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夺剑（九）
在碰到粉红色蝴蝶发卡的那一刻，阿牛的手却如同摸到了火红的烙铁，被狠狠的烫了一下。
他惊慌的后退，结果又直接撞翻了身后的一个小货柜。
“哗啦”的一声，货柜上的东西与红色发卡一起洒落在了地面上。
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集中到了阿牛的身上。
他的脑袋嗡的一下彻底的宕机，完完全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他眼中，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全部失去了颜色，只有地上那个鲜红似血的的发卡在发出无声的嘲讽。
这倒不是因为阿牛性格腼腆或者说懦弱，不习惯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而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他感觉自己偷窃的行为已经被整个世界发现，迎接他的将会是来自整个世界的鄙夷和指责......包括他一直喜欢的那个发卡女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轻声说道:“同学，没有伤到你吧？”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听在此时的阿牛耳朵里却是如同天籁之音，因为它给阿牛铺设了一个台阶......一个走出小偷身份牢笼的台阶。
抬起头来看向老板那张布满微笑的友善面容，整个世界似乎都因为这个微笑而恢复了色彩，阿牛的心神稍微稳定一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人没事就好。”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粉红发卡捡了起来，重新摆在了柜台上。
阿牛见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慌忙蹲下身子帮着捡拾地上的商品。
等将一切重新恢复了原样，阿牛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低着头呆呆的站在那里，等着老板对自己的最终审判。
老板见状微笑着开口说道:“同学，我准备打烊了，可以帮我把地板打扫一下么？”
这个要求多少有些过分，但听在阿牛的耳中却是如蒙大赦，连忙接过老板手中的笤帚仔细的打扫起来。
等阿牛将最后一个塞在货架底下已经不知有多少年的垃圾袋给清理出来，这一趟“赎罪”似的工程才算暂告结束。
阿牛用脏手擦了擦自己满头的汗水，然后继续低着头呆呆的站在那里等着老板的下一个惩罚。
老板却是看着他的大花脸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然后将拿着粉红发卡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说道:“同学，谢谢你今天帮我打扫卫生，店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干净过了。我看你挺喜欢这个发卡的，就当做是今天的劳动报酬送给你吧。”
“啊！”阿牛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店老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老板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让我猜猜，是准备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吧？”
“啊！”阿牛再次惊讶出声。
老板见状乐呵呵的说道:“少年慕艾，不用害羞，快拿着吧。”
阿牛闻言低头看向了老板手中的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一个多月的发卡，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得到它。
为了这个发卡，他忍受了十几天的饥饿；为了这个发卡，他连续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为了这个发卡，他甚至都准备做一个小偷！
但是，当这个发卡可以以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来到他的手中之时，阿牛却犹豫了。
如果没有刚才那个行窃的可耻念头，此时的阿牛一定会毫不犹豫，甚至欣喜若狂的接受老板的馈赠。
但是现在......现在的阿牛只想离这个差点将自己拖入深渊的东西远一点，有多远就离多远。
在店老板诧异的眼神下，阿牛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阿牛当然也没有向发卡女孩送出生日礼物，只是在女孩再一次经过他的窗前时，默默的在心里道了一声：“生日快乐。”
时光如流水。很快，阿牛便迎来了自己的中学毕业典礼......然后是高中......再然后是大学。在某个明媚的午后，他也终于有了自己温柔可爱的女朋友。
对于中学时那个发卡女孩，阿牛已经渐渐回忆不起她的样子，但那个粉红色的蝴蝶发卡，却如一根针一般牢牢的插在他的心底。
许多次梦里，他都回到了那个小卖部中，重新直面那个粉红色的发卡。
但每个梦境接下来的走向却是不尽相同。
大多数的梦里，他都因为偷东西而被抓个现行，然后被全校通报开除，接着便是在来自父母的无尽责骂以及周围人不屑的鄙夷中，彻底失去了现实中拥有的一切，最后在无限的悔恨中缓缓苏醒。
极少数的梦里，他成功的偷到了那个红色发卡，也顺利得到了发卡女孩的爱情，可在他想要拥抱女孩的时候，女孩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卡，将他牢牢的束缚了起来，最后只得在惊恐的挣扎中惊醒。
终于，在大学毕业后的某一天，为了解开心魔的阿牛再一次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小卖部。
时隔多年，店老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并微笑着主动给他打招呼。
这让阿牛多多少少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尴尬。
先是装作自己只是路过想要买瓶水，然后继续装作漫不经心的谈起了当年的往事，在详细的解释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粉红色蝴蝶发卡的原因之后又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子，阿牛才终于鼓起勇气将那句迟到了多年的话说出口：“其实...其实我当年是想...是想偷走那个发卡。”
说完之后，阿牛一如当年那般红着脸低下了头，等待着店老板的责骂。
“呵呵，其实我当年就看出来了。”店老板出乎他意料的说道。
“啊！”阿牛惊讶的抬起头。
店老板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连续好多天都到这里来看那个发卡，可那天却有那么失常的表现，虽然当时店里还没有监控，但对于我们这种常年开店的人来说，又咋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您为何......？”阿牛有些疑惑的问道。
店老板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所以回答道：“每个人都会有经受不住诱惑而犯糊涂的时候，能够及时的认识到错误就好。”
阿牛闻言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店老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对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一颗不惧诱惑，坚守自我的内心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所以，当初我借着打扫卫生的由头想要把那个发卡送给你，好帮你度过难关，却没想到你最后会拒绝。”
阿牛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在反复道谢之后才“真正”的走出了这个小卖部。
门外阳光灿烂，阿牛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梦到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