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灵祭
“我走了，我去看看守门人。”
沉默的猎人没有踏上台阶，留在原地看着身着铠甲的女人将贝尔押向通往中央冰锥的悬空平台。
“这栋建筑就是我们的哈默尔恩广场，不管住在哪层的市民都可以通过他们的平台进入哈默尔恩广场，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城中心。”女人不无骄傲地说道。
无法看清全貌的巨型冰锥前，不停地回荡着攀爬者的惨叫声，贝尔根本无法与女人共情这巧夺天工的伟大，只能沉默地点点头，看着女人对猎人挥了挥手，跟着她走进了巨大的冰锥内。
走进冰锥内部，便是直径大约五六十米的人造平台，凌乱的毛皮朽木以及粘土之类的材质被冰层冻在人们脚底，这里异常温暖。女人忍不住摘下了头盔，露出黑色凌乱的短发和干瘪的脸，她高挺的鼻梁两侧是略显凶戾的三角眼，扁平的嘴唇看不出情绪。女人单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提着围绕在贝尔腹部的绳子，没有进入广场中央嘈杂的人群和市集，直接沿着哈默尔恩广场边缘陡峭的台阶向上走去，忽然她问道：
“外乡人，你叫什么名字？”
“外乡人？”贝尔愣了愣，看向单面透光的冰壁外面还在挣扎向下爬的男人，摇了摇头：“等到验证过了再说吧，说不定我真就一日游了呢。”
“我叫尤娜，尤娜·玛耶。”女人说道，用力将贝尔向上拉了两级台阶，“霍夫曼难得从外面带人回来，希望你能顺利通过验证。”
“带我回来的那个猎人，我是说，霍夫曼，他是做什么的？他为什么要带我回来？”贝尔看向女人不停地互相敲击着的铠甲，顺着她话里的名字问道。
“猎人。”尤娜的头上隐隐蒸出些许热气，“他是哈默尔恩的代行者之一，负责在外部侦察和绘制危险区域的地图，有时候会去乡镇换取一些烟酒之类的奢侈品，不过大部分时间是和其他代行者一起为安全屋的搭造寻找材料。一般代行者在自我评估之后，可以带三个以内的流民进入哈默尔恩，如果流民有成为吹笛人或者灵卫士的潜力，代行者能获得一次灵性灌注的机会。”
“代行者？安全屋？”贝尔心沉如水，下意识地顺着话头问道，“灵性灌注又是什么？”
“代行者就是代替哈默尔恩在外和他人接触或者执行任务的人，他们自身实力出众，能够在危险中化险为夷，所以在这个疯狂的世界可以受批准离开安全的哈默尔恩。”尤娜掂了掂手中的头盔，“安全屋是我们伟大的建造者约旦·尼采对哈默尔恩的代行者所施加的一点小小的帮助，他也是我们哈默尔恩唯一的吹笛人。”
建造者？建筑家能力？
难道吹笛人就是维尔汀小姐所说的神启者？
贝尔忽然惊醒，他看向已经踏上明亮的最高平台的尤娜，被迫跟着腰间的绳子向前滑了两步，心中涌起些许的不安。
哈默尔恩的人寻找野生的神启者是为了什么？
“至于灵性灌注，等你成为灵卫士就知道了，一般来说成为吹笛人很难，但成为灵卫士还是概率不小的。你也是运气不好，换做前些时候，没用的流民也不至于被赶出去，但你现在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听着尤娜的话语，贝尔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不去担忧这个城市背后可能隐藏的阴谋，如果自己通不过他们那个所谓的验证，别说下周在维尔汀和“π先生”的帮助下获得神启了，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不好说。
“灵祭司的脾气不像吹笛人先生一样温和，你进去之后，切忌乱说话惹怒他，否则你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尤娜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将贝尔腰间的绳子解下，一把把他推进了通往穹顶的阶梯。
贝尔摸了摸衣袋上的钢笔，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接着他抛去躁动的心思鼓足勇气，快步地向上走去。
在贝尔的猜测中，洒下明亮光芒的穹顶最上方应该是这座冰川的顶部，是通过什么聚焦效应把外面的阳光聚合起来，才能照亮像深渊一般的哈默尔恩。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随着台阶渐渐向上，越靠近穹顶，四周的光线竟然越昏暗，直至走到顶部敞开的天窗前，贝尔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失去了颜色！
在只剩下灰度的视界里，空中无数分辨不出形状的怪异景象，像扭动着的蠕虫或是奇怪的棘皮动物，张大着形似口腔的器官，无声地穿过他的身体。贝尔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不敢呼吸，轻轻地走出了穹顶之上。
“无垠的灵性视界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的灰色天幕下，全身笼罩在厚重斗篷里的影影绰绰的人影转过了身，发出了重叠回荡的尖锐音调。
“你就是灵祭司……你们，想要我做什么？”贝尔本想谨小慎微地面对这令人胆寒的神秘人，但说到一半却莫名挺直了腰背，像个直面魔鬼的勇士一般大声问道。
“这是一个恩赐，别抗拒，年轻人。”那无法看清的人影倏地出现在贝尔跟前，斗篷下涌动的黑暗在他耳边轻语般说道：“我会用一些毫无痛苦的咒语点燃你的灵性，如果你能撑得下来，那就活着，撑不下来，那就死吧。”
“你为什么要寻找吹笛人，吹笛人是什么？灵卫士又是什么？”
贝尔的声音在失色的灵界中飘了几米就已经消散，灵祭司桀桀地笑了起来，手里忽然出现一团火焰，神神叨叨地说道：
“吹笛人就是哈默尔恩的引路人，没有吹笛人，哈默尔恩便会陷入无尽的黑暗！而灵卫士，不过是一帮半成品罢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吹笛人的潜质！”
灵祭司说罢，没有再给贝尔反应的时间，他空荡荡的长袖一挥，无数附着着诡秘印记的物件瞬间飞在了天上，贝尔下意识地仰望着那些散发着亵渎般的波动的诡秘之物，眼睛在一瞬间便流下了血泪，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会儿被打气筒充满得近乎涨破，一会儿又被抽水机榨取得一滴不剩。等到虚空中，那混沌的声音直接在他耳边炸响时，还是普通人的贝尔再也无法凭意志抵抗，意识像烟花一般炸开。
“这次用什么呢？”
灵祭司叹了一口气，袖子里的虚幻手掌舞动了一下指头，一截蠕动着的树根出现在了面前。
“不够好玩，下一个。”
他划动着手指说道，接着一把长着许多眼睛的锁头出现在了面前，代替了树根。
“不够戏剧性，下一个。”
一本泛黄的书籍残篇落在了他手里，灵祭司翻了翻，颇为嫌弃一般摇了摇头，随后却又笑着跟着最后几页文字以诡异的语调唱了起来。
“被拔舌的勇者吞下宝剑：那是一个复仇！
身体长在高塔上的公主打开窗户：那是一个复仇！
墓地里的贤者伸出断肢：那是一个复仇！
遮掩着脸的吟游诗人拨动胡须：那是一个复仇！
黯淡的国王坐回王座：这是一个复仇！”
随着灵祭司不成曲调的歌声，星点般的火焰落在贝尔的额头上，点燃了他的身体。
“复仇，复仇，复仇！”灵祭司唱到一半，忽然又觉得无趣一般把书丢到地上。
“已经忘了在哪里捡到的这本书了。”他伸出毫无人形的手掌，给贝尔添了把火，看着痛苦嚎叫着的贝尔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你做不成神启者只能当灵卫士的话，就把这本书赏给你好了。”
虚幻的火光在贝尔身上熊熊燃烧，不可名状的灵界生物吞食着他“烧熟”的人性，再将排泄出的肮脏灵性塞入他的身体，在灵性的烈焰中，人性的烛芯脆弱地摇摆起来，却无法阻止自身在烈焰中快速融化。
“看来你是真不行了，那我得想想到时候再赐你一个名字，叫什么好呢？”灵祭司看了眼地上的书，斗篷下蠕动的黑暗突然一阵一阵地往外扩散，他癫狂地笑道：
“那就叫‘拉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