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年的秘密

余一最近的时间很紧张，要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得忙着开庭要准备的东西，没什么空闲时间就只好把陈乐约到了学校。

他告诉了余一一个秘密，一个他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秘密。

那年在同州村，陈乐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方橙，她那时穿着一件白裙子，头发乌黑发亮，笑起来像朵刚绽开的白玫瑰。

方橙家里是开西餐厅的，同州村虽是个小渔村，这几年发展的倒也还算不错，村里的有钱人也不少，人在经济富足后难免就会想要去追求一些有格调的生活，比如推崇一些名牌来提高自己的身价，闲着没事就换换口味，去品尝一下各个国家的美食，来营造出一种自己生活十分高大上的氛围感，这些试图追求精神富足的有钱人，就是方橙家餐厅的主要顾客。

当然，还有一些在热恋期的年轻男女们在选择约会场地时，也总是会光顾这里。

陈乐就是在这家餐厅遇见方橙的。

餐厅的中央摆着一架钢琴，方程弹得很认真，即便在陈乐推门而入之前，大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方橙闭着眼睛沉醉在音乐里，指尖翻飞，像只灵动的小鸟，让陈乐不由得看出了神，也让他对这个陌生的乡村有了别样的情感。

只那一面，陈乐对方橙算的上是一见钟情，只是高茵对于陈乐近乎变态的控制，让陈乐选择把这份感情埋进心底，直到眼看着方橙离开同州村，他也没能表露心意。

陈乐从没有想过，再听到方橙的消息居然已是她的死讯。

当方橙的脸出现在电视新闻的那一刻，手中的玻璃杯轰然坠落，水花四溅，陈乐只觉得一阵耳鸣，茫然无措。

当年在学校里，陈乐与方橙的交集实在少得可怜，他起初并不知道方橙被霸凌的事，所以当他发现自己高三和方橙被分在了同一个班时，他兴奋的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本来因为知道了高茵说要看着他而不让他到新校区去上学他是有点生气的，可现在全然只剩下了愉悦，无比愉悦！

只是陈乐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个美好的如洋娃娃一般的人为何会突然变得阴沉。

陈乐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几次想要靠近询问她，而方橙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仓皇躲开。

直到陈乐无意中发现余一在用手机隔着玻璃偷拍着什么，余一只拍了几张照片就仓皇离开，陈乐走到余一刚刚的位置从楼上望下去，就看到方橙站在角落里，人群围着她，像在狩猎。

陈乐匆忙跑到楼下去，却亲眼看到另一个站制止他们的男生倒在地上，陈乐脚下晕开一团刺眼的红色，那本迈出去的脚步却如同被焊在地上，一步也动弹不得。

喉头滚来滚去，却像被人扼住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一次又一次，陈乐始终没有勇气站出来。

仗义执言的人成为下一个被霸凌者，被霸凌的人成为了霸凌别人的人。

这里已经陷入了病态，彻底成为了炼狱。

当方橙站上天台的时候，陈乐就站在她正下方，陈乐也疯了，他打定主意，方橙要是跳下来，他给她垫着，陪她一起，算作是他对自己懦弱的歉意。

可方橙没事，还如愿离开了这里。

当她和家人离开村子的时候，陈乐就躲在拐角的墙后面，奇怪的是，看着车辆缓缓驶远，陈乐心里居然没有一丝不舍，他在庆幸，替她庆幸，他心里想着：“快走吧！快离开这里！哪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快逃离这座地狱吧！”

陈乐掏出钱包，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余一，余一接过来，照片小小的，像是从哪里剪下来的一部分，照片像素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照片里的人是方橙，她穿着校服，表情漠然。

这张照片原图余一见过，就在那部手机里，场景是学校的后操场，被裁掉的部分是余一拍下刚刚霸凌完方橙后勾肩搭背一起离开的学生们，方橙仰起头，与正在偷拍的余一对上了眼神。

这是那些照片里唯一一张受害者望向镜头的照片。

“其实，你手机里当年拍下的那些照片我都看过。”

“她离开以后我时常会想起她，可才发现我连一点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没有，我想起来你拍过她的照片，你的手机被我妈妈没收后就放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我见到过，于是我就打开了你的手机，偷偷留下了一张她的相片。”

余一将手里的照片递还给陈乐，问他：“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方橙？”

他盯着手里的照片，又一次红了眼眶。

每次看到她的脸，他都无比的憎恶自己，他恨自己为何那般胆小怯懦，如果他当年勇敢一点，如果他当时选择和方橙站在一起，那么方橙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听说你起诉了那些人，所以想来告诉你，如果你需要证人的话我可以作为目击者出庭作证，也算是我对当年袖手旁观做出的一些弥补，其实，不管是对方橙还是对你，我一直都很抱歉，对不起……当年没能帮上你们什么……”

余一看向他，少年单薄的身体颤动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落在少年手里紧握着的相片上。

她有很多话都堵在喉咙里，话聚起来又散成碎片，最后只留下两个字：“谢谢！”

陈乐起身离开时看向余一，说：“其实那些照片不止我看过，我妈妈也看过，我想帮你们的作证的事她也支持，我妈妈让我向你转达一句对不起，你当年被霸凌的事她都知情，只不过因为你妈妈和我姐姐的事她没能站出来帮你，我妈妈说是她忘了当初选择成为一个老师的初衷，你们一家搬走之后，我妈妈也从学校辞了职，我们也离开了同州村，我妈妈说她很抱歉，也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忘掉过去的事，好好生活。”

冷风从背后刮过来，空空荡荡的葡萄架上只有枯树枝与木头碰撞的声音。

余一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开庭的日子到了。

法院门口围了很多人了，有听说学生把老师告了来看热闹的，有记者，有张凌的家人，有那些学生的家人。

人群里余一听到有人说：“现在的孩子真难带，再怎么样也是老师，那是长辈，做学生的怎么能把老师告到法院去？这也是头一遭了！”

“这女娃你不记得了？她之前跳海自杀害死了杨村长的孙子，听说前段时间上新闻那个自杀的女娃儿在学校里就跳过一次楼，还拿着刀子去学校呢！这帮娃儿哪有一个正常的？”

余天抬手捂住余一的耳朵，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冲余一说道：“你别理他们！妈的！都有毛病！”

她把余天的手扯下来，嘴角勾了勾：“没事。”

其实她并不明白，明明做错事的是那些人，可在那些旁观者的眼里，坏人却是她们。她们的一生都被毁了，可旁人却觉得，她们没有死，没受伤，就不算是伤害，因为自杀就意味着没有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