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悬崖上的太空舞（3）
三
马佳佳带陶小花回问溪村的那一天，心情却是沉重的。
就在一周前，马佳佳忽然接到姐姐马晶晶的电话，当时马佳佳正开着灵车在回殡仪馆的路上，马晶晶说，你在哪呢？马佳佳说，我在开车。马晶晶说，那赶紧到人民医院来一下。马佳佳说，我开得是灵车。马晶晶说，那就把灵车开过来。马佳佳说，你不是有病吧。电话那边却哭了出来，说，爸得了不好的病了。
灵车上正接着人家逝者的尸体，马佳佳不可能把尸体送到医院去，虽说平日里马佳佳跟父亲也不大对付，但听到马晶晶的话后，脑袋嗡的就大了，不由加快了油门，向殡仪馆冲去。
对于父亲马向山，马佳佳总有一种陌生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特别是部队退伍回来后，马佳佳就感觉自己跟父亲距离反而愈来愈远了，几乎每次回去都会闹点别扭。以至于回老家的次数也愈来愈疏了。马佳佳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过老家了。赶到医院后才知道，父亲已经是第二次进医院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开始是马向山感觉到右上腹不时有隐隐作痛，以为是胃不好，吃了半个月草药没见好转，才到县人民医院来看的。医生检查后，让拍了CT，看了片子感觉不对头，就让赶紧约个增强CT。当时是老伴刘茶梅陪着过来看医生的，见医生这么说，顿时慌了神，又怕儿子忙没时间，就先跟女儿马晶晶说了。
第二次上医院时，做了增强CT，恰好有市一医肝脏方面的专家过来坐诊，马晶晶得知消息后把片子拿给专家看了，专家直摇头，说，你是病人什么人？马晶晶说，我是病人的女儿。专家说，这瘤都长了大半个肝脏了，太晚了。马晶晶说，那是什么瘤啊？专家说，恶性肿瘤，肝癌。马晶晶说，那还有办法吗？专家说，这种情况没办法了，回去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马晶晶也慌了神，一时不知怎么是好，只能给马佳佳打电话了。当马佳佳赶到医院得知情况后，也不由懵住了。两人又赶到专家那里，一番好求后，对方也只是给出这样的建议，如果不死心的话，可以去杭州上海的大医院看看。
马晶晶嫁的是县城边上的一个村，老公是做道士的，恰好碰见当天没有生意，在家里吃过饭后，就开车把马向山一家送回问溪村。自然，马佳佳也跟着回了家。
几番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对马向山隐瞒病情。马向山看起来像六七十岁的老人，其实年龄也才五十出头，年轻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看情形估计也猜出个八九分了。一开始还是沉默的，回了问溪村后，正坐在门前间矮凳上抽烟，恰好马佳佳从后半间过来，就抬头把马佳佳叫住了。
一阵沉默后，马向山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自己是得什么病了。马佳佳说，爸，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医生都说了，就是肝炎，在家吃点药就可以。马向山说，好了，肝炎用得着这样嘛，你爸是老，但不是蒙。马佳佳说，我没说你蒙啊。马向山说，你这不就是把我当蒙人看嘛。马佳佳一听，也有点急，说，那我是蒙人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马佳佳长舒了一口气，说，爸，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马向山没有回话，又抽了一口烟，把烟蒂扔了，缓缓说道，爸有句话还是要问你。马佳佳说，你说吧。马佳佳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对于个人问题，以前也不是没有谈过，谈多了，马佳佳就不想谈了。但这次不一样，马佳佳想了想，说，有了。马向山说，那怎么不早说。马佳佳说，我们也是刚确定关系，怎么说啊。马向山说，那能不能带回家看看。看着父亲急切的表情，马佳佳又想了想，说，好。
当马佳佳跟陶小花提起，他爸妈想看看她的时候，陶小花低头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马佳佳自然是明白父亲的意思，大概是急着想看儿子成亲，最好是还能抱下大孙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对陶小花公平吗？
记得回村的路上，马佳佳是开灵车回去的，这还是陶小花要求的，说这样方便，反正自己不讲究这些。倒是马佳佳不敢把车子开回村子了里，远远地就找个隐蔽的地方把灵车停下来了。操了条近路，直接从一个山弯爬岭上来下去，就方便多了。
有这么一截，路下面是一崖壁，看起来有那么点吓人，马佳佳说，对不起啊，让你走这样的路。陶小花说，这又啥对不起的，以前在村里我也老走这样的路。马佳佳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陶小花笑了笑，又很认真地说道，以后你要是真做了对不起我的话，我就从这崖壁上跳下去。马佳佳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发誓保证了一番。
对于陶小花的到来，马佳佳的母亲刘茶梅无疑是最高兴的。原本苦瓜一样皱着的脸，又难得花开一样了，早早就把老屋打扫干净，鸡鸭与兔子都杀好了，忙上忙下张罗着停不下来。倒是马向山，可能是病痛的原故，一张脸习惯板着，只是忍住了没有抽烟，好几次手忍不住伸进袋兜，又握着拳头出来。
吃饭的时候，刘茶梅问起陶小花是哪里人。陶小花说，福建三门的。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的马向山眼睛忽然亮了一下，问了句，三门哪里的？陶小花说，三门福山的。
然后，马向山又沉默了。饭后，马佳佳好像看到父亲马向山又跟陶小花说了几句话，正好隔着些距离，马佳佳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后来马佳佳也有问起陶小花，就回了句，没说什么啊。
可以说，马佳佳父母对陶小花是认可的。不过陶小花的态度似乎有点模糊，陶小花没有拒绝刘茶梅给的红包，但在回去后，又把红包还给了马佳佳。马佳佳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陶小花说，没别的意思，你先帮我放着吧。马佳佳说，你如果不愿意跟我发展下去，直接跟我说也没关系的。谢桃花说，你想多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马佳佳只能把红包收了下来。又想了想，便说什么时候去陶小花家里看看。陶小花说，不用这么急吧，我先问问家里意思啊。马佳佳原本是想说，我爸得肝癌了，怕等不及了。却一下子被什么噎住了，心里也在想，估计陶小花跟家里关系不怎么样，不敢催太紧了，只能缓缓了。
期间，马佳佳也想着带父亲去杭州大医院看看。只是说来说去，马向山还是拒绝了，马向山表示，他已经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就没必要浪费钞票了。如果硬要逼他去看，那他就喝药水死了算了。
话讲到这个地步，一家子陷入了沉默。还是马向山先开了口，他盯着马佳佳说，真要去哪里的话，我想去三门看看。马佳佳愣了一下，说，三门哪，隔着省，有点远啊。马向山说，你不是会开车吗，开车过去啊。马佳佳说，我开的是灵车啊。马向山说，那就开灵车过去。
一开始，马佳佳还以为父亲说的是急话，说开了，没想到是真的让他开灵车过去。马向山说，他这个病，开灵车最适合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可以直接运回来了。刘茶梅呸呸呸直吐口水，说，你个死老头，就知道胡乱说，有谁是开灵车去看人家的。马向山说，我就是去三门看看，不看什么人家。刘茶梅说，那你不去看人家，看啥？马向山愣了一下，说，就，就是看人家，车子停远些总可以吧，又不是呆人，还真开到人家门口去啊。
当然，最终说服马佳佳开灵车过去的，是马向山这么一句话，马向山说，我都是绝症要死的人了，就不能听我安排一次吗。
说实话，当马向山说出这句话时，马佳佳的脑子莫名就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