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不会死！
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几天，余天订婚了，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女方的家长算是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在城里住的是独栋二层小洋楼，比男方家条件好的多，但女方家长对余天也是很满意的，再加上自己家姑娘喜欢的不行，也就不太计较其他方面了，两家人也就定下等顾栀明年研究生毕业之后就给两人举行婚礼。
余天要结婚不能没有房子，余达光和林兰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城里给余天买了套房，但余天在大城市里工作，房子价高的离谱，卖房的钱也就只够付个首付，好在余天工资不低，贷款还不了多少年也就结束了。
按照男方这边的习俗彩礼是要在订婚之前就给女方的，但顾栀和她的父母都说等顾栀毕业以后定下婚期再谈这些也不迟，林兰心里明白人家姑娘是知道家里刚买了房怕手头不宽裕才说这话，让林兰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家里人那几天都特别高兴，那是极少数余天回同州没有和余达光吵起来的日子，只是他们的快乐没能感染到余一，相反的是，余一在这种格格不入的快乐里更加痛苦了。
余一新的月考成绩下来了，她考的依旧很差。
可没有人知道，考试那天当她离开器材室的时候鼻血一直止不住，从器材室门口的走廊一直滴到卫生间里，负责打扫楼道卫生的同学嫌她弄脏了地板，骂了她好一会儿。
在考试时苏志一把抓起她的卷子丢在过道上，张凌却说是她在试图作弊，把她赶出了考场。
林兰翻看着余一的试卷，越看脸色越沉得吓人，她把卷子一巴掌拍在桌上，瞪着余一问：“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别说一本了，你连个二本大学都够呛！我给你报了那么多补习班，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学？”
穿着校服的人低着头不吱声。
耳边的声音继续着：“你看看你哥！他什么用我操心过这些？”
余一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了，可能脑子被打坏了，脱口而出就说：“我本来就没有我哥学习好，我没他脑子好，没他记得快，没他聪明，你那么喜欢我哥干嘛过来带我不带他？他需要你操心的时候你在吗？”
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余一脸上。
椅子上的人没动，这一巴掌是余达光打的。
余一的家教很严，不准直呼父母其名，不准同父母打闹，不准不理长辈。
可她的家教又很差，因为他们没告诉她，不许当街骂人，不许和别人打架，不许背后议论别人。
当人长大后以另一个视角看世界，告诉父母不要语人长短，不要骂脏话，不要在人群里大声讲电话，而他们却说：“好哇！你翅膀硬了，敢教育你妈老子来了？”
村里人也说过余达光和林兰，说孩子们都大了，不能再动不动就动手打了。可人年纪越大，就越是不能直视自己的错误，更不允许旁人纠正。村里的老人都是这样，余达光也是这样。
人只有在小的时候学着父母的样子才开始形成价值观，长大了，就很难再改了。
越是一事无成的人就越把尊严摆在第一位，因为除了尊严他们一无所有，倘若有个强盗，他绑来两个人，说如果跪下和他磕个头他便放这个人离开。
一无所有的人说：“士可杀，不可辱！”
身价过亿的人咣当就跪下了。
尊严就是又娇贵又易碎的东西，是又一个人活着的底气，却又毫无用处。
余一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余一拿着试卷回了卧室，余达光晚上来她屋里绕了两圈，就算是道歉了。
晚上她没出去吃饭，余天端了一碗给她送进来，余一没动筷子，只是突然开口问余天：“你说人到底怎么样才能不被别人看到呢？”
“你又不是鬼，怎么可能看不到你？”
她把碗往旁边一推，示意余天拿走。
可他只是凑到余一面前盯着她看：“我们家小糊涂蛋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你求求哥，我帮你啊？”
余一不予理睬，连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么能指望余天救她？
结果她万万想不到，就在第二天，余天穿了一件非常亮眼的皮衣，骑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摩托车出现在了她的校门口，并张着一口白牙用他假的不能再假的表演在门口大喊：“我亲爱的妹妹，哥来接你回家了！”
看着他这样，余一非常想装做不认识他一样疯狂跑走，奈何余天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住她就扔上了摩托车后座。
余一始终搞不懂余天的脑回路，复杂的像她学不懂的函数，可余一又在心里悄悄嫉妒，若她也是个男生，是不是会比现在处境好一些呢？
至少她能拥有朝那些人反抗的力量，有即便离开家里的也不怕遇见坏人的勇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从那天杨平安看到日记本之后余一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大概新学期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的那个周末，余一才终于又在补习班的门口遇见杨平安。
杨平安是个傻的，高三是多关键的时候，他居然在寒假里出去打工，还在学校给别人补习功课来适当收取一些补习费，杨平安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余一，居然只是为了让她接受心理治疗。
“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和我说我不逼你，但是你已经生病了，一一，我们去接受治疗好吗？”
风轻轻的拂过来，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杨平安，问他：“杨平安，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那一刻，杨平安很郑重的看着她说：“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余一笑了，这话杨平安小的时候也说过。
小的时候余一第一次来月事的那天，好像正是他们五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她肚子疼了整整一个下午，放学的时候站起身才发现裤子上全都是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杨平安当然也不会知道，杨平安只是一把背起她就往卫生所跑，一边跑一边安慰她：“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哪怕是最近的卫生所离学校也有一段距离，杨平安总归是个小孩儿，余一又长得和他差不多高，连着跑了几里地杨平安累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余一拍拍杨平安，示意让他把她放下来歇一歇，余一围着杨平安的衣服坐下，眼泪吧嗒吧嗒全掉在她腿上放着的书包上面，她的书包还自己背着，那书包是杨平安的。杨平安喜欢用钢笔写字，可钢笔写出的字不防水，笔墨在女孩倾盆的眼泪中开出一朵朵荆棘的花。
姑姑她们总说女孩子是水做的，杨平安这下信了，别人不好说，余一一定是水做的！她哭出的眼泪像大雨一样，淋湿了他整本刚写完的作业。
余一哭着突然开口和杨平安说：“我要是真死了你记得别让我爸妈把我埋在土里，就把我扔进海里吧，老师说鲸鱼死了能养活海里很多生命，我死了应该也能养活不少！”
“你不会死的！”杨平安眼睛红红的，语气特别郑重。
“电视里演的那些快死的人都会流很多的血，我一定是快死了！平安，我死以后你们还是别来看我了，我怕你们来看我就会特别想你们，万一我忍不住回来找你了，会吓到你的，所以还是别来了，你以后遇到了新朋友在心里能想一想我就好了。”余一哭的更凶了。
杨平安着急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男孩拉起女孩背在背上继续跑，快跑到卫生所的时候突然遇上了站在路边交谈的余天和刘春，刘春见着两人这情形，以为出什么事儿了，着急上前拉住杨平安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你们要上哪儿去？”
“一一流了好多血，我要带她去找大夫！”
两人这才看到外套下面余一的裤子已经被血染红了，余天哪见过这情况，一下子就慌了，着急问余一：“你受伤了吗？还是说有人欺负你吗？”
女孩摇头。
“你是不是肚子疼？”刘春大概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女孩点头。
“这不是病！”刘春笑了笑，示意杨平安把余一放下来，她摸摸余一的头，说：“这是代表着我们小余一从今天开始就是大孩子了，每个女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这是独属于我们女孩子的标志。”
旁边余天一听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舒了口气，摸了摸鼻子低着头不说话了。
“那我不会死了？”
“当然不会！”
杨平安也激动的问：“那这也不是生病了？”
“不是病，但需要个工具，林兰小卖铺里就有，回去把情况告诉你妈妈，你妈妈会告诉你怎么该怎么办的。”
“太好了！太好了！你不会死了！”杨平安拉着余一的手高兴的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喊。
余一想：如果小时候的我们拥有能看到未来的眼睛，她大抵会对我感到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