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栽赃陷害
忽然的,她被什么人猛然摇醒,迷迷茫茫睁开了双眼,发现大喜紧紧捂住她的嘴,冲她使劲儿的摇着头。
门外是一阵刀剑相向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打架。她想起身去看看,却见满脸惨白的大喜小声道:“小姐,有好多的刺客,快走。”
顾艾半醒半睡间问他:“有大哥在,我为什么要逃?”
大喜急地快要哭出来:“那些人就是冲进大少爷的院子里,一直杀过来的。”
顾艾心惊肉跳:“大哥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大喜颤颤抖抖得将放在床榻边的衣服拿过来,递给顾艾:“小姐,你穿上这个,我带你从后门跑。”
这时候顾艾已经彻底清醒了:“我要是走了,那爹跟大哥怎么办?”
“大少爷常年习武,又跟老爷住的很近,想来现在已经赶到老爷身边了。三少爷被二少爷拉着去采购药材走出去很久了,那些刺客不可能找到他。小姐,现在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大喜见顾艾不肯动,当即跪了下去:“求你了,快走吧。”
顾艾看了一眼她的衣衫,摇了摇头道:“大喜,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什么事能比你更重要。”大喜嘤嘤哭了起来。
顾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字一句道:“你从后门悄悄离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去滕云阁找二殿下傅绎,告诉他有不明刺客要屠杀朝中命官,请求他务必及时救援。”
滕云阁离顾府不远,这让大喜心里有了一丝期望,可是他仍然有些担忧,抹了一把眼泪,问道:“小姐,他会来么?”
“一定会,除非那些刺客是他派过来的。”顾艾心中笃定那些刺客不是傅绎招来的,否则这他不会来了花舟城这么多天都无动于衷。
大喜又问:“那你呢?”
顾艾道:“我会想办法保护自己,现在外面这么乱,我在暗他们在明处,我暂时不会有事,大喜,我顾家全家性命都交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要快去快回。”
大喜狠狠点了点头,匆匆出了门去。
等大喜一离开,顾艾迅速爬了起来,翻开装着衣衫的箱子,在里面找到了一件黑色锦衣,匆匆穿上趁乱打开了门,悄悄出了门去。
趁夜色,她倚着墙角一点点的往前走,忽然有一个刺客看见了她,拿着刀往她这边杀过来,她按兵不动,站在原地等着那人刺过来,那人手起正要刀落时,她迅速出手夺过他手中大刀,抬起腿狠狠踹在了那个人的腹部。
那人被踹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顾艾拿着刀架在那个刺客的脖颈,怒道:“说,杀我们的人是谁?”
那人完全没有料到顾家大小姐竟然会武,此刻瞠目结舌。
顾艾将大刀逼近了一分,绣眉冷竖:“不说我杀了你。”
话方落下,那人却嘴唇动了动,不消片刻就七窍流血、断气身亡。顾艾眼色暗了下去,这是一帮训练有素的刺客,一时半会根本无法问出结果。她往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有片树林,便将这个刺客的尸身慢慢地拖到了竹林里,又将他身上衣物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做完这一切,她蒙上了面布拿着大刀出了林子。
外面刺客那么多,她现在头脑一片混乱,到底是谁要杀用这种手段来铲除顾家……她提着刀,装作刺客一般冲向顾韵住处。
离在河院不远时就能听见刀剑拼杀声,她紧紧握住手中大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身花拳绣腿的武艺还是顾云天在她幼时所教,后来她身子每况愈下,便也不再教她习武练身,方才抬起来的那一脚已经让她有些气喘,若说刚才能杀了刺客是因为她趁其不备而下手,那么现在闯进去可就说不好了……
此刻她内心早已胆战心惊,连拿着大刀的手也忍不住在颤抖,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爹跟大哥死去,她握紧了大刀,抬脚踹开了大门。
院子里早已是刀光剑影,一片厮杀声,家仆与那些蒙面人拼死搏斗,一个个地倒下去,太多人死去让她慌乱不已。忽然的,她看见长廊里顾韵正与两个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往顾韵方向慢慢靠拢,纵然顾韵武艺再好,可眼下局势再明显不过,敌众我寡、再这么打下去,必然是难逃一死。
那些黑衣人中,有一人抬起手腕,朝着顾韵的方向正欲射出飞针。
顾艾抬起手臂,将手上大刀朝那黑衣人的手腕处扔了过去。
大刀精准砍断了黑衣人的手臂,那黑衣人疼地大叫了一声。
顾艾摘下蒙面,朝那些人大吼道:“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顾韵看见原本应该跟着男仆逃走的顾艾此刻却出现在面前,气得双眼通红:“不是让你逃走么,为什么要过来,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找死?”
顾艾看向顾韵:“要是我一个人活着,倒不如跟着你们一起死了。”
“来啊,把她给我拿下。”一个黑衣人指着顾艾,特意交代:“小心她的皮肉,要是有半点伤着了,我们谁都别想活着。”
那黑衣人又转身看向顾韵,阴阳怪气地道:“我说顾大人,您就一文臣,我们这些从小练武的就是赢了你那也不光彩。您喜欢讲道理,那我也跟您说说道理,您不想死,可好歹也要顾虑着您这女儿,要是因为你抗旨不尊而满门抄斩,那您这小女儿可就……”
顾韵脸色紧绷,再看向顾艾时眼神有几丝担忧之意,他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字未提,将手里的剑扔在了地上。
顾艾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只好抬头看着夜空月色,让泪水倒流回去。此时此刻,她跟顾韵都不该落泪,否则让那些歹人看去了,会更加猖狂得意。
待顾韵手中长剑一扔在地,那些黑衣人就将顾韵双手绑在身后按在地上,昔日朝廷大臣威风凛凛,今夜却沦落至此如丧家之犬,顾艾心中大痛,可是还来不及感叹世态炎凉,那些黑衣人就将她的头套上了一个布袋子,她就再也看不到了。
也许是看不见,所以她听得更加清楚。她能听见顾韵被人押着往前走的声音,她被人半推半扶往前走。在她出了顾府的时被人送上了轿子,她出声道:“我爹腿脚不便,我要跟他坐在一起,否则我便咬舌自尽死在这轿子里,到时候你们全都陪着我一起送葬。”
这声音虽是不大却铿锵有声,让人不容置疑。
那黑衣人听之,便小跑着去向首领询问。
不多久,顾韵便被黑衣人押送着进了轿子,与顾艾一同就坐。
顾艾察觉到轿子里一起坐下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她又道:“我跟爹已沦落至此,再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烦请二位大人通融一下,让我跟爹说几句体己话,若是日后我能有机会富贵荣华,定不忘二位大恩大德。”
“顾小姐此言乍一听有几分道理,可恕我直言,您如今蒙着面,并未看见我们是何模样,这将来要是吃香喝辣,我们想要见您怕是难上加难了。”其中一位黑衣人开口道。
“大人说得极是,若您放心可先让我摘下头上袋子,我给二位大人几件信物,好做日后凭证,这样如何?”顾艾商量道。
利益在上,两位黑衣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一人伸手将顾艾她头上的袋子摘了下来。
顾艾将发上金钗从云鬓间取下,又将珍珠耳坠也摘下,双手递过去道:“今后二位大人若是拿此信物见我,我必会相见。”
那两个黑衣人又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仿佛是在琢磨顾艾此话有几分分量,而后接过信物,起身从轿子里离开了。
待二人一走,顾艾立刻起身朝顾韵跪了下去。
顾韵想要去扶,却因浑身已被捆绑而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着她,忧心忡忡道:“你这是何必,快起来。”
顾艾抬起头看向顾韵,眼眶已是红得厉害,良久才道:“爹,您跟大哥拖延时间,想要让我逃出顾府,可我执意要去找你们,你们心里一定不好过。但是我现在只有这样才能叫让自己好过一些,大难来时若我一人独活,我这后半生都会活在怨恨里。”
顾韵摇头一叹:“你知道我跟你大哥就是战死都不会屈服,所以才特意跑来做那歹人的俘虏,只要你一被擒,我跟你大哥自然也跟着降了……”
这些话若是顾韵不说,顾艾永远也不会说,可她没有料到顾韵竟是什么都知道。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顾韵在朝廷为官几十年,若是连她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又怎会跟那些恶人互相周旋还能保身到现在。她道:“爹既然明白那我也不必再遮掩,方才我去在河院,未曾看见大哥身影,大哥他……”
“云天身中数剑倒地不起,我不知他后来怎样,看到他最后一眼时,他被那些人拖了出去。”顾韵抬头看着轿顶,哀伤至极、缓了半晌又道:“你不要自责,自古忠奸立场难同,我跟云天有如今下场,跟你毫无干系……”
顾艾哭着打断了顾韵:“当初如果听你的话,宋官在家时我若小心避免让他看见,宋官就不会起了贼心,公然与你们为敌……”
“小艾!”顾韵压低声音道:“这些事怪不得任何人!说到底是我们连累了你,若是与奸人为伍,我们就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爹……”顾艾从地上站了起来,紧紧依偎着顾韵,泪水打湿了顾韵的肩膀,她有些彷徨,又有些踟蹰:“我听蒙面人说抗旨不尊,那圣旨上的罪名是什么?”
“通敌叛国。”顾韵沉声说道。
顾艾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为何他们二人就是战死都不会投降。
顾艾还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不多久,轿子也停了下来,顾艾只好收了收心神,看着顾韵言简意赅道:“爹,无论如何,您都要忍耐再三,我让大喜逃出府去找二殿下傅绎,告知他顾府有大难,请他务必来救我们。”
顾韵微微有些疑惑:“你何时与傅绎相识?”
顾艾道“此话说来话长,爹只管与那歹人周旋,尽量拖住他们,我相信傅绎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顾韵叹道:“傅绎从不参与朝政之事,向来我行我素,我已是水深火热之中,他不会为了救我而惹得众怒,这太不划算。”
顾艾正想再劝他几句,轿帘忽然被人掀开,黑衣人上了轿子,将顾艾又套上袋子,道:“到了。”
被蒙了头,顾艾眼前漆黑一片,被人推着往前走,她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只感觉周遭一下阴森许多,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越往前走,她听见有水在滴滴答答往下落,像是从头顶上滴下来的,难道是进了地牢?
正在她心中疑问不已之时,忽然听见正前方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像是受了巨大的折磨。紧接着她闻见了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这让她猛地受了惊吓,前面正在动用大刑,这里真的是地牢!
吧嗒!
是枷锁打开了。
她被人推进了什么地方,然后头上的袋子被人摘去。
在她还没有站稳脚跟时,顾韵也被后面的蒙面人推了进来。她急忙扶住了顾韵,她朝那些人道:“人既然已经抓了进来,难道还怕我们逃跑不成,为什么不给我爹松绑?”
其中一黑衣人道:“他是重犯,怎可松绑?”
顾艾唇角一勾,冷冷一笑:“他是重犯,对你们没用,可是我对你们还有些用处,对吧?”
那几个黑衣人默不作声,只看向顾艾。
“你们虽然抓了我,却并没有对我动手,想必是奉命于宋大人吧,我爹反正都是一个死,莫不如让他死前好受一些,待我有朝一日能跟宋大人见上面,也好美言你们几句。现在你给我行方便,日后我也会给你们行方便。”顾艾看向那几个黑衣人,面上不卑不吭,但是心里却有些慌乱,如今她不过是个阶下囚,那些人未必会听进去她所言之词。
好在那几个黑衣人不多时便做出了决定,将顾韵身上捆绑的绳索解开,又将牢房的门锁上之后就离开了。
顾韵紧闭着双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顾艾在牢房里踱着步子,心情十分沉重,过了许久她看向顾韵道:“爹,您从进了牢房到现在就一直神情疑虑,若我所料不错,这应该不是关押犯人的牢房,对不对?”
顾韵似是没想到顾艾会想到这些,心中有些惊讶,点了点头:“不错,从顾府到大牢骑马至少要一个时辰,可是我们连半个时辰都没有用到,说明……”
“说明与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假的。”顾艾此时已缕清了头绪:“对方一定是十分熟悉你的人,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知道这个罪名你跟大哥一定不会认,这样以来就是抗旨不尊,杀了你们算是有了冠名堂皇的借口,倘若你们为求生而招供,那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无论你们接不接旨,都是一个死。”
顾韵眼神无光,忽而仰天大笑了三声,极尽悲凉道:“想不到我顾韵为官三十载,勤勤恳恳,为君为民,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死法,好啊,简直太好了。”
顾艾连忙扶住了顾韵,宽慰道:“时不我待,您莫要太过悲伤,如今我们想办法先逃出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顾韵摇摇头,绝望道:“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既然敢假传圣旨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小艾,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倘若不是我执意入了这官场,你就不会趟了这趟浑水。”
他越说越绝望,竟是留下了一行泪。
顾艾再也看不下去,紧紧抱住了他,劝道:“您待我如何,全天下都知道。娘在天有灵,相信一定也能看得见。现在说我们一定出不去还为时尚早,我看那傅绎倒不像个怕事之人,若是我所料不错,他应该已经赶来了。”
“就算他想救我们,可是我们已经进了地牢,他又该怎样找到我们?”顾韵反问道。
顾艾手心里急出了汗,这也是一路上她所担心的,可是眼下顾韵已是悲伤至极,她不想让他再度悲伤:“他生在皇家该有很大能耐,否则何以安然无恙活在宫中这么多年,他必然有他的眼线,也有他救人的办法,我们只管等着便是。”
顾韵再也不愿说话了,只是不停地叹息,一次比一次沉。
顾艾心里难受,大哥如今生死未卜,她又身在地牢,加上他自身被奸人所害,这些压在他心底已经让他不能喘气。可是如今她却不敢再劝了,生怕说错了什么让他想起更加难过的事,只好坐在他身旁,默默地陪伴着他。
夜无尽漫长,她时不时听见旁边监牢里传来地痛苦喊叫声。她不知道下一个动刑的人会不会是顾韵,更不知道傅绎究竟会不会来救他们。未知的恐惧与忧虑令她心中煎熬困苦。夜色越深她反而愈加清醒。
渐渐地顾韵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侧目望去发现他竟是睡了,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她眉头紧锁。一直以为天下太平,却原来那份她以为的太平、竟是被家人保护的太过周全所致。如今顾家有难,她怎能再去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她静静地看着顾韵的睡颜,轻声道:“爹,现在也该换我来保护你了。”
这一夜,顾艾彻夜无眠,她一直在等,等着傅绎来救她。可是黎明来临,没有等来傅绎,却等来了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蒙面人将门锁打开时,顾艾的心瞬间就凉了大半。一夜过去,傅绎没有来,怕是也不会再来了。是大喜的消息没有送到就被人所害,还是傅绎中间出了变故来不了?她心如乱麻,却明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顾韵出去,否则他定是凶多吉少。
开锁声将顾韵吵醒,他睁开双眼见蒙面人径直朝他走来,从顾艾的怀中起身,站起来看着那蒙面人道:“就是折磨死我,我也不会屈打成招,那与外敌通奸的罪名,我顾韵不背。”
“哈哈哈!”那蒙面人忽然大笑起来,继而拍了拍手掌,道:“顾大人高风亮节,令在下佩服不已。只不过顾大人可能还不太清楚,落入我手中的犯人,在没有受刑之前都如顾大人这般硬气,只是动用大刑之后他们都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明哲保身,比什么都重要。”
顾韵面色未改,沉声道:“我顾韵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好啊。”那人语气扬了几分,阴森道:“带顾大人出去。”
他身后的黑衣人走上前欲要将顾韵带走,手还没有碰到顾韵的胳膊,顾艾忽然将顾韵挡在身后,拦住那黑衣人道:“你们难道不想要富贵荣华了么?”
“富贵荣华?”跟顾韵说话的那黑衣人笑道:“顾小姐,恐怕你还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吧。但也无妨,也许等顾大人回来以后就会看清楚了。我劝你还是先好好享受一下活着的时候,毕竟你的好时候也不多了。”
那黑衣人又转过身,朝门外看守的两个黑衣人开口道:“把顾小姐看好了,谁再敢听她说半个字,谁就先去黄泉下见阎王。”
说罢,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压住顾韵的人赶紧推着顾韵朝前走。
“爹!”顾艾追上前想要拦住他们,可才迈开腿,已经走到门口的黑衣人忽然扬起手,一股强劲力道的风打得顾艾趴在了地上。
顾韵急忙回头,看向顾艾心疼道:“小艾!”
“我没事,爹,你不用担心我。”顾艾赶紧开口道:“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最重要。”
顾韵长长叹了一声,被黑衣人推着往前走去。
顾艾一直看着顾韵的身影,等他被黑衣人压着走到走廊尽头拐向左边后,她才吐出口中的鲜血,使出浑身力气往墙角爬去,她身子差,这地牢阴冷不已,她不能就这么一直趴在地上,否则一定会因湿冷而染上风寒。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有任何闪失,否则她就没有办法想法子救顾韵出去了。
她一点点地往前爬着,一边爬一边仔仔细细回忆着,等爬到墙角处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昨夜那些黑衣人虽然要置顾韵于死地,可是对她还算客气,这些客气是因为于宋官。可是现在他们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说明他们并不忌惮宋官的权势。那也就是说,这些黑衣人并非是宋官的人。黑衣人连宋官都不放到眼里,会是谁的手下?
宋官在朝廷本就位高权重,那这个人的权势又是何等的滔天?他与顾家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顾艾越是细想就越是害怕,现在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他们就如同笼中鸟,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牢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了,顾韵被人推了进来,紧接着,牢门再次被锁上。
顾艾吃力地走到顾韵面前,离得近了才发现顾韵浑身是血,衣衫被皮鞭打得褴褛不堪,她将躺在地上喘着气的顾韵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哽咽道:“爹,我不是说,让你明哲保身么?”
顾韵虚弱地喘着气,良久才道:“没有做的事,就是死也不会承认。”
顾艾低着头默默去擦顾韵脸上的血迹,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跟哥哥们怎么办?”
顾韵身形一僵,动了动唇,却终究是一个字未说。
顾艾哀伤地看向顾韵,轻声道:“爹,现在我们虽然入了狱,大哥生死不明,可是二哥跟三哥却还在外面,倘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二哥跟三哥岂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要去跟歹人拼一拼,二哥跟三哥本就不懂权谋之术,他们定是必死无疑……”
“你二哥跟三哥不懂权谋之术,你又如何能够懂得。”顾韵忽然开口打断了她:“若是通敌叛国罪名一旦成立,那你二哥跟三哥就是在天涯海角,也会被抓进牢里处死……”
“爹!”顾艾抓住顾韵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求:“如果您相信我,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现在傅绎迟迟没有来,我怕大喜已经在路上被人谋害,又或者是要陷害顾家的人权势太大,以至于傅绎有所顾忌,所以才不愿帮助我们,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顾韵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转而开口道:“你就是冒死也要跟我一起进了大牢,莫非是想问我什么?”
事到如今,顾艾不得不跟顾韵坦白,她在顾韵耳边小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之前来杀我们的那些黑衣人,已经不在了。”
顾韵猛地抬起头,眉头深锁:“什么意思?”
顾艾跟他条理分析:“昨天那些人虽然连夜杀府上的人,可是对你却不敢下死手,只想活捉。所以我推断大哥必然也是活的,那一箭并未刺中要害。他们对我更是和颜悦色,想让我替他们在宋官面前美言几句。可是今天所来只为逼供,对我也不再如昨日那般,所以必然不是一伙人。”
经顾艾一提,顾韵也清楚不少,他低声道:“朝廷之中,除了宋官之外,与我不对付的人倒是多了去了,可是如宋官这般滔天权势的倒是屈指可数。”
顾艾急忙问:“都有谁?”
顾韵看了一眼顾艾,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不过是政见不同,立场不同罢了。”
顾艾摇摇头,并不赞同顾韵之言:“爹,政见不同就足以杀人性命。我必须得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害我们,才能想出对策。不然我们都得白白死在这儿。”
见状,顾韵只好说:“御史大夫孙毅,太尉李德。”
顾艾大惊:“朝中地位最高的官员,竟有两位跟你持不同政见?”
顾韵无奈至极,有太多话想对顾艾说,话到嘴边,却只一个劲地叹气。
朝廷之事,本就让顾韵心烦意乱,现在他又受着重伤,顾艾后悔不该说此话,于是连忙又道:“您是丞相,当属朝中官员中最高地位,接下来是太尉,而后御史大夫。那宋官究竟是什么官职,竟然能在顾家耀武扬威?”
“宋官原本只是一名侍卫,有次皇上微服私访遇刺客追杀,宋官替皇上挡了一刀,皇上便开始提拔他,加上他能说会道,官职虽在我之下,可实际却掌握杀生大权,是以朝廷之上,没有人敢对他有异议。”
顾韵一席话令顾艾心惊胆战,可是她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她怕说出口会让顾韵更加忧心,她轻轻拍着顾韵道:“爹,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顾韵疑惑道:“你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顾艾不敢说出真话,只好道:“对付你的人,必是位高权重之人。”
顾韵以为能得到一些他不曾知道的事,他幽幽一叹,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想在墙壁上靠一会儿。顾艾却道:“爹,你靠着我休息,那儿凉,当心染了风寒。”
顾韵道:“将死之人,风寒又有何惧?”
“不许你这样说。”顾艾红了眼睛:“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对此顾韵已不抱任何希望,只是见顾艾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也只好遂了她的意,靠着她的身子闭上了眼睛,在困意来袭时,他忽然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出去,一定要记住不要为我跟你大哥报仇。带着你二哥跟三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爹……”
顾韵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我要你答应我。”
“我……”
“就当我求你了。”顾韵抓住顾艾的手:“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们……咳咳咳。”
急火攻心,顾韵忽然咳嗽了起来,血水从他口中流出来,吓得顾艾脸色残败,她急忙改口道:“爹,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急了。”
顾韵的咳嗽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气息也越来越平稳,直至最后睡去。
顾艾紧抿着唇,脸色紧绷、神情凝重。此时此刻顾家蒙受巨大冤屈、奸人害他们无家可归,又想要了他们全部性命,她若是能出去,怎么会放过那些人!
她低着头去看顾韵脸上的伤痕,眼眶又红了几分。她知道如果再不有所动作,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要了顾韵的命。她稳了稳心神,轻轻地扶着顾韵躺在了地上,又到墙角处拿了被子过来盖在了顾韵身上。这才走到牢房门口,苦苦哀求道:“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再这么耗下去会饿死在这里。”
那黑衣人冷漠道:“在这儿的囚犯一天不招供就一天吃不上饭。想要吃饭就得先把罪状签了。”
顾艾一脸着急:“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要签什么罪状?”
那黑衣人转过身,指了指已经熟睡过去的顾韵,讥笑道:“你倒是没犯罪,怪只怪顾大人连累了你。”
顾艾面露几分犹豫之色,半晌才道:“若是大人能叫我吃上一顿饱饭,我愿意再劝劝我爹,让他尽快招供。”
黑衣人打量着顾艾,在猜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顾艾看出黑衣人的疑虑,忙道:“大人,我爹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不代表我就要跟着受累。当时我进这牢狱,本是想跟我爹同患难,可如今我爹已铸成大错,我不能跟着他一起继续错下去。只求大人给我一顿饱饭,我吃饱喝足之后才有力气劝我爹。”
黑衣人见顾艾满脸诚恳,心中思量再三,才道:“你若是能劝顾大人招供,也算功劳一件,你想吃什么?”
顾艾道:“我想吃鲈鱼。”
黑衣人哈哈一笑:“这好办,你先好好想想怎么劝你爹,我去吩咐人做。”
“多谢大人!”顾艾喜上眉梢,犹如受了莫大恩赐。
很快的鲈鱼被送了过来,除了鲈鱼之外还炒了两三个青菜。顾艾接过食盒,又连连谢恩,这才端着食盒走到了正在熟睡的顾韵身旁。放下食盒后,她面色十分为难,似乎有很多话想说,那黑衣人有些不耐烦:“怎么,饭已经送过来了,你想耍赖不成?”
顾艾连忙摇头,谨慎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爹性格顽固又死要面子,若是有旁人在场他必会坚持己见,任凭我说破了天他也不会动摇半分。我是想着……若是您能站在我爹看不到的地方,我也好劝他。”
那黑衣人眯着眼睛思了片刻道:“我信你一次,可是你不要想着耍花招,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顾艾十分真诚:“大人放心,我还指着立功后您能放我出去呢。”
那黑衣人本是有几分猜忌,可看见顾艾讨好谄媚之色,心中安定不少,转身走向了旁边空着的牢笼。
顾艾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顾韵的身旁坐了下来,歪着头又看了顾韵好一会儿,眼中满是不舍。以前时光有那么多,她从不曾这样好好地看过他。可是分别在即,她却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是不是这尘世间的人都是如她这样,当拥有一切时当时只觉都是寻常。当失去所有时才明白寻常之事竟然弥足珍贵。若是她能早些参透,定会在往日时光里再好好地看一看他……她努力收了心神,这才打开食盒将碗筷摆好,叫醒了顾韵。
顾韵方才醒来,看见眼前的饭菜便问:“这饭菜是谁送来的?”
顾艾将碗筷递给他,道:“大人可怜我们没有吃饭,吩咐人送进来的。”
“大人?”顾韵冷声:“哪个大人?”
顾艾端起手边的碗筷,边吃边道:“自然是抓我们进来的大人。”
顾韵气得将碗筷扔在地上,指着顾艾训斥:“你真是糊涂啊,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你怎能……”
顾艾弯腰去捡地上的碗筷:“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已经犯错,就不要再错下去了,何不招供留我跟哥哥们一条生路。”
趁弯腰时,她一边跟顾韵说话,一边用手指沾了送来的汤,在地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有人在监视我们。你且按我说的来,装出招供姿态,剩下地交给我。
顾韵当即明白顾艾是何用意,话锋一转:“你以为我招供后,他们就会放过你么,简直是痴心妄想。”
顾艾道:“那也总比没有盼头好,你叛国我在劝你招供。我有功劳在先,皇上总不会太过为难与我。”
她给顾韵夹了一筷子菜,道:“你好歹也吃点饭菜,不要辜负了大人一番心意。”
顾韵端起碗吃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讽刺道:“我看你是怕我饿死,让你白白丢了功劳。”
顾艾浑不在意他的讽刺,继续开口道:“爹,你和大哥犯得可是大罪。可二哥跟三哥还有我都是无辜的。既然你们横竖都是一个死,何不考虑一下把劝招的功劳记在我头上,我也好以功抵过,您总不能让顾家再无后人,对不对?”
他不停地叹气:“我当真没有叛国……”
“事情已然如此,无论你有没有叛国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下了旨,满朝文武大臣无一人为你说话。”顾艾打断了顾韵要说的话:“如今你已经无路可走,请给我跟哥哥们一条生路吧。”
顾韵无奈叹息,端起碗筷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顾艾见他吃得太急,想叫他慢些吃。可又知道有人在不远处监视,只好也沉默下来。或许他心里也明白,再想吃下一顿饱饭,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正准备吃却被他拦住了,他皱眉摇了摇头。她冲他笑了笑,吃了下去,而后又吃了好几块。
牢房外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是那黑衣人离开了。纵然这黑衣人离开,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如今顾韵跟她都是重犯,保不准隔墙有耳暗中有人在盯梢。吃过饭,她扶着顾韵坐墙角处歇息,她将那薄薄的被褥披在顾韵身上。此时此刻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看着他。
这是疼她入骨的人,她不知道以后再看到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能多看一眼算一眼。
顾韵浑身是伤,身子早已虚弱不堪,吃饱喝足后很快就来了困意,靠在墙壁上沉沉地睡了,可即便是睡了仍握住顾艾的右手。难道是他也清楚,过了今晚他们父女就很难再见了么?
顾艾撇过头不再去看顾韵的脸,她怕越是看下去就越伤心不已。当今皇上被蒙蔽双眼、忠奸不分,否则顾韵又怎会过早失了权势、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她心里好恨,却知不能意气用事,只能从长计议。
她拔下插在发髻上的簪子,趁着无人注意时解开衣衫,将簪子刺近心口旁,剧痛令她满脸惨白,她将袖子中的帕子拿出,用带血的簪子写下一封信。待信写完,心口的血已不再流,她怕失血不多,又拿起簪子继续刺向胸口。
她疼痛难忍,只能闭上眼睛去回想幼时光景。那时顾家风光满面,她娘常常带着她在府上玩耍,春日里,府上桃花开得十分艳丽,微风扶过时桃花就落满了头。她娘为她摘去头上的桃花,她听见身后大哥的爽朗笑声:“小妹好像白了头。”
大哥此言一出,惹得爹跟二哥三哥都笑了起来。
当时她不觉得这光景有多美,可如今再回忆往昔,竟然觉得那段时光是她此生中最好的时日。倘若那时当真白了头那该有多好,如此便可幸福的老去,也好过现世的颠沛流离。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双膝悄然无息得哭了起来。
到了半夜,她因失血过多连连喊着冷。这喊声吵醒了顾韵,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去看顾艾,见她脸色惨白,大声喊她:“小艾,你怎么了?”
顾艾吃力地睁开双眼,抓住顾韵的衣袖:“爹,我冷……好冷啊。”
顾韵紧紧抱住顾艾,发觉她浑身冰凉,朝牢门外语无伦次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她需要大夫,需要大夫给她看看。”
“吵什么吵!”门外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顾韵急得满脸是冷汗,看向那蒙面人,乞求道:“求求你救救小艾,我认罪,我什么都认。”
原本无论怎样拷打,顾韵誓死不认罪,可如今忽然认罪令黑衣人有些奇怪,遂打开了牢门前去查探。
“冷……爹,我好冷。”顾艾又往顾韵怀里钻了钻,语气比方才更加虚弱了。
那黑衣人走得近了,才发现顾艾脸色惨白,犹如将死之人:“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顾韵绝望哀伤:“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顾艾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那蒙面人,伸出双手想要去拉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手却再也抬不起来了,她动了动唇,虚弱地求那蒙面人:“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黑衣人原本不欲理会顾艾,却在看见顾艾胳膊上起的红疹子时,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如避蛇蝎一般退出去很远,指着顾艾的胳膊问:“那是什么东西?”
顾韵早就发现了顾艾胳膊上的红疹,她从幼年期就不能吃鲈鱼,一吃鲈鱼就浑身长满了红疹,所以今天她要吃鲈鱼时他才摇头制止,可是她明明看见了还执意要去吃,他当时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只是戏还得继续下去,他摇着头一个劲儿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冷……我好冷。”顾艾的声音比方才更小了,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那黑衣人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
“小艾,你到底怎么了?”顾韵又急又慌,小声问。
等黑衣人一走,顾艾紧紧抓住顾韵的胳膊,强撑着坐起来,在顾韵耳边道:“只是计策。”
“那你怎会如此虚弱?”顾韵更急了。
“他们岂是能随意就能蒙骗,我只能用苦肉计。”她浑身都在发抖,紧紧靠着顾韵:“爹,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跟你们在一起我好开心……”
“不要再说了。”顾韵摇着头,痛苦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牢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顾韵明白是那黑衣人的首领来了,他抱紧了顾艾,一刻也不愿松手。
走在最前的黑衣人很快进来了,先查看顾艾脸色,又掀开了她的衣袖,看见了胳膊上十分醒目的红疹时脸色立变,疾步走出牢房,跟另外几个蒙面人吩咐:“把她抬出去扔到乱葬岗,不得有误。”
“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做,她还没死……。”顾韵低声下气的祈求。
那些黑衣人一脚踹开了顾韵,愤愤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她会传染,难道你会不知道?”
他们会认为顾艾患有染疾一点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戏还得演下去,顾韵痛哭道:“她不会死……你们给她找大夫,一定能治好她……”
那些黑衣人唯恐顾艾会连累他们,哪还顾得上找什么大夫,巴不得赶紧把顾艾早点扔到乱葬岗去,四个黑衣人一人抓着顾艾的一手一脚,将她抬了出去。
“真是晦气,千万不要传染我们。”其中一黑衣人开口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手脚麻利点,早点扔了早点了事。”又一人道。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回头让大夫开点药,防着点就是了。”第三个人说话了。
于是几个都不再出声,只迅速抬着顾艾出了牢房。或许是顾艾起了红疹的缘故,四周再无监视顾韵之人。顾韵靠着墙紧闭着双眼,嘴角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顾艾离开了,他就是死也死得心安,可以跟他爱妻有个交代。
咳咳咳……忽然心口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他只能紧紧捂住胸口,来压住那阵疼痛。这一压才发觉胸口似乎放了什么东西,他一边咳嗽一边灾胸口处摸索着。
是顾艾的帕子,他见帕子上有血迹,立刻警惕看向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背过牢门,面对墙壁将其打开。
那帕子上写:爹在,我在。爹亡,我亡。
字虽不多,却足以让顾韵湿了眼眶。就算她看清了眼下局势,她还是舍不得他死,还是想要救他出去。可那些奸人给他定下的罪名,他又如何才能不死?
若是顾艾没有留下这帕子,他大可以被那些人杀了,他宁愿死也不愿背负千古骂名。可是顾艾呢,要是他死了、顾艾也跟着死了,他又有什么颜面去见闵芷。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闵芷病重在床时的光景。那时顾云天、顾逸、顾善都已长大成人,只有顾艾年纪尚小,不懂人事。他知道闵芷最放心不下这个小女儿,故而每次带着顾艾去见她。忽然有一天闵芷再也不肯见顾艾了,他内心难过,知道她命不久矣,于是放下一切事务陪在她身边。那段时光简直度日如年,他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让她看出他的伤心。那几日闵芷不管吃饭睡觉,都要牢牢地牵住他的手。有一天晚上闵芷忽然叫醒了他,看着他不停地哭。此时闵芷已经病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看着满脸是泪的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跟她再三保证,他一定会悉心照顾顾艾,让她长大成人、嫁得良人。闵芷这才泪中带笑上了眼,自此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忆起往事顾韵紧紧握住了双手,自从闵芷故去后,他常常教导三个儿子要像他一般去疼顾艾。这些年来,他们都视顾艾为掌上明珠。他以为这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可是现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想背那卖国求荣的骂名,又不想负了闵芷的临终遗言,更不想让顾艾白白送死,可是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闵芷,又能保全清白?
他忽然抬起头,两眼一片清明。狠狠捶打着胸口,那原本结痂的伤口再次流出了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不管不顾地往墙壁上撞去,撞得头破血流,忽然发出一阵狂妄的大笑声,继而又是一阵大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