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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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道别

“老师。”

这是胡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当着伏尔坎的面叫他“老师”。

他在奇亚已经待了四天,虽说每天带着寒气的风不断吹拂,让他感到极端舒适,但这毕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地。来到奇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胡伊来访暴风共和国,所进行的礼节性反拜访;更重要的是,他要前往阿玛拉,找到关于奥术法术的资料,和追寻一个真相:凯纳姆为什么要将那么珍贵的风神吊坠的一部分交给他?

“我知道,您现在已经非常想即刻动身前往阿玛拉岛了,对吗?”

伏尔坎点点头。胡伊继续说道:“我们明天就出发。不过,我希望您能够参与一下我们的节日活动…今天正是北风节。奇亚有西风节和北风节两个属于风的节日,您…不,大家都在期待着您的参与。”

“当然可以了,这样应该,额,不仅树立我的形象,也更加体现两国的关系友好…虽然我们之间天南海北,实在是太远太远。”伏尔坎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注意到了胡伊说的一个词语:“我们,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去阿玛拉?”

“是的。我做梦都想前去那里,虽然我知道我无法上岛,但说不定您可以啊!”

伏尔坎苦笑。同样是奥术法师,我有什么特异能力吗,就能上去?我当然想去,但是前提是,凯纳姆得认出我,并且给我打开元素结界才行。四种元素构成的球状罩完美笼罩住了阿玛拉,让学院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这样就算学院内的法力爆发再强,对外面世界的平衡也不会有影响,同时阻拦了一切想要随意进入阿玛拉的东西,不论死活。

伏尔坎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推开房门,一股强风吹来,他又回房间多穿了一件,才再出来。“北风节,那你说的活动呢?”

“跟我走吧。”胡伊是一个好向导,带他走的路都是风最少的、最好走的路。很快,就能看到那尊超大号风神神像,一位缠满纱布的男子形象。

一出狭窄的住宅区,伏尔坎就几乎抵抗不住,差点被风吹到墙上;然而他内心一动,站稳了脚跟。

“这里就是世界的西北角了。”胡伊自豪地说:“活动嘛…每年,我们会往一个地方扔石子,那是大概二十几米外的一个坑里,若是在暴风城,则一个三岁小孩也能做到;但因为有狂风的缘故,极少有人能扔进,至少我还没遇到过。据说,扔进会有一声类似金属的声音…”还没等她说完,伏尔坎已经捡了一块石头,随意地扔了出去,不出所料被风吹了回来,落到了伏尔坎的脚边。

“…您有没有听我说话?”

伏尔坎又扔了一块。这次他聚集了很多力量在其上,让它拥有破除一切元素的力量——当然,他也只能对一块石头这样做。“当”的一声从坑洞中传出,顺着风飘进二人的耳朵里。

胡伊一脸震惊地看着伏尔坎,后者又扔了一块,又是“当”的一声。

“奥术。奥术能破风,反而,元素能力越强,越容易被排斥,和阿玛拉学院那个结界完全相反。”

解释非常简单,但却完全在胡伊的理解范围之外。“那你,岂不是可能走到那坑洞亲眼去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有足够的魔法,是的。”

成百上千个奇亚市民都来扔石头了。在胡伊预期内的,没有人扔中。后来大家都请暴风城使者尝试,伏尔坎于是又扔了一次,在胡伊预期内的,“当”。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伊提尔之子!伊提尔之子!”他们喊着。

胡伊微笑着看着他,暗中说:“因为,这里传说是伊提尔离开世界的地方。奇亚的人民相信,如果扔中了,一年都会得到伊提尔的庇佑。”

“伊提尔,也毕竟只是个传说,对吧?你自己的生活,还是得靠自己争取,你说呢?”伏尔坎微笑着暗中回应。他面向民众,鞠了一躬,风衣被狂风吹得乱飘,他却结实地站在地面上。后来,奇亚有人传言说,伏尔坎其实就是伊提尔,是拥有伟大奥术之力的神明,是神话的再现。

“嘻嘻。他们说的,对了——六分之一!”

————————

最后将一封信往暴风城送回后,伏尔坎便又继续旅程。他很喜欢奇亚这个城市,就算没有政治因素,他也一定会来一次。

“好了,胡伊,我发了信回去,让陶迎春不要再寄过来啦,毕竟有点碍事。”他再一次把包放到车上,顺便也放好了胡伊的包:“你准备好了的话,也该走了吧!”

胡伊正在最后和父母告别。父母,一个对伏尔坎来说已经很陌生很遥远的名词,在这里被重新拾起。看他身边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是有父母的:不是战死,就是相隔天涯海角。陶迎春,弗拉特兰,阿拉斯托,特南特,达兹尔,甚至萨莫和西西尔;让他几乎忘记了,亲情到底是什么?他得到过多久亲人的爱呢?是啊,他在多小的时候就和妹妹相依为命,他已经记不清了。那段时间太难熬了,“不过,任何没打败我的,会使我更强。”

胡伊坐上了座位,将左手放上控制杆,车子缓缓启动。突然,伏尔坎脑海中听到一个人对他说话:“给我好好关心她。”

伏尔坎猛回头,看到胡伊的父亲正笑着看着他,“你们可不会仅仅只是师徒。”

“这次物资充足,先穿过冷草原吧。虽然环境也不太好,但总好过从西缘通道绕个更大的圈子…”胡伊说着默默增加了供给速度。车轮转的飞快,不一会胡伊头上就沁满了汗珠;伏尔坎见状接过控制杆,“不行的话,就别勉强自己。”

同样的速度,他就极为从容。“按照你的想法,你的速度来…你知道其他法师怎么驱动这种车子的吗?他们都得取决于当时环境中法力与他们的契合程度,才能决定自己开多快。我们奥术法师,也一样,只不过我们是取决于自己的内心强度。”

胡伊沉浸在内心的思考中。奥术与自然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在世间的无数法师术士和有魔法天赋的人们中,总有那么几个异类,与世界相背离,从自己的心中引导出力量。像胡伊,像胡伊的父亲,像伏尔坎;南大陆一直与米佐拉斯相争的大萨萨满酋长国,萨满教自古以来便是心灵与自然的桥梁,即使如此,奥术法师也只占少数。

这种人,你可以说是魔法体系的被遗忘者,但换个角度想,只有他们能突破出传统的束缚,走向更为伟大的领域;她或许属于前一种,但她身边的这位大法师,一定会创造自己的奇迹!

想到这她转头看向伏尔坎,正好和他四目相对。“怎么,在想奥术与自然的关系?”似乎是她的眼睛暴露了一切,伏尔坎笑着说,转头又看向车行驶的方向:“众神创造人,将他们的力量分出一小部分给人类,待他们凭借这力量健康长大,元素之力消失在天地中;然而,神明们心中的奥术之力也被分了出来,不属于天地,于是留在了人类体内。神陨落时,元素之力四散,而奥术随祂们心的磨灭而消灭,这也是为什么,远古黄金时代所有法师都少,而那之后,四元素法师都变多,仅有依靠心灵之力的法师仍然稀有…而且,毕竟,很少有人能够和自己共鸣,人总是看向他人,却忘了回顾自己。”

胡伊听懂了,反复消化着这些她从没听说过的知识。“哦,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伏尔坎说,“毕竟这东西,每个人各执一词,太神秘了,奥术法师自己都搞不懂。算啦,听过就听过吧。”

————————

“你觉不觉得,你长的很像一个人。”

弗拉特兰在宫殿前停下脚步。一名穿着曾经皇室制服的老者慢慢走到她身边,她谨慎地握住刀柄。

“嗐,没必要,一把老骨头了!我只是觉得,你长的很像小西西尔。”老者停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本来弗拉特兰是出来散心的。陶迎春死了,伏尔坎不在,光辉之塔的正式成员就只剩下她一个;议会将在后天召开会议,选举新一任的大法师。议长将由原副议长直接担任——这个职务,不就是个备胎吗。不过,陶迎春还活着的时候,基本上就把权利和义务都交给了副议长,自己挂个名字享受光辉之塔的悠闲生活。

老人走开了,留下弗拉特兰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她才继续在街道上慢慢行走,却无法再排解心中的忧愁。

“弗拉特兰!”远方跑来一人。特南特在她面前停下,“最近,过的还好吗?”

“不好。达兹尔是不是在你那里?她没事就行。”

“嗯,她没事,她很好。她担心你的状态,希望你如果一个人的话会安静一些,也能更快想明白。这事与你无关。”

“…谢谢。”弗拉特兰转身往回走。特南特看她尚未恢复,也便不再纠缠,前往侯爵府。按照伏尔坎常用的计划表,今天还有不少事得做呢。

推开房门,悄悄地走进房间,不惊动任何仆人,免得他们在休息的还要为了我起身,多麻烦。

“达兹尔,走吧。你要不要跟我去视察?还是你在家再休息一会?”

“我跟你走。”达兹尔很快换好衣服,“顺便也熟悉一下这座城市。我们去哪?”

“伏尔坎·晨曦的日常视察地点表第十六种安排——下午,议会大楼,南方街,魔法市集,西方大农田,普通市集,去宫殿区看日落,括号标注,记得看吉尔的房子,括号。”特南特读着读着发现不对劲,她翻过一页:“晚上:好运酒馆,标注:最近别打战棋了。”

“额,要照着这上面的做?”

“不行,我没成年,酒馆不会让我进的。达兹尔你呢?”

“今年刚刚十八。没事的,特南特,你毕竟是侯爵小姐,人家不可能拒绝你的吧?”

“看样子,你还挺想跟我去的。不行,这毕竟是有违侯爵身份的事,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让仆人拿点酒来,我们俩私下喝点可以。不过下午这些行程还确实是比较合适的…”而且还可以看日落,特南特想,伏尔坎原来也是个挺浪漫的人,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

“没事,晚饭仆人们都会准备的,我一会去跟管家说一下。”特南特把纸张收起来,拉起达兹尔:“我们走吧。”

远方高耸的光辉之塔里,弗拉特兰孤独地注视着东北方。她希望伏尔坎能赶紧回来,解决这一切。她做不到,这么久了,担任卫队长、议员、光辉之塔成员,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叮咚”,门铃响了。

又是那位可爱的小邮差。他拿着一封信,腰间别着开信刀,脸颊通红,微笑着对她说:“有光辉之塔的信!”

弗拉特兰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拥抱了这位邮差,久久没有松手。

“金小姐?”…惊讶、恐惧和悔恨充斥着他的身体。

“陶迎春,我对不起你啊…”弗拉特兰在男孩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虽然她比邮差高大半个头,此刻却像个小孩子,捏着伏尔坎寄回来的信痛哭。邮差轻轻地搂了回去,希望能够给这位长的如同西西尔的女子一些安慰。

第二天,这位邮差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家中。遗书上交代的特别清楚,他用开信刀杀了陶迎春,又用同一把刀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弗拉特兰如此状态,特南特接过了光辉之塔所有三个人的任务。她拿着伏尔坎送给她的魔法笔,感觉到它的重量,那是信任的重量;如今更加沉甸甸的,她握紧了黑曜石笔杆,“摩拉尔格·德利姆,我向您发誓,在伏尔坎回来之前,绝不辜负暴风城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

我现在,是一名合格的侯爵了吧?

————————

冷草原实在是太冷了。二人几乎没有停留过,除了在奇苏奇所属地域的某个部落购买了牛肉干和牛奶之外,就只有一路狂飙至托奇海岸王国。

“我想,我们应该先去南门岛。”阿玛拉之南,行政作用远远高于居住作用的南门岛,向来是要前往阿玛拉的任何人的必经之路。王国东北港下周就要封港了——因为马上要迎来冰期。伏尔坎和胡伊找了最大的船,费了好大劲和很多银币,船长才勉强答应让他们的自走车进入货舱托运。

胡伊站在甲板上,凝视着远方的大海,以及一块被浓雾封锁的未知地域。“那里就是阿玛拉,不允许外人窥见其全貌。”伏尔坎走到胡伊身边,“给你也订了一间舱室。顺便说一下,我们之前给人施咒所赚来的钱快用完了。”

“我觉得,南门应该也未必用我们这里的货币。”

“然而,黄金和白银是这是世界的通用语言。”伏尔坎靠在她身边的栏杆上,“还没启航,还有大概二十分钟。你要不要去舱室里休息一下?这段旅程时间不会短。”

“谢谢,还是不了。”

“嗯,没事。甲板上的风景确实很好,这个季节,海风虽然已经有些刺骨,但是仍然没有失去那个咸湿的来自自然的气味。可能,暴露在自然中,让你开心,哪怕会很累,都愿意亲近自然,这是我们奥术法师所缺少的,但也是所必须的。其实我也是,然而比起自然的力量,我更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

“不是,伏尔坎,我只是晕船罢了。”

伏尔坎顿时哑口无言。他拍了拍胡伊的肩膀,悄悄回舱室了。

但伏尔坎说的倒也对,她喜欢这个感觉。船刚刚开动,甲板十分颠簸,她干脆摘下面罩,第一次这么彻底地感受空气。

她环顾四周,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了那层覆盖她面部的隔离板与魔力源,她感觉像在外面赤身裸体一样不习惯。面罩没给她年轻的脸带来任何伤痕,让她至少还能直视自己本不美丽的面容。

风吹来,吹起她的短发,让她如同那曾经即将前往南大陆的伏尔坎一样潇洒。

胡伊脚下一沉,她意识到启航了。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船缓缓驶离港口,向南门岛进发而去。

伏尔坎又梦到吉尔了。只不过,这次是远远的一个背影;然而他不顾一切地追逐着那虚无缥缈的幻影,仿佛这里就是真实世界,抓住她的影子之后就不再愧对她了一样。追呀追,马上就要碰到了——

“所有人!所有乘客!所有船员!快醒来!有海盗!!!”

伏尔坎被水手突然的高喊惊醒。他抓起风衣披上,两步跑出房间——左手拿着一个袋子,那是陶迎春在临走前交给他的“开袋即食”法术,他一直没舍得用。转眼间他已经来到胡伊的舱室门口,用力把门拽开,胡伊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整顿装备,也跟着伏尔坎跑出去,跑到空旷的甲板上向前看,只见几艘小船正慢慢靠近他们的船只,甲板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有战斗能力的人,或拿着刀剑,或拿着弓箭,也有一位拿着法杖的。

伏尔坎翻找着黑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法术,默念咒语释放;一道蓝白色的闪电劈在一艘船上,它慢慢沉了下去。

胡伊也从半空中凝结出咒语具象进行攻击。一时间,弓箭和各类法术满天乱飞——对方很快开始了反击。

“右舷三十度!发现海盗大船!”

伏尔坎应声跑向右舷,召唤出火球术攻击过去,却在半空中被对方的火炮拦截了。

他突然意识到,看似没什么战斗力的小船只是诱饵,骗的他们团团转,却没想到大船从另一边开始靠近他们。他急忙拉上胡伊、叫了另一位魔法师,一起试图攻击那艘大船。

小船被清理干净了,这是个好消息;坏消息是,伏尔坎他们根本拦不住大船的进攻,眼看着舷梯就要搭上甲板了。

“用流火!”船长和几个水手拎着一桶桶油,伏尔坎见状急忙从袋中掏出一记火焰法术点燃了海盗的舷梯。船长趁机把油倒了下去,滚滚的火蛇顺梯而下,把海盗的甲板烧出一个大窟窿。

“油?船长,哪来的这么多油?”

“一部分是保养船只零件的,另一部分是某个乘客携带的货物。没办法,只能自掏腰包赔人家了…阁下!”

一支着火的箭从大船上飞过来,瞄准了船长的心脏;伏尔坎趁机扑倒船长,火焰箭撕裂了他的左臂,让他疼得大叫出声。胡伊立刻拿出随身的小刀:“老师,忍着点。”她将箭头挑了出来,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双手。船长高喊,“盐水!盐水!其他人继续御敌!”很快有水手拿出一盆烧开过的海水过来,船长小心地滴在伏尔坎的伤口上。

“会很疼很疼。阁下,请坚持一下!”伏尔坎已经在嘴里塞了一块布狠狠咬住,不会发出声音,但仍然无法抵挡这个钻心的痛苦。等到他们为他包扎完毕,伏尔坎终于吐出布片,躺在甲板上喘息着。

胡伊扶起他未受伤的右臂,拉他起身。左臂仍然如断裂般疼痛,好在伏尔坎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仍有知觉。

“真他妈的烫。不过至少不会丢一条胳膊…”

“老师这几天就不要动了吧。”等到击退海盗后,胡伊带伏尔坎回舱室后说道。

“嗯…谢谢。以及,不是和你说了吗叫我伏尔坎就行?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他们会选择袭击这艘船?这么强大的魔法的力量,他们感觉不到吗?”

“可能因为我们这是一艘货船,本来并不被期待是载客的。”胡伊回避了第一个问题:其实,伏尔坎推开船长那个举动,给胡伊来做,就算她反应的过来,也未必足够勇敢。

在这方面,她的进步空间还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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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卷发、系着短辫子,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行走在南门岛北侧的大森林中,右手中拿着他的三角形魔杖,似乎在探测这一带的魔法波动;左手拎着个网兜,里面装了几只奇异的生物:如果一名暴风城普通市民能看见的话,绝对会惊奇于世界的无奇不有。

好了,这次回去应该可以好好提升一下我的法术功底了,或许能研究出来某些与生物有关的新法术?那我就可以提前毕业,然后回到火树,那个他几乎没享受任何人权的地方,给那些老骨头们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又想了想,还是别了吧。好不容易从火树逃了出来,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了。西大陆那么多国家,去哪里不好呢?再说,哥哥和老友,为了他本人的权利和自由,也都已经被他们杀了!

他身材不高,流畅地穿梭在林间,很快来到港口。即便是南门岛,一般也没有发向阿玛拉的船只,他看向远方的一艘小帆船,载客量肯定不止一个,但这是他的私人船只。

“先生您好!您应该是魔法师吧?请问您可不可以载我们去阿玛拉岛?”一名戴面罩的年轻女子扶着一名应当正值壮年的男子,主动找上来说。

他习惯性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先生,您真的无法言语吗?”突然内心中一阵声音传来,他看到那位负伤男子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心里感到一阵发毛。

“您可以不说话,但您的心骗不了我。我们是两个奥术法师,这次是去找大法师凯纳姆询问风神吊坠的事,都这样了,您应该能相信我们的身份的。我叫伏尔坎·晨曦,她是我的学生,胡伊·波普勒。还是非常抱歉,但我们真的很需要及时上岛——小姐。”

“男子”眼睛突然瞪大,伏尔坎继续说:“作为对等交换,您最好也告诉我您的名字。当然不是必须,毕竟您如果带我们去,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伏尔坎伸出手,“男子”将掌心放在对方的手上。

“希奈儿,阿玛拉学院自然法术学生。”

一个女性的声音进入伏尔坎的内心,他微笑了一下,振动声带发出声音:“希奈儿’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怎么回事?怎么人家突然就同意了?”

“一点…小技巧。可能稍微有点冒犯,但无伤大雅。”伏尔坎在胡伊的搀扶下踏上船,“我们得先隐一下身吧?”

“不用。事实上,每一位魔法师都是受欢迎来到阿玛拉的——除非识别出你根本没有元素力量。当然,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但这其中的狂风暴雨我就拿捏不准了。”希奈儿说。

伏尔坎把黑布袋里剩下的预制法术都拿出来,将其中的治愈与增强法术一个个释放在自己和胡伊身上:“就像喷香水一样,只不过根本没有调香师的工作,而是一通胡乱混合罢了…胡伊?想什么呢?”

胡伊托着腮帮,两眼瞪的老大,一副奋力思考的样子。她暗中对伏尔坎说:“…女孩子?会说话?我看她的身体,一点女性应该有的曲线都没有,还把头发剪成像男性留长发的样子…”

“看起来,只是自保措施罢了,从她眼中我读到了对这个世界严重的不信任。她叫希奈儿,我觉得是真的;没有告诉我姓氏,不知道是因为贵族还是因为姓氏太过普通——或者是火树的女性?不可能,按照他们的规定,火树女性绝对不会出来,其次也不可能叫这个名字。总之我们最好少说话、啥也别干,毕竟我看人家是勉强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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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坎和胡伊裹在魔法的气息中,平安无事地穿过了结界。眼前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巨大岛屿——整个阿玛拉岛,都是学院附属的;远方隐隐约约有个建筑物的角探了出来,那应该是学院的主建筑之一吧。

毕竟伏尔坎也来过一次这里,虽然留下的只有遗憾,但仍存在记忆,那里可能就是学校拒绝他的那个大厅所在。

他的事情,胡伊和希奈儿都不知道;希奈儿领路,胡伊紧随其后,已经走出好几十米远,他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跟上二人。

在他们东方一百公里,另一艘船登陆了,与伏尔坎的目标重合——然而,这个伏尔坎也是他们要找的对象之一:维斯托·东带领四名有老有少的风精灵踏上了阿玛拉的土地。

院长办公室内,凯纳姆慢慢睁开眼睛。风神吊坠剩下的两个角起反应了,奥术法师还是克服大结界来了;他也感觉到一大股风的力量从另一个角度也向他冲来,使他回忆起还是一个水手时的故事。

他们的前来,大法师都知道,并且为伏尔坎特地把结界判定范围划得宽松。

“我需要见到他们。他们,应该也是来找我的。”大法师扶着栏杆站起身。虽然他仍然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然而毕竟两百多岁了,总归有诸多不方便。本来他靠风神吊坠的力量能健步如飞,但他一直依靠的吊坠如今法力减少了三分之一,没办法再支撑起如此庞大的能量消耗。好在他的腰基本还能挺直,于是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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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特南特再怎么封锁消息,陶迎春被刺杀的消息还是在四天后被传开了。很快,跟着这个新闻的是:杀害陶迎春的刺客,畏罪自杀。

特南特当初为了隐瞒消息,让自家的仆人将陶迎春在远郊一幢无人居住的双层别墅脚下;而现在那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满是洁白的花朵。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还好,没有产生混乱。特南特只是坐在窗台默默看着这一切,接过女仆递来的茶杯,小口啜饮,轻声自言自语道:

“我这么做,对吗?如果是伏尔坎,他会做什么?不行。我想,恐怕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陶迎春与伏尔坎,是光屁股长大的,若没有这事,一辈子都无法拆散的!如果风神在上,让我突然失去达兹尔,难道我就可以像现在这样不带感情地冷静地处理她的后事?何况伏尔坎和陶迎春的友谊,可比我和达兹尔长久的多!

“风神在上,如果您听得到,那就请可怜可怜伏尔坎吧;也请保护达兹尔吧!”

达兹尔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的房门处听完了她内心的心声。偷听可能不太道德,但是她很想拥抱面前的侯爵——一个人替光辉之塔扛下了一切。

特南特从桌边拿了一张纸,擦拭着无声流出的眼泪。

很久很久以来,她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即便是继位侯爵,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她不止一次希望,如果陶迎春根本没死,如果伏尔坎能尽快归来,如果弗拉特兰能恢复正常——来个人帮帮她,是谁都好!

她太久没哭过了——哥哥从小就教她,不要哭,你未来要当侯爵,可不能成天哭鼻子!久而久之,在快乐的生活中,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无奈和失落的感觉。

无声的啜泣最后还是变成了嚎啕大哭。在她身后,达兹尔已经悄悄将门关上;即便是有听到的仆人,也绝对会闭口不提这件事。

特南特娇弱的肩膀终究无法扛下一切;不是阿特拉斯,终究无法承受天的重量。她犹豫许久,还是把纸巾揉起来丢进垃圾桶,站起身走向外面。

达兹尔早已离开,在她开始哭的那一刻,她不忍心看到心爱的女子如此痛苦,转身走回特南特的房间,不久特南特冷静下来后,她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仔细地修补了眼角处的妆容,整理好礼服,准备也前往陶迎春墓。

我仍然需要站出来,就算我再脆弱,这毕竟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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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魔法师坐在一张桌子边上,沉默。

还是大法师凯纳姆率先开口:“晨曦先生,您和我上次见到您时完全不一样。”

“托您的福,我从死域之门全身而退,只不过换了一个身体。不过我来正是要问您这件事,也就是风神的吊坠。”

“您只是想知道这个?恐怕另有些隐含吧。”

“果然,被您看穿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真正想问的是,为何奥术法师似乎永远处在魔法体系的边缘?”

“伏尔坎.晨曦,风神吊坠的使用者。”一直坐在旁边的维斯托开口了,“一般来说,奥术被认为是违反自然平衡的法术,从内心引导力量,似乎无中生有了;然而,这种真正的禁术,只有那些偏执的巫毒学家才会尝试。奥术法师的力量也是来源于自然,这一点直到神陨落后八百五十年,才有魔法理论学家提出这个观点,何况到现在都不被人们接受。”维斯托长老特地在伏尔坎的名字后面加上了“风神吊坠的使用者”,似乎别有用意。

凯纳姆点点头,补充道:“然而,在阿玛拉境内,的确使用奥术会干扰元素平衡。结界内部的元素过于饱和,如果使用奥术,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在一屋子火药桶里扔几粒火星,容易引起元素爆发。”

维斯托长老打了个寒颤。伏尔坎疑惑,元素爆发又怎么样呢?他曾经喜欢用这招引爆对手的招数,影响范围也不大啊?

“这么浓厚、庞大的元素力量,如果全部爆发为纯能量,不知这片风域还有多少地方可以居住。”凯纳姆清了清嗓子,“咳咳,有些扯远了。不过,晨曦先生,您在外应该不至于被排挤到边缘地位吧?”

“在西大陆也稍微混出了点名堂,不过在二位前辈面前只算点小成绩。”

“不,不必谦虚,您确实是年轻有为。只不过我有一件事非常好奇:凯纳姆大人怎么会愿意将风神的遗物交给你,用以换取你的生命?”

伏尔坎虽然被问,却也不知道答案;他也想知道原因,于是和维斯托一起注视着凯纳姆。

“我想,首先应该是你当时处境确实很艰难。本来奥术法师——哪怕是旅行者——在米佐拉斯都不被欢迎,何况你刚杀了教皇。西大陆有句俗语来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其次。我见过你,那时我只是有点印象,然而返程路上我就全部想起来了——所以,可能也有点抱歉的成分在吧。曾经被我拒之门外的孩子,我曾经说,你的路不在阿玛拉。”

随后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凯纳姆邀请二位法师共进午餐,维斯托和伏尔坎都答应了;对维斯托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伏尔坎来说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等三人走到门口,伏尔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突然蹦出一句:“大法师,伊提尔和伊提尔之剑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的。”简洁而有力的回答,这足够了。“但晨曦先生,您还没到能拿起它的水平。别看着我,我知道我做不到。”

胡伊、希奈儿和几位风精灵已经在会客室外等他们了。大法师领着他们走出大厅,来到中央学院的室外。

阿玛拉学院的划分很简单,北方火学院,西方水与冰学院,东方狂风学院,南方自然学院,以及位于中间、教授暗影法术、也有行政楼的中央学院。和大法师同行的每一个人也都运用魔法,在这片土地上怡然自得;只不过,伏尔坎似乎还有点心事的样子,默默跟在队伍最后,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直到在饭桌上坐下,他才暗中开始给胡伊传递信息:“我刚才向大法师确认了一件事:伊提尔和他的传说都是真的;你们奇亚的北风节扔的那个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伊提尔之剑;然而,大法师本人都说他无法前去调查…”

“这么久了,奇亚竟然没有人能够拿走它。到底是它不值得,还是无人能踏足到那里?”胡伊把心里所想复制给伏尔坎,后者稍作思考,回复说:“那里离世界边缘大概二三十米,我们粗略推算一下,…几百米每秒的风。除非有法术护体,不然无法承受;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的自然法术。

“奥术,暗影,和光法术。光法术仅剩牧师和仁心教会的部分人员掌握一些皮毛,其他所有——是所有的法术原本都在鲁米亚共和国的覆灭中被烧成了灰烬,即使有残余,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鲁米亚虽然不大,但至少比暴风城这座城市大一些,想找遍每个角落,就为了几张还未必完整的古籍?奥术,我所有的能力又太弱;暗影?倒不是不可以考虑,但这种法术容易吃到自己的反噬…”伏尔坎的思维,也原封不动地传递到了胡伊脑中。

对于大法师凯纳姆来说,这两人就像是课堂上交头接耳的两个学生,虽然知道他们在讲话,但声音很轻,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但是二人都装作无事发生,有时候还一边配合着桌边的气氛,一边继续讲悄悄话。

希奈儿无声地坐在桌边,也不用餐,就看着大家,似乎在她眼中,看别人吃饭比自己吃饭更能管饱一样。中央学院这片地,土地的力量无比浓厚,即使是在家乡李家村的泥泞土地,也没有如此纯净的元素力量。

待众人用餐完毕,凯纳姆问伏尔坎:“您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不清楚,也许四五天。您放心,我绝不使用奥术法术,我只是作为一名魔法师对这学院感到好奇罢了。”

“希望学校令您满意。希奈儿·李,你就带晨曦先生与他的徒弟波普勒小姐逛逛各大学院吧。”话音刚落,凯纳姆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他只是多说了一个字。

伏尔坎看到希奈儿表情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她把三角形魔杖拿出来,对身边的伏尔坎与胡伊说:“二位,稍后只需跟我走就行了。”

等他们终于远离了人多嘈杂的区域,希奈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又私自说出我姓什么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我事实上是来自火树,这可能很令人惊讶。”

二人确实很惊讶——伏尔坎也不是没有推测过,但是这可能性太小,几乎被他立刻排除了。

“李,这是因为我哥哥允许我姓李。本名,我早已忘记了,对我也不重要,那是一个旧时代的标志。于是我换成了西大陆通用的名字格式…然而李这个姓,我留了下来。”

伏尔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女孩赢得了他极高的尊敬。“不过,都过去了。”希奈儿收起那一幅严肃的表情,在脸上挂上了一个微笑,“带你们两个四处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