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礼崩乐坏

据说明朝首辅张居正当年回乡为父奔丧之时，曾乘坐一亭大轿，谓之“如意斋”。

这如意斋内设一室一厅，前半部为办公室，白天可在此会客或处理公文，后半部则为寝室，劳累之时首辅大人可入内小憩。

如此豪华轿辇想想就知道是既大又重，足足需要三十二个壮丁抬轿。

当然，此事多半为假，应当是政敌以及后世之人讹传。

但从中也能窥到在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有权势之人是如何用人力来骄奢淫逸的。

今儿苏道长也享受了一番此等待遇。

先前客栈门口那辆马车便已堪称奢华，可出城后不过十余里，就改道路旁无人小林中。

那里又有一辆十六匹绿螭骢拉着的豪华车辇。

甚至连大青驴都换上了一辆八驾“驴车”。

当被车夫恭恭敬敬的请下车时，就连苏远尘也不禁愣了半晌，然后摇头失笑：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呀！

天子也不过驾六，苏某人不过一介野道士，这般以下犯上，若是叫人瞧见了怕不是要被就地正法。

不过道士是个胆大的，穿越人士也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在车上下来两名婢女的相迎下，施施然也就上了马车。

这马车大约是没有张首辅那亭“如意斋”来的大，起码分不了一室一厅，但内部装饰却也叫苏远尘大开眼界。

首先正中是一台云床，两排是香露美酒，鲜果糕点，一只香炉里点的檀香闻来就知不是凡品，另有两名俊俏丫鬟忙前忙后，殷勤服侍。

十六匹骏马拉车奔驰，速度虽快，但在车里却是平稳异常，仅有少许颠簸。

苏远尘安然入座，四处打量一番，目光就落到了那排美酒之上。

一旁丫鬟是个知趣的，心领神会的拿来一壶酒，笑盈盈放到了桌上，又取来一只盏儿将之满上。

鼻尖轻嗅，闻到确实是酒味儿，也不疑有他，端起就仰头饮下。

果然好酒！

他原本虽酒量不差，但并不好酒，可自从那日喜宴之后，不知怎的就变得有些贪杯。

于是也不管马车将去何处，只顾斟饮起来。

一边喝酒，一边翻书。

之前与宝安县城隍打过交道后，他对阴司相关的事情颇感兴趣，于是这段时日常常翻看那本《幽冥志》，正好还有最后几页未读，趁现在看两眼也是好的。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速度就降了下来，苏远尘敏锐的感知到外面环境发生了变化，应该是进入了山中。

又是一炷香后，马车终于停下。

“余水山赵锦年，恭请道长下车！”

苏远尘收起书籍，正好听见外面有一略显苍老的声音开口。

果然是余水山呀，他嘴角含笑：

本来还愁苦如何来找，却不曾想反倒被请来了！

下了车之后，迎面的是一座豪华宅院，院门口一位华服老者正躬身作揖，大礼拜见。

只是随意拱了拱手，苏远尘笑吟吟的开口道：“老丈如此大费周章，请贫道来此余水山，不知所为何事？”

老者听见问话后，才直起身来，脸上带着一丝诚恳：“道长明鉴，我赵家祖祖辈辈居此山中，一心向道，听闻道长来此，才斗胆冒昧相请，还望见谅。”

苏远尘皱起了眉头：“贫道忘性大，难不成以前见过老丈？”

摇了摇头，老者老老实实开口：“道长应当未曾见过老朽。”

“那莫非老丈认得贫道？”

对方又是恭敬拱手：“敢问道长尊名？”

“贫道苏紫虚。”

“原来是紫虚道长当面，在下有礼了！”

苏远尘哑然失笑：“既是素未谋面，那老丈又为何请贫道前来？”

他突然被这老头整的有些不会了，这包吃包住包玩的，搞半天原来都不认得自己？

那个老者并没有回话，只是躬身做请，伸手引向院内：“老朽已备好了酒菜，还请道长入内一叙！”

思考了片刻，苏远尘也没有拒绝，大步走入门内，到院中时，他突然抽了抽鼻子，往两侧打量了几眼。

在老者的引路下，两人来到一处厅中，中央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鸡鸭鱼肉还有山中鲜蔬，另有几个坛子，光闻味道就知乃是好酒。

请道长入上座后，那老者又告了声罪，转身从内室中领出来一位妇人以及两个少女。

“老朽夫人走的早，这是二房太太，原姓白，这是小女白素素，还有这位是老朽侄女苏洛。”

老者拉过三人，一一做着介绍。

妇人看着三十来岁，也是风韵犹存，叫做白素素的少女不过二八年华，瞧着有些怕生，反倒是那位叫苏洛的姑娘，二十左右的年纪，显得落落大方，一直笑吟吟的看着道士。

“却不想老丈女儿居然随娘姓白？”

苏远尘只是点头致意，不冷不淡的开口道。

那老者却只是尴尬的敷衍着：“爹姓娘姓，都一样，都一样……”

都一样？

狗屁的都一样！

叹气摇头，苏远尘干脆直言：“素闻千年之狐姓赵姓张，五百年狐姓白姓康，不想老丈已有千年道行？”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对方搞这么大排场，又一直以礼相待，但却实在太过磨叽，他若不直接点破，还不知道这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果然，一听这话，那妇人与少女白素素勃然色变，华服老者也是身躯一抖，赶忙拱手赔罪道：“道长勿怪！在下邀道长前来，并无丝毫歹意，全是一片诚心呐！”

苏远尘当然知道这群狐狸没有歹意，否则早就一剑挥去，哪里还有耐心与他们这般周旋。

虽然他剑下各类妖物亡魂也斩了不少，但却也从不滥杀。

妖也是分好坏的嘛。

事实上，“妖“这一字在凡间流传的意义已然有所改变。

龙虎山天师曾有云：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又有言道：妖由人兴。人无衅，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其中意思很明显，妖其实乃是人所搞出来的，人若反常则为妖。

而那些鸟兽鱼虫乃至花草树木，但凡开启灵智修行的，其实应该称之为“精”，正是“物之性灵为精”。

可到了如今，凡是非人之类成精修行的，反倒都被称之为“妖”了。

却殊不知妖也有区分，其中一者谓之“妖精”，其潜心修行，妖气清且纯；而另一者则谓之“妖魔”，其吞食血肉，役使精魄，妖气自然腥臭污浊。

而此刻眼前的几只狐妖，虽有狐味，但妖气却清纯，应当是在此山静修，不曾害过人的。

可即便如此，大部分妖精轻易也不会去招惹道士的，毕竟道士本就是仙界在凡间的代行者，为的就是防备妖魔鬼怪扰乱人世纲常的，若是碰到个不晓好歹的，哪里还管你是妖精还是妖魔。

苏远尘不由面色古怪道：“哎，你们一窝狐狸，却来找我一个道士，到底所求何事？”

那老者闻言立刻拉着自己妻女拜伏叩首：“我赵氏狐族如今有天劫将至，还请道长垂怜，相助我族渡过此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