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茶馆听书人
昌芳街，品茗轩。
名字起的虽雅，但此处实际上就是一个茶馆，正是午时，台上几名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可店内落座的茶客却还不多。
“贾老爷！您里边请！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小二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位中年儒生，立马迎上前去，热情招呼着。
可等到了近前，细一观瞧，语气里就带上了一丝讶异：“贾老爷，您这是——”
来人面上疲色极重，双眼周围带了圈乌黑，喘息声有些粗沉，他好似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扯了扯衣领，急切拉过茶馆小二：
“听闻苏道长昨日入城，今儿可来过了？”
小二一脸遗憾：“哟，这可不巧了，道长昨日去了叶府，小的还没见过呢。”
那中年人皱起了眉头：“我去叶府问过了，门房说他清早就已出门，也不知去了哪里……”
眼珠转了转，小二陪着小心道：“那贾老爷要不先请壶茶坐等一会儿？往常时候苏道长也是过了午时才来。”
贾老爷重重一点头：“那便上壶清茶罢。”
“好嘞，贾老爷您先请坐，稍等便来！”
得了令，小二招呼一道，就转身去准备茶水。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一个年轻公子急匆匆跑来，刚一进店门，就找上了小二，语气急躁：“紫虚道长可来过了？”
小二自不敢怠慢，也是同样一番说辞，先把客人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生意总是要做的。
这家店内的茶客都听过紫虚道长的名号，也瞧见过曾有人上门找那年轻道人相求，可却没见过这么着急的。
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情，闹鬼了还是撞邪了？
众人心里一时不由得好奇，不自主的总探头张望一下店门口，看看有没有那青衫道袍的身影，连台上戏曲都不怎么关注了，就连那小二也时不时的跑门口去观望两眼。
直到未时足足过了两刻钟，有个一直看向店外的眼尖茶客才欣喜开口：“来了！”
激动之情不亚于在座的两位当事人。
街对面，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身穿道袍，腰佩一柄古朴长剑，面上还带了些困意，似乎未曾睡饱，施施然往茶馆中走来。
因为困乏，苏远尘睡得沉，可又带了心事，所以也就醒的早，并未睡足十分饱。
可醒来之后脑子也就清醒了，想透了之前的一些疑惑，又去那齐秀才小院看了一番。
果然有问题。
首先是屋中留下的事物中，他发现了一味朱砂。
虽然这个时代绘画上色已是常见，可那齐秀才所作都是水墨画，朱砂价格昂贵，他一个穷酸秀才既不用，又买来干嘛？
再是所用纸张，既然是卖墨宝的，那用料肯定不能太次，就算价格贵些，一般也是以宣纸为主。
可在桌案之上，苏远尘还看到了一叠黄麻纸。
此物粗陋，不论写字还是画画，都不堪用。
可这朱砂黄纸二者一结合，就有些门道了。
难不成是用来绘符的？
此人或许会些术法！
凭着道士这个职业的敏感性，他自然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联。
将这个猜测给官府的人一说，立刻就引起了重视。
按照苏远尘的建议，马上就有人去调查近几日出入城门的记录，防备有妖人用障眼法等幻化之术掩人耳目。
然后他又当场取材，画了不少安魂定魄除秽净祟之类的符箓，给诸位公差每人分发，真要碰着事了，也能顶用。
尤其这还是用星辉法力绘制的，威力很是不凡。
苏远尘也借此用去了不少力量，起码体内已没有那种臌胀难受之感了。
这之后他才觉出腹中饥渴来，一看时间，午时都已过了，自己连早饭都还没吃，得赶紧吃饭才是正事！
“苏道长！”
“紫虚道长！”
苏远尘一入店内，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就快速站了起来，好似找到救星一般，立刻拱手行礼，其他零散的也有几人跟随打起了招呼。
“诸位好诸位好！”
一一回礼后，苏远尘一双睡眼一阖一睁，着重看向起身的两人，心中了然，但立刻伸手止住了对方脚步：“先等贫道吃完饭吧。”
说完就找了张空桌子落座，另两人既是有事相求，如今寻到了正主，也就不急在一时，自然不敢强求。
小二有眼力见儿的送上一壶茶水，麻利擦了擦桌子：“道长，今儿还是老样子？”
倒上一杯茶润了润喉咙，苏远尘这才笑着开口：“嗯，麻烦小二哥了！”
“道长哪儿的话，您请好！”小二讨好的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店门。
苏远尘是这店中常客。
本来这妖魔鬼怪仙神踪迹之事，刻意去找哪儿有那么容易。
可后来他灵机一动，先是在入城时候搞出些名头，然后干脆学蒲松龄老先生，找了个茶馆听书。
无论是谁，不管何等怪奇诡事，都可说来，他还给钱！
少则数十文，多则一两贯，这个数量足够吸引城中百姓了。
虽然大多是坊间怪谈，传闻而已，没什么价值，可也保不住其中有些真实事迹，顺着线索找去还真能找到些妖鬼之类的。
要是有什么仙踪神迹的，比如哪处仙人洞府啦，哪座仙山传闻啦，或者谁谁得了仙缘，有什么信物的，那就再好不过。
苏远尘出手十分大方，他光剿匪悬赏就拿了三百两白银，这钱留着重的很，也用不完。
反正他又不打算买房，本就游历天下的命，身边带个几十两都足够了，要那许多干啥。
这个业务一经推出，立刻受到本地居民好评，就连他常驻的这个茶馆生意都好了两三成。
谁叫苏道长有手段呢！
给他人讲鬼故事，最多把人吓得半夜不敢上厕所，可给道长讲鬼故事，他当晚就能带你去把鬼给砍咯！
这多刺激！
当然了，讲故事可以拿报酬，但请道长斩鬼那就得掏钱了。
台上戏曲声传来，可茶馆内众人此刻哪有心思去听，只不断探头看向道人，脸上有好奇的，有焦急的，有渴求的，却都不敢出声上前，唯恐打搅了对方。
只有那青衫道人，半阖着双眼，扣指相合，似乎对今日的曲子颇为沉醉。
一刻钟后，小二从店外返回，手里多了一个托盘：
“干煸鳝丝面，卤猪肠，拍黄瓜~道长您慢用！”
苏远尘睁开眼，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吃食，摸出个钱袋来，数了五十枚铜子，交到小二手上：“有劳小哥了！”
后者顿时喜笑颜开：“多谢道长，那小的先去忙了，有事您招呼。”
茶馆内自然没有面食卤菜，这些是他去隔壁祥记面馆买的。
鳝丝面十文，卤大肠十五文，黄瓜是面馆送的，一共二十五枚铜子，多出来的是道长给的赏钱。
解下腰间长剑，放在桌边，苏远尘一边听着戏曲，一边开始吃面。
长剑造型古朴，剑柄剑鞘都是灰黑色，瞧着像是木材，但又有些石料的质感，至于剑身，店中在座所有人都心生好奇，可也不敢过多打探。
在周遭众多茶客的焦躁神色里，苏远尘却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时不时夹一块卤肠黄瓜，荤素搭配，细嚼慢咽。
终于一碗面吃完，又喝下一口面汤，他这才招招手唤来伙计，收拾干净桌子。
然后他想了想，又拿过钱袋，摸出个一钱左右的碎银子来，递给小二：
“今儿的曲子唱的不错，给台上几位的。”
“哟，道长客气了！”
小二赶忙接过银子，给台上送去。
此时一曲刚了，几位优伶这才对着这边欠身施礼。
这么会儿功夫，边上等着的两人已经急的跺脚了，苏远尘也不好晾着他们，于是借来店里笔砚，又翻开那本字迹歪歪扭扭的小册子，这才朝那位中年儒生开口：
“这位先生，找贫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