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执剑,请天下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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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北冥有鱼其曰鲲

含灵招了招手,紫霜重新给范师爷上了一盏茶。

范思哲缓缓摇了摇头,“依在下看来,仙师说对了一半。”

“愿闻其详。”

含灵举起茶盏,遥遥一敬,范思哲也端起瓷盏回了一礼,喝了口香茗道:

“那清平道十年前声势颇大,号称信众百万,带甲二、三十,可如今龟缩一隅之地,气象大不如前,能凑个十来万兵员也就是了,况且它不过是一邪教,如何能让刘晨命、西门达父子这些官面之人归附?”

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含灵点了点头,“那先生的意思是?”

“司马睿乃废太子嫡长子,有问鼎名分,他是大当家背后之人这兴许不假,不过,为其背书作势的,应该是天南都护府!”

含灵若有所思道:“天南节度使……石重光?”

范思哲点点头,又道:

“石姓三代统御天南,凡五十载,无论是前宋或今朝皆听调不听宣,如今石重光括地两千里,带甲三十万,更有五万披甲武卒,加上清平道久在天南定受其庇护,这又是十来万兵员,两两相加,天南都护府可用之兵或可达五十万之众,兵力之盛坤江以南概无敌手!”

含灵听得眉心发痛,久久未言语,如今这盘棋真是高手如云啊,她现在就是只小虾米,还真不够看!

范思哲抹了抹唇上两撇小胡须,有些憧憬道:

“待西门等人拿下景阳仓,便可搅乱青州,黄水以南、坤江以北诸州府兵定受牵绊,届时,我料定石重光会奉司马睿为正统,举兵北上,呵呵,夺天下未必做到,但克定蜀、南二州,兵临坤江,据两州一域南面称君怕是不难!”

含灵一面听一面在心中盘算,此时开口道:

“青州之变或可牵制坤、黄两江之间诸州府兵,可四大羽林卫……”

“仙师或许有所不知。”范思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我曾听大当家说过,说是极北之地似乎出了什么大妖,迫使诺澜部被迫南迁,如今已逼近北庭都护府,这诺澜可是极善弓马,动辄便可出动十数万铁骑长驱直入,为保京畿无忧,四大羽林卫至少有三个不会轻易南下!”

含灵淡淡一笑:

“大妖?什么样的大妖,能迫使威名赫赫的草原雄鹰南飞?”

“万里之外的事情,这就不得而知了。”范思哲摇了摇头,“这事就连邸报中都没有,但那大当家背靠大树信息灵通,这消息应并非捕风捉影。”

听到这里,含灵拈起盏盖轻轻转动,看向范思哲嘴角一勾,笑道:

“所以,范先生从中看到了希望,决意火中取栗?”

“嘭!”

范思哲将茶盏重重放于案上,怒道:

“男儿何不带长缨,攻取江天五十州!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谁不想建功立业,难道就这么化为黄土散于乡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朝廷不给路,我自己找!敢问仙师,这有何不可?!”

含灵闻言竟击节赞叹道:

“好气魄!好思辩!好!好!”

范思哲这下却懵了,她……这是何意?

却见她幽幽一笑,缓缓道:

“先生现下授人以柄,刀斧悬头,身陷危局左右难为,却是奈何?”

“哼!”范思哲瞪了她一眼,转头不语。

“今夜一席话,贫道对先生刮目相看,愿指条路,或让先生不日便可一展治庶之才,又可于他日稳妥之时另择明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范思哲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拱手道:

“愿闻其详!”

“你我约一年为期。”含灵伸出一根葱葱玉指,正色道:

“这一年中,你仍在清河好生做你的师爷,也继续听命于西门等人,然实际为我所用,所行所为须通传紫青观,一年内,我许你重获朝廷功名,掌有一地之民,至于日后嘛。”

她淡淡一笑,又道:

“日后,你若觉得所任大有可为,便安于职份一展所学,静待鹏程之日,若觉所任无为,大可以功名之身投奔司马睿又或天南都护府,那也比现下白身更受器重吧?”

“是何功名?掌何处之地?”

含灵狡黠一笑:

“天机不可泄露,只一年为期,既可保你全家当下无虞,也为你留了改换门庭的机会,更可一搏新机缘,何乐而不为?”

范思哲沉吟半晌,才悻悻道:

“若是之后,我决意改换门庭,安知你不会再次要挟,甚至痛下杀手?”

“哈哈哈……”

含灵突然放声大笑,悠悠道:

“那你就得赌一赌了,去文房买古董还需赌眼力,如此大事,范先生以为可十拿九稳,毫无风险?”

“仙师所言极是,在下妄言了。”

说罢,他咬了咬牙,朝含灵重重抱拳,正色道:

“一年为期!”

含灵点点头,“一年为期!”

旋即,她转头对紫霜道:

“今夜,就将疯狗丸解药给范先生,良禽不折翅,好马不重鞍。”

范思哲大喜,却见含灵又看向他,问道:

“五日前,荀捕头便已带西门爽谋逆之证回了清河,周县君知晓此事后,是如何处置的?”

范思哲正了正身子,回道:

“堂尊即刻便写了呈报,命人二百里加急,报送青州巡抚衙门了,现下应该已经到了。”

“对陈师寨和西门府灭门之事,他如何看?”

“他得知消息是:陈师寨凶煞潜入清河,并将西门府灭门,他大为震惊,说要再请仙师商议,也感慨世事无常,因祸得福得了西门等人谋逆实证。”

含灵此时盯着他,目光锐利,正色道:

“陈师寨后山金矿之事,我知你晓得,可告诉了旁人?”

范思哲摇了摇头,叹道:

“我十年前便知晓此事了,从未与人说过,为这金矿已死了太多人了!能不牵扯我便不去牵扯。”

“很好。”含灵叮嘱道:

“望先生一如既往,切勿和他人提及,任何人!”

“这个自然。”范思哲笑道:

“不单你不希望我说,西门爽等人也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露半分,否则谁知晓他们杀谁,便是县令也不例外,我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对于移防紫青观之事,荀捕头可提及了?”含灵又问。

“提了,他和魏典史一道提的。”范思哲说道:

“堂尊初时觉得匪夷所思,以为不可,而后在我旁敲侧击、多方解析之下,他应允了,不过,他说兹事体大,还需就诸多细节和仙师推定。”

听到这里,含灵暗暗松了口气,清河移防之事是她至关重要一步棋,万万不能失败。

“其实,仙师无需担忧堂尊不同意。”此时,范思哲又道:

“周大人貌似呆憨无主见,实则精明仔细,西门等人来犯是九成之事,届时,移防紫青观合力御敌,是上佳之策,不过,他对于仙师主动打开山门,接纳百姓感到不解。”

“有何不解?”

“此事对县令来说,是好事,能全他官名,以表他虽被迫离城却未弃百姓,可对于紫青观而言,一下子多了如此负担,日后清净地怕也是没法清净,他想不通。”

含灵笑道:

“范先生呢,你如何看?”

范思哲摇了摇头,“紫青观耗费巨资,让出山中肥田安置百姓,待兵祸去后,这些地名义上虽是紫青观的,可经灾民耕种,他们又如何愿意还出来?日后怕是要频起事端。”

“这些地,紫青观愿送给清河百姓,本观并不会贪恋。”

“什么?这是为何?”范思哲有些吃惊。

含灵莞尔一笑,“先生慢慢想吧。”

二人又交谈了许久,待天边微明,范思哲才告退离去。

紫霜看着那消失于夜色中的圆滚滚背影,对含灵忧道:

“此人着实奸滑,仙师当真不以秘药制之吗?”

含灵叹了口气,说道:

“此人有才,貌似谦恭实则桀骜,可晓之以利,不能迫之厉,但愿这一年之约能两全其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