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

治天下者不可无法，尤不可不明其立法之义。法不立，则政不成；义不明，则天下之精神不能归于一致，虽有法，犹之无法也。日本维新以前，所谓法者尚隘。至近世，以法治国之说盛行，而法益日备。曰民法、曰刑法、曰商法、曰民事诉讼法、曰刑事诉讼法，皆治国者所不可稍缺之典则。曰宪法，亦法律之一种，所以明其主权之所在而制定主权之作用，以立国家不易之政体者也。何谓主权？主权者，为国家最高无限之权力，而国民全体所当服从者是也。无主权，则不得为国家。主权统于一人，以聚涣散之团体，以通全国之气脉，臣民一体，上下同心，保持秩序，增进幸福，而无政党纷争之祸者，则立宪君主政体尚焉。

余留学日本大学校学其政治科，而于校长穗积八束氏所授宪法，尤兢兢致意。穗积氏于异说鸱张之际而独阐扬君主主权说，以痛遏孟德斯鸠之三权分立论及鲁所民约论之流弊，而维持忠君爱国之大义，以鼓舞人心。抉政略之秘密，穿人心之隐微，其与一千五百四十年伊太利人吗嵌薇鲁所著之《君主论》，及一千六百年间英人霍普司所著之《巨人论》、佛人磅秦所著之《主权论》，实先后同揆所以救社会之分裂、集中央之权力，其有功于当世岂小补哉！余于课暇摘录其要旨，更旁征诸说，搜罗欧米各国宪法以互相比证，勒为一卷，命曰《宪法法理要义》。

庶世之君子，知变法之源在明其国家之历史与天下之大势，而后能运掉自如，扩张国运。否则以古绳今，以彼律此，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与瞢瞢无知者其误国家一也。况当此列国环视并峙之际，以种族相竞，以势力相搏，优胜劣败之势间不容发，苟不洞察其国家之历史与其大势，而狃于激烈痛快之空论，同室操戈，一家胡越，外人乘衅以肆其吞噬，几何不蹈印度、波兰之覆辙哉！

日本维新之初，内变外患交乘迭至，存亡之机不绝如缕，而二三元杰唱尊王之正义，削强藩之跋扈，使大权统于一人，卒能戡定大难，称雄于东亚，以成立宪君主之制度。呜乎，何其伟也！我中国之历史与今日之大势，其去日本不相远，诚能师而行之，而厘定君主立宪政体，以明大权统一之主义，使天下精神皆归于一致，而复裁改庶政，鼓练兵力，收回自主之权利，增殖臣民之隆福，以达国家独立自强之目的，又何难振起数十年积弱之势，而大雪其耻辱哉！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是在善行其法已耳。

光绪壬寅二月

王鸿年

自叙于日本法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