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恋
/不经世事，才能尝到宝贵的酸涩滋味。/
爱意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的。
但是每一段爱情，无不以一次刻意的偶然拉开序幕。
初夏的一个燥热夜晚，贺盈打算早早入睡，来缓解余热带来的烦闷。就在她刚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手机发出了声响。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信息发来一般，贺盈顾不上四周的漆黑，摸起手机快速翻看着。
是他！
光是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名字，都足以令贺盈心跳加速，头脑发热。
“在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吃太少导致低血糖还是什么原因，贺盈拿着手机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凝视着输入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回复些什么才好。
“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没等贺盈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发过来了下一条信息。“有什么事吗？”贺盈故作淡定，内心却已经是万马奔腾，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对方发过来的下一条信息。
是工作上的事情吗？但自己从不和同事在晚上讨论工作，贺盈用极快的速度展开着各种猜想，再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否定了。
等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锁屏。
对方是在犹豫吗？还是离开了手机，忘记回复了？贺盈望着一片漆黑出神。大概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之后，黑暗中再次亮起了一道光，对等待许久的贺盈来说，这像是来自希望的一道曙光。
【对方发来一张图片】
内心载满了好奇，贺盈打开了对话框。是一张聊天记录。
“我会好好珍惜爱你的，盈。”下一秒，贺盈的心脏像是要爆炸一般。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来自他人发来的告白。贺盈兴奋得不知所措，把手机猛地扔到一旁，在床上打着滚，高兴地想要尖叫。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压抑着此刻已达到最高阈值的激动，以防隔壁房间的家人听到一些异于平常的动静。
打开上面发来的图片，是对方和一个同事的聊天记录。那位同事与贺盈相处得不错，大概最近她也看出贺盈和男人之间存在的一些粉红气氛。在对话中她向男人问道，“你对贺盈是认真的吗？”
“绝对认真。”
“没事，她不知道我在问你，你大可对我说实话。”
“你觉得贺盈做老婆不可以吗？”
“绝对可以。”
“嗯，那就是了。”
虽然这几句对话有点不对劲，但沉浸在爱意海洋里的贺盈却找不出它奇怪之处在哪里。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粉红色的海洋里畅泳，下一秒又像是吹来了一阵带有粉红色颜色的龙卷风，把自己抛在半空轻柔的云朵上，任意荡漾。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贺盈点进对话输入框打字。
“虽然想听你说这句话很久了，但还是觉得亲耳听见才是真实。”加上‘害羞’的表情，发送出去。
“可以，”“下次见面我说给你听。”
完了，自己好像在开始想象关于以后将要发生的画面。“下次见面”就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即将发生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二十二岁的年纪，正适合浮想翩翩。
贺盈将要开展自己的第一次真实的恋爱。
和所有憧憬着美好爱情来临的女生一样，贺盈总是对真爱的到来充满了想象与期待。可是关于恋爱的经历，贺盈只有几段关于暗恋的秘密时光。苦涩而又充满了回甘。
如果暗恋也算是恋爱的一种，恐怕贺盈可以当选“恋爱高手”了。恋爱高手的秘籍——贺盈的日记，从小学就已开始记录，直到高三考试太忙了，才停止了连载。但是内心产生的情愫，却从未完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盈发现自己是一个非常容易陷入“爱意”的人。上学时期，男女同学们总是在自己喜欢的小团体扎堆，因为长得比同龄人稍微高大，再加上早熟且肉乎乎的身材，贺盈在哪里都是显得格格不入。认为自己长得不讨喜的贺盈，喜欢迎合他人的喜好。正可能因为这种缺爱的经历，只要自己感觉到一丝来自于他人的赞扬、欣赏、好意，甚至是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贺盈就会立刻轻易地沦陷于由自己创造的爱河里。
第一次跳入爱河的幻想里，是贺盈在上小学六年级那会。因为和妈妈吵架斗嘴，被晾衣架从房间打到客厅阳台，贺盈成年了都还记得自己在杳无光亮的阳台里哇哇大哭，手臂、大腿上都是被打出来的伤痕的童年回忆。
因为想引起妈妈的注意，她用尽全力放声哭喊着，让整个小区都回荡着自己的哭声。
哭了好久，直到把自己都哭累了，喉咙像是干枯得快要着火，贺盈才暂停了哭声。这时她注意到楼下传来了一阵篮球落地“咚、咚、咚”的声响。贺盈踩着小凳子，扶着阳台栏杆，看到楼下不知何时新焊上的篮球架，以及在篮球架下尽情挥洒着汗水的少年们。
上一秒才平静下来的内心又再次变得起伏不定。
每次上学、放学的路上，背着书包步行的贺盈多次看到这群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少年，他们骑着自行车飞驰在自由的风中，分明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如今在家里都能看到他们，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就在贺盈看着他们发呆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脸朝着贺盈家的方向望了过去，好像在寻找些什么一样，张望了很久。
“他在明，我在暗。”贺盈心想，对方是不会看到这里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的。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少年接下来用手指着贺盈家的方向，吓得贺盈马上缩起身体，往后退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贺盈才敢把头抬起来。再一次凑上前往楼下看过去。只见白衣少年接过同伴传来的篮球，一边击打着一边再次向着贺盈那边望了一眼，然后自信地往篮筐方向投射出手中的篮球。
“嗖”的一声，篮球漂亮地入网了。少年抬起头，似乎知道贺盈还在看着他一般，向她露出了明朗帅气的笑容。
小小的贺盈只是在电视上播过的电视剧里，收音机的音乐里，还有同学们传看的小说里看见过“爱情”两个字，她知道男生与女生互相喜欢，这就是爱情。此时此刻感觉到自己心跳紧张加速的贺盈，似乎领略到这两个字的含义，认为属于自己的爱情已经降临了。
在接下来每一个写作业的晚上，贺盈都会竖起耳朵，把大部分注意力专注在听觉上。只要楼下响起篮球的敲打声，她都会放下手头上的作业，飞奔到阳台往楼下投向目光。
后来少年们不打篮球了，改为在水泥地上学习街舞。他们跳舞的那一块地是小区住户们停车的空地，时间还早的时候，没有一辆汽车停放在附近，他们就会用迷你播放器放出炫酷的音乐，肆意舞蹈。
因为那块空地离贺盈家更近了，贺盈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往外探头就能看到他们。她猜想着是不是男孩为了特意引起自己的注意力，才选择了这个地方练舞。每次想到这里，贺盈心动不止，但又不敢更进一步，比如，下楼和对方打个招呼。
比起轻易动心，贺盈认为自己更容易胆怯。
关于对方的名字、年龄，贺盈依然一无所知，但光是看到他的出现，她就能感受到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可惜这场“爱情”并不长久，没过几个星期，贺盈家楼下再也没有出现少年们的身影。他们之前打球，跳舞的空地上，已经画上了冷漠方正的黄色车位线，一辆辆汽车陆续停放在那里，毫无生气。
直到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早晨，真相才浮出了水面。
初中三年级学生贺盈昨晚熬夜把寒假昨天写完，打算第二天直接睡到自然醒。可这一天的一大早，楼下竟然传出了一阵阵搬运货物的声音。蜷缩在被窝里的贺盈终于忍不住了，带着怒气不情愿地离开了温暖，走进窗边想要看个究竟。
清晨的寒风趁着玻璃窗的打开偷偷地溜进了房间，冷得贺盈咬紧了牙关。探头一看，几个搬运工正在忙碌地往一辆中型货车上抬运着各种家具和电器，货车的一旁一男一女正在大声交谈着，似乎忘记了现在大清早还是邻居住户们的休息时间。
“怎么了？”
不知道是被楼下的声响吵醒了，还是被极速降温的房间冻醒了，和贺盈共用一个房间的贺盈姐姐挠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爬起床，慢悠悠走到贺盈身后。
“好像有人在搬家，大早上的也不顾别人的感受。”贺盈被呼呼冷风吹得咬牙切齿。
就在贺盈打算关上窗回去睡回笼觉的时候，令她震惊的一幕映入她的视线中。要不是亲眼所见，贺盈一定是不敢相信的。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货车车头的另一边走到那两个成年人的身后。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脖子系着一条暗蓝间白色的围巾，说话间呼出的一阵阵浅雾把他俊俏的脸庞笼罩住了。
即使如此，贺盈还是清晰地看清楚了少年的表情。他正在和大人们搭话，神情像是在向他们询问些什么。清晨的第一缕日光在少年的身后照映着，他就像是某个世界的救世主一般，熠熠生光。
和往日放学时看到的日落不同，此时的日光是如此的耀眼，就连洒落在地上的光影，也在闪闪发亮。贺盈倚在窗台看入迷了，直到站在身后的姐姐开口说话，把她从另外一个世界拉了回来。
“这不是妈妈的朋友那一家子吗？他们怎么搬家了？”姐姐凑上前，也想看个仔细。
“你知道他……他们一家吗？”贺盈被自己的焦急呛了一口空气。
“当然啦，就住在我们家对面那一栋。一，二，三，四……呐，就在对面四楼的那一间房子。”
姐姐眯着眼睛，用手指由下往上数着楼层，指给贺盈看。
“妈妈买菜回家老是遇见那个妇人，经常打招呼就互相熟悉了。”
“竟然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啊……”贺盈来不及高兴，因为今天他就要搬走了，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遇见。
“你才知道吗？我看你以前天天站在阳台那看那家儿子打篮球，还以为你暗恋人家了。”姐姐转过头来望着贺盈嘻嘻笑了起来，贺盈分不清楚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嘲笑。像是秘密珍藏在某一处的宝藏被轻易发现了一般，贺盈的脸唰一下红了。
“你才暗恋！”
“我还看不上他呢，我们班帅气的男生多着呢。”姐姐满脸自豪，似乎心里已选好了未来的结婚对象，眼神带光望向前方远处，“不像你暗恋的，成绩倒数，全级师生都知道的事。”
才想起来，姐姐和那男生上学穿的校服是一样的。惊诧之余，只是伤心，姐姐竟然比自己更加了解他。
看见贺盈一脸呆滞的模样，姐姐以为自己说的话刺伤了妹妹幼小的心灵，于是在安静中轻轻咳了几声：“风好大，我们快把窗关上吧。”
“别看人家了。”
贺盈认为姐姐根本不懂自己，在寒冷中和喜欢的人告别，是一种悲伤的意境，唯美且又充满了回忆价值。
很快，那辆货车的车厢已经填满了各种家私电，意味着这个男生也要从此在贺盈的世界中抹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贺盈现在很想哼一首歌，作为给男生，也是给这段“爱情”做告别的背景音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贺盈很想把歌词唱出来，但又担心姐姐走上前来嘲笑自己，所以只能用轻轻的，微小的声音哼起歌曲的调调。
刚哼出第一个音调，泪水立刻溢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贺盈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观察是否有人看到自己。
幸好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再次把脸转向窗外的那一刹那，一颗硕大又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被承载，瞬间划过了脸颊。贺盈内心期待着男生能在这一刻抬起头，望向这边，刚好看到自己的落泪。
或许这真的是一段只属于贺盈自己的爱情。
男生把行李塞进了一辆暗紫色小轿车的后车厢里，把车厢门关上后，跺跺脚坐进车里，毫不留情地把车门关上了。
“嘭”的一声，关门的声响无比清脆。贺盈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在楼下打球和跳舞的阳光少年，他们好像相同，又好像不太一样。
随着这辆暗紫色小车驶离了小区，贺盈目送着她的第一次“爱情”体验渐渐消失在暗处，随风飞散，有的落在葱郁的草坪上，有的落在角落斑驳的苔藓里，只剩下一小块碎片扎根在她的记忆深处。
以后每一个在家的日子，只要听到篮球的敲打声，贺盈还是会条件反射一般，往阳台跑去向楼下观望。然而打球的那些只是陌生的小孩。每次看到贺盈失落地从阳台走回客厅的姐姐，都会忍不住笑意，抿着唇发出轻轻的笑声，这些贺盈都看在眼里。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贺盈也在不断地成长，不断地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属于自己的“爱情”。但是这段回忆，二十二岁的年纪，如今想起来还是会疼痛一会儿。
贺盈放下攥在手里许久的手机，起床走在漆黑的房间里，打开了房间灯，瞬间刺眼的白光让她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因为家庭原因，如今贺盈一家也要即将搬离这个小区了。关于这里的记忆，无论是家庭的各种回忆，童年的各种经历，还是属于贺盈稚拙的情感事迹，都要真正地脱离这个地方，直至再也无法触景生情，睹物思人。
“那根本就不算是爱情！”贺盈不顾周围的一切，对着半空放声呐喊。
如果那一个白天，贺盈能大声地往窗外喊出这句话，那辆暗紫色轿车会否因此停留多半会，藏于想象中的一切是否就此成真？可惜贺盈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喊出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一切仍然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安静如空气。
楼下的照明灯因过于老旧频出故障，跟往常一样，闪了又闪，如同那段酸涩的记忆，今晚在贺盈的脑海里反复横跳。然而楼下停满了各种车，根本没有余地让贺盈重现当晚的悸动。
放眼望去，周围如同碎金一样，在黑夜里还亮着灯的已经没剩下几户人家了。大概因为夜色已深，住户们早早关灯进入了休息。贺盈内心五味陈杂，在亮如白昼的窗边倚着身子，把手探出无尽漆黑的窗外，像是要抓住一些什么。
初夏的气息夹进晚风里，吹拂着贺盈的面颊，直到最后的几户人家陆续熄灭了灯光，贺盈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窗边发呆。
把窗帘拉起来，贺盈关上房间灯，蹑手蹑脚爬回床上。
没有永远的黑夜。属于自己的，闪着不一样光亮的爱情，这次终于到来了。这并不是自我创造的爱河，它是真实的。贺盈小声笑了出来，就像姐姐以前对自己发出的笑声一般，充满着不经意的自然。
躺在身边的手机再次发出了声响，同时亮起的屏幕，照亮了房间的漆黑。
那人再次发来了消息。
“我从不说假话。”
“晚安。”
平静的内心再次激起了浪花，但这一次是轻轻的，深刻的。
“晚安。”贺盈回复了对方，把手机锁屏放在枕边，喜悦一次又一次地涌进内心深处，她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贺盈在漆黑里躺着，分不清这是梦境，是属于脑海里某一处的记忆，还是一个未曾发生的另一个未来，只觉得今晚梦幻而又不真实。
这一次，必然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