰如“黄河九曲，夭矫如龙，先是昂首北上，接着俯冲南下，然后迤逦向东，倾注大海，带走了万仞黄土，铺散在千里平原”。河水呜咽，奔流千里，才得以汇聚灵魂的禀赋。

人性恒定，禀赋有别。当西北狼独自攀上绝壁，对着亘古明月长嗥，东北的狼群则漫步于密林之中，与冰雪和生存抗争。

有人翻越山海去看那人山人海，有人则喜欢蛰居BJ在胡同小巷探寻历史的遗迹，或者坐在阳台摇椅上静静翻书。禀赋不同，才称人性。

2017年，当我“特种兵”旅行回到陕北，看到住了十八年的窑洞变成了机关大楼，就知道再也无法躺在土炕上，感受西北狼的气息。

2007年冬天，我在黄河大桥上看到凌汛的浮冰随河水南下，想象它们经过壶口一泻千里、粉身碎骨的景象。

那一年，我又到黄河边上，修建一新的乾坤湾、清水湾，羊皮筏子在湾中漂流，仿佛看到伏羲坐在峭壁之上演八卦，而对岸端坐着一群西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