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纯牛奶的保鲜期
/爱情和道歉，都是有保质期的。/
每次打开冰箱，都能看见侧门那一盒鲜牛奶。
就这样大概放了一个星期，贺盈有些好奇，于是拿起来观察盒身上的保质日期。
只有短短的十五天。距离过期的日子也剩下不到几天。
拎在手里掂量一下，应该还有三分之二的量。再不喝就要过期了，贺盈拿着鲜牛奶来到房间，发现刚下班回家的男人赤着身趴在床上。
“这盒牛奶是你买的吗？”打开房间门，一阵冷飕飕的风迎面袭来，贺盈捂紧衣领，抬头一看，空调温度显示十八度。“再不喝就要过期了。”
“还有，这空调不要调太低，会感冒。”她找到放在床头柜的遥控器把温度调整到二十五度。
“我忘记了。你帮我把它喝掉吧，牛奶对减肥有益。”男人懒洋洋地垫着枕头，说话有气无力。似乎被工作榨干了精神。
正要把门关上，贺盈再次听见他开口说话：“明天周末休息，我们一起去哪里玩吧？出门放松一下。”他的声音如同蚊虫哼唧般细小，稍微一点声响便能将它覆盖。
“去哪？”贺盈倚在门边，饶有兴致想要听接下来的出游计划。
“你想一下去哪。今晚可以先准备好行李，我们来个两天一夜游。”
关上房门，贺盈回到客厅一边把牛奶倒进杯子里，一边思索明天的旅游目的地。
这将是一次久违的出游。最近一年两人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如今好不容易能同时抽出空闲，贺盈决定今晚必须认真筹划一下。
想到这里，她缓缓啜了一口牛奶。
刚入口的那一刻，除了只是一些冰箱里的冰凉口感，便没有别的味道。贺盈不确定，继续喝第二口，把牛奶停留在舌心细细品尝。
牛奶特有的奶味已荡然无存。她才意识到这盒鲜牛奶已经过了最佳尝味期。
虽然还在保质期内，但是这盒失去奶味的牛奶已经与过期的并无区别。
鲜牛奶的尝味期也太短了。贺盈在心里默默感叹，把牛奶倒进洗手池。
才到晚上九点多的时间，男人澡也没洗便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不忍打扰恋人的好梦，贺盈将他的鼾声当作背景音，轻手轻脚在房间里收拾起行李。
凌晨一点，打包行李的工作终于结束，洗漱好后她才轻轻地掀开被子进入被窝里。
或许是晚上整理行李太累了，直到第二天中午贺盈才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窗帘外的耀眼日光，她才觉不对劲，发现已经是中午时分。
两天一夜的旅游已经浪费掉半天，贺盈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出游，转过身竟找不到恋人的身影。
来不及惊讶，她立刻给对方拨了电话：“不是说好了去旅游吗？怎么你先出门了？”
“朋友约我一起去郊外钓鱼，一大早就出门了。”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其他人声。“以后再跟你一起去吧，今晚我在这边过夜。”
抬眼一看，角落里昨晚放置好的行李箱少了一个。
贺盈哭笑不得，她后知后觉自己被男人轻易放了鸽子，熬夜收拾好的行李竟成为了别人的嫁妆。
“看来比我重要的人多的是。不想和你说话了。”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昨天让你想个目的地又不告诉我。”
男人为他的失约遍地找理由，使他的行为更为合理化，正常化。
“你和谁有约在先？我们不是先约好的吗？”贺盈对恋人的行为充满了不可理喻，无法原谅对方的失信：“你们好好玩，我们也快玩完了。”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也有自己的朋友，现在只想散散心，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他的语气里都是理所当然。“你觉得男朋友哪里做得不好吗？”
被对方的“解释”和“劝慰”逗笑，贺盈无奈地叹了一声：“对不起，是我太依赖你了。”
“我知道我的女朋友只希望我能陪着她。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嗯，不要再说了，让我冷静一下。”说罢，贺盈便挂断电话终止了男人的辩解。
继续留在原地只能徒增愤怒。贺盈收拾收拾，准备回去自己的家。
打开房门，发现男人的母亲“恰好”经过，贺盈被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睡到中午了都不吃早餐，给你们俩蒸了包子，去热一热吃吧。”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往房间里探头扫视着。“怎么还收拾了行李箱？要去哪里吗？”
“没。他一大早出门钓鱼了，说明天再回。”贺盈拎起包包顺便把门捎上，脸上保持客套的微笑：“我今天也回家一趟。阿姨您今晚睡觉前记得把门锁上。”
“这孩子这么早就出门啦？我都没看见他……”
男人出门的时候，大家应该还在睡梦中。贺盈没心情搭话，换好鞋子打个招呼便出门了。
以前都是男人接载回家，今天是第一次独自出发，贺盈用手机搜寻路线，发现交通工具转车太过麻烦了。思量再三，她决定多花五倍的价钱打车回家。
坐上网约车，贺盈在思索过去是否太依赖恋人，才导致如今对路线和交通工具的陌生境况。
在家里度过平凡普通的周末，第二天晚上她又开始苦恼着怎么回男友家。
“他不来接你过去吗？”看见迟迟未出门的女儿，妈妈突然发问：“是不是到平淡期没这么上心了？”
“就是因为他放我鸽子自个玩去了，我才回家的。”贺盈扁了扁嘴，无奈耸肩：“还和他小吵了一下，已经二十四小时都没联系我，估计不会来接我了。”
“男人嘛，都是这么一回事。过了甜蜜期就是另外一个人样。”
“妈，你别又在那误导二姐。总是拿自己的经历说事。”坐一旁打游戏的弟弟插了一嘴，不满母亲挂在口上的那一套说辞。
正要介入话题，手机却传来了来自恋人的信息。
“听我妈说你昨天回家了。现在好了，都不需要男朋友接送了对吧？”
贺盈心里高兴得很。她为男人的主动联系开心，但还是想把小脾气显露出来：“你不也不需要我了吗？这两天不是玩得高兴自在？”
“我今天中午就回家了。躺到天黑才休息好，可把我累坏了。”
“以后再也不要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对不起亲爱的。”
看到这里，贺盈不禁笑出声。“累了就不用来接我了对吗？”恰到时机的傲娇，同时也为恋人降了台阶。
“接，一定得接。我现在出发，亲爱的等我。”
爱情仿佛再次回到正轨。
冰箱里又出现了新的鲜牛奶。男人倚在沙发上喝了两口便把牛奶盒放在茶几上。
“不能直接对嘴喝吧？这么大一盒，你能一口气喝完？”贺盈站在一旁看呆了，惊讶对方竟没有把牛奶倒出来喝的习惯与常识。不禁想起了上次那盒没有奶味的鲜牛奶。
“喝不完放冰箱不就行了。”男人不屑一顾，开始了游戏对线。
难怪那一盒牛奶变味了。贺盈不理解男人喝几口又重新把牛奶放进冰箱的做法，这种操作的保鲜效果几乎是零。
也许恋人对待爱情的保鲜方式也是如此。
毕竟对于他来说，鲜牛奶总是前几口最为浓郁鲜美。
“今晚那部电影首映，我们一起去看吧。”
贺盈正准备下班赶去健身房，留意到恋人发来了一条信息。今晚的锻炼泡汤了。
“你今晚下早班？”
“还没，正准备开会，说认识一下同事。你先吃饭吧。”
“要不明天再约？你还没开会，应该要很长时间了。”贺盈留意着电影的场次时间，估计等男人下班后两人会赶不上。
“先等一下，到时再买票吧。”男人依然不放弃仅存的一丝希望，看来他很想要看到这部电影。
没办法，贺盈只能在男人家里等对方下班后再决定场次时间。只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男人也没发来信息。
“还没开完会吗？”眼看时钟指针指向九时零分，贺盈按捺不住发出信息。
“开完会了，八点多结束的。同事他们说一起去游泳所以来到公司附近的体育馆了。刚游完上岸，正在吹牛呢。”不方便打字的男人发来了语音信息。
“那明天也没时间看电影了吧？”又一次的期待扑空，贺盈故意生气抒发满怀失落：“都上班这么久了，还要开会互相认识。”
怎料最后一句话竟掀起千层浪，男人似乎被惹怒，火气冲冲连续发来了将近十条语音信息。
“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妈的你是不是在故意惹我发火？”
这一句脏骂吓得贺盈马上关闭语音外放，把剩下的语音一一转换成文字。
“你每次说话都在那阴阳怪气，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开会当然有正事要办，那些甲方乙方肯定要互相认识一下吧？也不关心一下我辛不辛苦、累不累。”
“用脑子想一下，换作是我骂你你会难受吗？一直在说气我的话。”
光是看文字就已经感到窒息，贺盈不敢点开语音听见他的怒气。因为惊诧而呆坐了几分钟，只见对方再次发来信息。幸好这一次发来的是文字。
“怎么不说话了？都跟你说了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是上面那十多条信息，真的有在好好沟通吗？难道这些不是男人的自说自话？
还有刚开头的那一句冲击力满满的野蛮辱骂，给贺盈来了当头一棒。她看着对方不断传来的信息，想不出要怎么回应。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贺盈下意识把手机扔到床上，像是接到恐怖来电般惊慌错乱。
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贺盈的心猛地一颤，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房间门被缓缓推开，门后站着的是熟悉的身影。但她依然无法放松紧绷着的身体，不敢用力呼吸。
“怎么不接电话？”男人语气里都是严厉，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无忿怒。
“你在发我脾气。不想跟你说话。”毕竟那一句骂声已经深刻印在脑海里了。
“我在讲道理而已。这不是回来和你沟通嘛。”
见贺盈不说话，男人甩开脚上的拖鞋，他单腿跪坐在床边，与贺盈面对面：“怎么了？想清楚没？知道自己犯什么错误了吗？”
男人的理直气壮令贺盈感到可怕。仿佛把他的过错置身事外，正用旁观者，也是训导者的语气教育并指正她。
“神经。”贺盈别过脸，不想观察他的傲娇神情。
“不要发大小姐脾气，正常讲道理好吗？你撒娇我可以哄，但是不要太作了。我真的受不了。”
“我作什么了？你说你有压力，我可以体谅你。但你竟然开口用脏话骂我……”贺盈意识到说什么都只是徒劳，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环。“算了不说了，都算了。”
“那你觉得自己有错吗？我只是说一句话就说我语气不好，以后还让我怎么说话啊？”
男人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单是浮于表面，从不向深处探望。
“说话之前，首先想想用什么样的说话方式才能不伤害到别人。”如果在开始时能好好沟通，这一场争执也就不会发生。贺盈在思考与对方说话是否有过含沙射影的用意。
“我没想凶你，只是想解决问题。”他拉着贺盈的手臂，像是败阵的俘虏：“说话语气太急了，一时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距离男人上一次的道歉还不到一个星期，第二次道歉又出现了。恋人口中说出的“对不起”，“没有下次了”，保质期竟然比鲜牛奶的还要短。
道歉，原谅，再次道歉，再次原谅。究竟还要重复多少次循环？
男人的道歉如同他喝了几口便放进冰箱不再记起的鲜牛奶。两者的相同之处，就是保鲜期太短。
“我好像感觉到你对我的态度变了。”贺盈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觉得我冷淡你了？老是放你鸽子，对吧？”男人几乎没带思考便猜出了她内心的想法。
“嗯。”
听见贺盈的确认，他反而变得平静，慵懒地伸起懒腰，躺在床上，身体像一条柔韧的弹簧。“正常啊。”男人舒了口气，表情放松。
“为什么？”
“追到手，和在追是两个阶段。你没谈过恋爱吗？”
贺盈没把这段恋爱是初恋的事实告诉过对方，她突然心虚：“所以不会珍惜了对吗？”
“以后会趋向平淡，然后慢慢变成老夫老妻。”男人眯着眼睛，似乎在憧憬未来的平淡婚姻生活。“你好好想想吧，谁也不可能一直像刚开始追求的那样。只是以后生活肯定也会有些小惊喜而已。”
“谁说结婚之后就会变平淡，这是一定的吗？”
贺盈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如果爱情注定走的是下坡路，那么它的意义在哪里？她一直信奉的真爱莫非只是假说？
“你是不是想说电影里面的情节？不要相信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男人嗤笑一声，在取笑并摧毁贺盈的真爱信仰。
“谁结婚之后不是为了家庭，为了生活？亲爱的你太热衷于幻想电影里的东西了。”
原来这个世界，爱情也会过期。
“我想成为你最喜欢见到，和最舍不得说再见的那个人。”指节忽的一抽，贺盈把真实内心向最爱的男人剖析。
如果爱情也有保质期，她希望能尽量延长再延长，直至两人的生命尽头。
“会的。”男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贺盈把玩着指尖，脑海里却是一团乱麻。她不吭一声，神情怅然若失。
“你不要想太多了，这叫胡思乱想。早点睡觉吧。”
倘若两颗心是一样的，那么两人肯定也会向着同一个终点走去。
男人的心分明与贺盈的不一样。
贺盈生气，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延长恋爱的炙热，证明世界上依然有不变质的爱情。各种假设不断在脑中沉淀，过滤，最后蒸发于无形。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毕竟谁也不能读懂人心。
“我们的三周年怎么庆祝？”男人翻过身靠近贺盈，他把头枕在贺盈的大腿上，手指在她的腿间舞蹈。
“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吧。”贺盈不敢决定。她害怕恋人再一次失约犯错，接着再一次道歉，再一次应验了“保鲜期定律”。
“你也想一下去哪怎么过吧？老是我出主意，怪没意思的。”
男人抬起下巴，纤细又浓密的眼睫毛覆盖在眼睑之上，恰到好处的好看。贺盈看得入迷，忘记要开口说什么。即使对方犯了多大的错误，她也舍不得对着这张脸破口大骂。
贺盈不知道爱情的保鲜期正以某一种未知的速度流逝，悄无声息。
毫不犹豫把男人喝了几口放冰箱的那盒鲜牛奶扔进垃圾桶，贺盈将刚买的一箱常温纯牛奶放至冷藏。
相比鲜牛奶，纯牛奶的保鲜期更长。
晚上男人打开冰箱发现侧门的纯牛奶。
“怎么买纯牛奶了？鲜牛奶更有营养啊，小笨蛋。”他撇了一眼便直接把冰箱门关上。
“我记得你以前在办公室送我的，也是这个牌子的纯牛奶。”
“是吗？”男人眼神闪烁，仿佛在努力搜寻着古老的尘封记忆。“忘记了。”
贺盈走上前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盒纯牛奶递给对方。
“你之前不也是喜欢才买给我的吗？冷藏了一下喝着凉快。”她等待着男人伸手接过牛奶，用眼神示意。
可是男人并不领情，他转身坐在沙发上拿出茶叶泡茶。
“我记起来了。”他突然开朗，似乎解开了一个困扰已久的谜团，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当初是我妈买回家的。放家里没人喝，她就塞给我，然后我就带到公司送你了。”
初恋的滤镜瞬间破碎。
贺盈不可置信，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散在空气中，大脑空空如也。
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他们正在变质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