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危如累卵

这一轮大雨，竟然是没有再停歇，一直持续到第三天，还愈发的大了一些。

蒋都头落汤鸡一般奔进大堂，向陆鹏道：“老爷，这城里的水积得老高了，小人打街上过来，有一段水深已没过了膝盖。”

“好在先前修了那几条排水沟渠，要不这城里的境况实难想象。”

顾潭秋感叹着说道，却见陆鹏眉头深锁，他想了想低声道：“相公是在担心水涝之灾么？”

陆鹏点头道：“以前钦州有过大的洪灾么？”

顾潭秋摇头道：“我们这里靠近出海口，却是极少出现这情况，钦江向来也颇为平稳，水位亦相对较低，相公倒不用太担心。”

陆鹏想了想，向蒋都头道：“大仁，你可找几个人，每日辛苦些，多注意钦江的水情。多给他们一些酬劳，但绝不可轻忽失职。”

蒋都头领命去了，陆鹏看着大雨，又担心起同风号来，那条船刚刚出海就遇上这么极端的天气，比上次在海上的遭遇还要严重不少。

但好在这次的航线离海岸不远，希望能平安吧。

还有杜同带回来的二十多名工匠，其实就是二十多户人家，足足百余人口，在这般大雨里也亟需安置。

虽然这么大的雨，陆鹏却也闲不下来，诸般事务一桩桩的冒出来。

又过了一天，夜间雨终于渐渐停下，但到天明时又哗啦啦地下来了起来。

这下连顾潭秋也感觉不对劲了，但他仍不相信钦州会发洪水，毕竟感觉上靠近出海口，再大的水也会流到海里。

陆鹏摇了摇头：“钦州可能确实水患发生得少，但正因如此，万一真出了事，其防范其不更少？你印象里可有这般连日不停的大雨？”

顾潭秋想了想，也不由得脸色变了。

陆鹏站起身，吩咐人去叫杜和。

“相公，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要不等停了再说？”

“停了恐怕就晚了。”

不一时，他带着杜和、蒋都头一共三十余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着大雨出了钦州城，来到钦江边。

“这水竟涨了这么高吗？”众人看得惊骇不已。

好在钦江水位确实原本够低，但当陆鹏带着众人一路往上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坡顶眺望时，所有人都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只见前方的钦江右岸边，竟然是一处洼下去的村庄，看上去得有数十户人家。

而那江水此时如同怒龙一般咆哮着从上游奔腾而来，轰然地拍打着这段江岸。这里的江岸地形拱起，形成了一段天然的堤岸，如果是平时自然没什么，但江水暴涨之下，这段堤岸就显得极其危险了。

一眼望上去，江水就算不再上涨，冲破江岸几乎也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这洪水一旦开始泛滥，这片洼地村庄固然要荡然无存，这头巨龙就再也不会被江岸所困，肆虐开来后恐怕连下游的钦州城也要大难临头。

这么危险的一段江岸，整个钦州的人竟然全是一无所知，陆鹏如果不出来亲自查看，也根本了解不到这里的危险。

蒋都头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手脚冰冷。

陆鹏当机立断喝道：“杜大哥，你立刻去将营中的军士调过来。大仁，你回城去筹备麻布袋和砂土，越多越好。还有，去个人将农有方叫来！”

有他指挥，众人总算从惊慌中回过神，一一领命去了。

陆鹏只带着两人在原处，只感觉度日如年，他走到江岸边察看，惊得身旁两名差役惊惶叫道：“老爷不可！太危险了！”

陆鹏仔细察看了一下，沉着脸起身。正如他顾虑的那样，钦州极少发洪水，因此这防护极为薄弱。

好在众人知道情况紧急，不一时也都纷纷赶到。

“农有方！你带几人去下面村子里将每户人家都叫开，让他们立刻收拾了东西，先搬到钦州城里去！”

农有方大声道：“小人领命！”

这么大的雨，要百姓这个时候从家里出来，其难度肯定极大，但农有方却是脸色亢奋，飞奔着去了。

他有信心说服那些百姓，更欣喜陆鹏对他的任用。

杜和带着两百名刚招募的新兵赶到，这些都是这两天刚刚招到的，本计划是招募三百人，还差了一百名。

这么多人一时间自然筹不到足够的蓑衣，人人都是淋得如落汤鸡一般。

陆鹏看着这些人，将身上的蓑衣解下，一把将想要阻拦的蒋都头推开，走上前来，在风雨中指着那岌岌可危的江岸，嘶吼道：“你等都是钦州子弟，看清楚了，我钦州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是好男儿的，且随本官来！”

江岸随时有崩裂之险，此时上去抢险都是冒着极大风险的。陆鹏自问没有办法只让别人去送死，但又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就只能亲自上了。

他扛起一只沙袋，便要奔过去，蒋都头抢上来将他一把抱住，大哭道：“老爷不可！你要是有个闪失，则钦州更是危险啊！”

杜和抢过来将沙袋抢了过去，沉声道：“相公，蒋都头说得是，俗话说‘群龙不可无首’，你绝不可冒险，这些都交给某吧。”

陆鹏也知道此理，他必须要站在上面指挥，便深吸一口气，大声向那些茫然的新兵吼道：“本官就站在这里，与诸位共存亡！今日是我钦州军第一战，保家为民，守护我等的亲人，就在今日！”

他虽然语气激昂，但此时大雨之下，许多人都被淋得凄惶无比，又眼看着那随时会崩溃的江岸，只吓得面无人色，根本没在意他的讲话。

蒋都头一咬牙，将身上的蓑衣解下就地一扔，吼道：“三驴子、老四，跟我上！”

他带着几名差役扑上去，那些新兵愣愣地看着，忽然一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左一右抓起两只沙袋，转身踢了旁边一人，骂道：“狗东西，老子一个孤儿都不怕死，你家里还有爹娘姐妹呢，还不跟上？”

这人却正是何大器，当上了小军官磨砺这些时日后，已不再是当初的莽撞少年。被他吼了一嗓子的那人也回过神来，跟着大叫一声，背起一只沙袋也随着冲了过去。

冯木柯等人及留在军中的少量乡兵，此时也都涌上前来，在这些人的带动下，新兵们终于是克服了恐惧，随着人流纷纷上前，向那危机四伏的江岸冲了过去。

陆鹏站在高地上，任凭大雨浇落在头顶。他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要建立一支强军，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们心中有崇高的理念，知道是为何而战。

而这支钦州军的理念，从今日起就该刻进众人的骨子里，那就是保卫自己的家乡和亲人。

不管是洪水、灾劫，还是强大的敌人，都绝不能退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