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闪电是条狗

春天来临，植物疯狂发芽。在缠绵的春日里，闪电穿过雨阵，奔跑在诸暨县璜山镇的每一条山道上。“闪电”是一条狗的名字，它的主人叫水满，在闪电清澈的目光中，水满同样奔跑在山道上，他们一前一后，奔进了1944年无比新鲜的春色中。

1944年的春天，是能听见密集的炮火声的。只要炮火声响起，水满的阿爹李欢喜，就会从家里离开。去年冬天，中共浙东区委派新四军游击纵队三支队六中队的一百三十余人，在诸暨县璜山镇的黄家店村，成立了抗日武装金萧支队，李欢喜就是其中一员。为此，李欢喜不能经常在家照顾水满。在第一场春雨落下来的时候，水满望着窗外辽阔的天色，说：“阿爹，给我抓条小狗吧。”

那天晚上，李欢喜果然抓来了一条小狗，这是一条黄白相间的小土狗，模样十分可爱。水满从阿爹手里抱过小狗，此时一道闪电“唰”的一下，把无边的黑夜擦亮了。在小土狗湿漉漉的眼光里，这个叫水满的小男孩儿，有着露出白牙的灿烂笑容。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水满还记得，小土狗一下子就从自己的怀里蹦了出去，跑得比闪电还要快。

“你就叫闪电了。”水满说完，拿来了两只碗，一只给闪电吃饭用，另一只给它喝水用。

闪电摇摇尾巴，围着水满左右各转了两圈。水满笑了，他说：“闪电，你的圈圈转得挺有趣的。”

闪电伸出舌头，舔舐着水满的手背，又左右各转了两圈。水满觉得，闪电是听懂了自己讲的话，于是他又对闪电说：“闪电，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暗号了，你要是听懂了我说的话，就左右都转两圈。”

闪电朝他叫唤了几声，连连摇晃着尾巴。水满也不知道它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在往后的日子里，水满发现，闪电的精力十分充沛，它和自己一样，都喜欢奔跑。在一次次的奔跑中，闪电渐渐长大了，它长得很壮实，这让水满觉得，他家的番薯和土豆不光能养人，还能养狗。

璜山镇上有很多人家养狗，可从来没有一条狗，会像闪电这样讨人喜欢。闪电讨人喜欢，是因为它爱管闲事。有陌生人进村了，它会十分警惕，不住叫唤；半夜的时候，它会趾高气昂地绕着村子巡逻；不光如此，它还帮邻居春山家赶走过偷小鸡的黄鼠狼呢。

春山家也养了一条狗，叫雷霆，雷霆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发现黄鼠狼的到来，要不是闪电，春山家的小鸡可就遭殃了。小鸡遭了殃，雷霆也会跟着遭殃的，至少得饿上几顿。不过，雷霆可没有感谢闪电，反而觉得闪电在多管闲事，尤其是春山家人夸闪电的时候，雷霆恨不得冲过去和闪电打上一架。不过，雷霆并没有真的冲上去，闪电的块头比它大，所以它只是象征性地冲着闪电叫唤了几声。闪电可没和它一般见识，在一声声的夸赞里，闲事管得更勤了。

月光再一次笼罩着璜山镇，闪电啃完最后一块番薯后，又开始巡逻了。闪电去村子里巡逻，从来不和水满打招呼，说走就走。这一次，闪电却遇上了一点儿小麻烦，在走到村口的时候，从旁边蹿出来几条狗，其中一条闪电认得，是雷霆。

雷霆带来的几条狗里，还有一条黑白相间的花狗。花狗的主人是一个乞丐，早些年饿死了，所以它成了一条野狗。花狗好勇斗狠，璜山镇大大小小的狗，几乎都被它揍了个遍，可以说，它就是璜山镇的狗老大。雷霆的主人春山，曾经给过花狗的乞丐主人东西吃，所以花狗一直记得。这次雷霆找到它，就是为了让它帮自己出气。

花狗和雷霆一前一后站着，它们身旁的几条狗，慢慢朝着闪电走去，边走边低吼着，似乎随时都会向闪电发动攻击。闪电的鼻子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它也摆好了攻击的架势，不过它没有在意身旁的几条狗，目光一直盯着花狗看。闪电很清楚，花狗是这群狗里的老大，只要打败了花狗，其他的自然就一哄而散了。

没等对方攻上来，闪电就先发制人，直接朝着花狗冲了过去。这把雷霆它们都看傻眼了，雷霆赶紧跑开了，它没想到闪电竟然会直冲花狗攻过去。要知道，花狗可是整个璜山镇公认的凶狗，别说是狗了，就是人都对它畏而远之。

通常，花狗都会趴在它主人经常要饭的地方，狗和人都不会靠近它。它要是抖抖身子，胆子小一点儿的狗，腿肚子都会吓得发软。在群狗的眼里，花狗就是它们的王。所以，璜山镇的狗都不会去招惹花狗，哪条狗要是胆敢朝花狗叫一声，那它准是活得不耐烦了。

闪电就是一条活得不耐烦的狗，至少在雷霆看来是这样的。它不光冲着花狗叫，还朝着花狗发动了攻击。闪电的体格和花狗比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更何况花狗是一条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狗，而闪电还是个毛孩子。这样想着，雷霆就听到了一阵疯狂的叫唤声，闪电和花狗已经缠斗在一起了。闪电的动作很迅猛，这让花狗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很快就落了下风。

雷霆它们想上去帮忙，可闪电和花狗死死缠斗在一起，根本无从帮起。它们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这场恶斗，然后面面相觑。花狗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了，闪电瞅准时机，朝花狗的脖子处狠狠咬了下去。这一口要是咬下去了，花狗肯定完了。

然而，闪电并没有咬下去，它松开了按住花狗的爪子，慢慢退后数步。闪电的背脊和大腿被花狗咬伤了，但它仍然昂首挺胸地绕着花狗走了一圈。然后，它缓缓趴下来，凝神望着前方，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雷霆已经完全呆住了，看着花狗躺在地上，久久不能爬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其他狗看到花狗这副模样，立刻一哄而散。

雷霆没有走，它想给花狗舔舐一下伤口，毕竟花狗不光是它的老大，还是它的朋友。这个时候，躺在地上的花狗挣扎着站起身，努力转过头，朝闪电看了一眼，眼神中有深深的落寞。花狗没有看雷霆，它拖着受伤的身躯，慢慢离开了。它知道，这个狗群中再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果然，在这个漫长的夜晚，花狗被打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很多狗聚拢到花狗周围，冲着花狗吼叫，有些甚至还上前去挑衅。花狗受了伤，没有力气同它们争斗，只能趴在地上，任由这些曾经的手下挑衅自己。好在，雷霆出现了，它站在花狗身边，替花狗挡住了想要冲上来的群狗。花狗以前会欺负手底下的狗，还会抢它们的食物吃，群狗对此早已是怨声载道。如今，花狗受了伤，没办法反击，群狗报仇的机会来了。它们缓缓逼近雷霆和花狗，低吼声此起彼伏，大战一触即发。

眼看着场面要失控了，狗群的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更加浑厚的吼叫声。群狗纷纷朝两边散开，雷霆看见闪电正一步一步朝花狗走过来。现在，闪电已经是狗群的领袖了，只要它一声令下，群狗就会朝花狗扑过去。可是，闪电并没有这么做，它走到花狗面前，替花狗舔舐了一下伤口，然后，冲着群狗大声吼叫着。

闪电把所有的狗都吼散了。然后，它叼来一块番薯，放在了花狗的面前。也就是从那一刻起，闪电真正成了狗群的老大，花狗也对它心服口服。

闪电回到家的时候，水满发现了它身上的伤。水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在他看来，闪电还小得很呢，要是被别的狗欺负了可怎么办。所以，他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邻居春山，希望他的狗雷霆以后可以保护闪电。不过，当务之急是给闪电的伤口消个毒。

水满找出了阿爹李欢喜的酒，倒出来一些，涂在闪电的伤口上。闪电浑身颤抖了一下，涂上这东西可真疼呀。它一直不明白，这样的东西李欢喜为什么要喝下去。现在，它却想喝了，打完了架，太渴了。闪电趁着水满不注意，偷偷喝了一口李欢喜的酒，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甜滋滋的，就是刚喝进去的时候有点儿辣。闪电又偷着喝了几口，等水满发现的时候，酒都快要见底了。

水满赶紧把酒收了起来，万一被阿爹发现了，还以为是自己偷喝的呢。那么难喝的东西，水满可不要喝，可阿爹肯定不会相信一条狗竟然会喝酒。于是，水满决定往酒坛子里装点儿水，希望阿爹不会发现。

等水满在酒里兑完了水，回头一看，闪电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连路都走不稳了。水满笑了，他知道，今晚闪电不用去巡逻了，它肯定会睡上一个长长的觉，甚至呀，还会做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