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个大逼兜
“啪！”
一声清脆的炸响。
灵堂内，其他守灵的人，原本昏昏沉沉的目光顿时精神。
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道清脆的响声，看向朱允熥。
此刻，朱允熥已经站了起来，面色冷峻，眼神中透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来。
地上，一块糕点打着滚儿，落到了远处。
朱允熞左半边脸红肿着，一个鲜红的手印五指分明。
鲜红的指印往上，是一双满是泪珠的赤红双眼。
朱允熞微低着头，喉咙里似乎发出野兽一般的喘息，片刻后压制下去，抽泣着问道：“三哥，你为什么打我？弟弟看你辛苦，这才表露关心，难道三哥就是这样做哥哥的？”
他抹了抹眼泪，故意侧着脸，让脸上的红手印展露的更加清楚。
灵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看向朱允熥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不少人心中想着，以前还只觉得朱允熥顽劣，现在看来，连最基本的兄弟和睦都不知道。
瞧瞧皇四孙殿下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多委屈的小孩儿，皇三孙殿下竟然以大欺小，实在叫人不齿。
现场气氛透着几分古怪，人们心思各异，但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对峙的兄弟二人。
灵前还有不少堂兄弟，像晋王世子朱济熺，秦王世子朱尚炳，燕王世子朱高炽等都在替父守灵。
此刻遇着这么个情况，也是惊讶不已。
宫里风声他们也都听说，朱允熥这两天改头换面的表现，叫他们惊讶不已。
可今晚这一巴掌，是唱的哪一出？
皇祖父最是注重兄弟和睦、子孙孝顺的人，这一巴掌可不轻，万一给告到皇祖父那里去，朱允熥恐怕会受到责罚。
一想到皇祖父发怒的模样，朱高炽几人便脖子一缩，只感觉后背都是凉的。
朱允熥冷静的看着朱允熞演戏，内心满是不齿。
自己这好弟弟，平时对他那是爱答不理，压根没有过关心，今晚上忽的善心大发，特意给他带了糕点，就是再怎么愚笨的人，也知道里面有问题。
这种小孩子把戏，幼稚可笑，在朱允熥眼里背后心思一览无余，八成是吕氏出的主意。
可眼下他也得给出个解释来，知晓内情的人不多，事情口口相传到了皇祖父那里，不知会扭曲成什么模样。
朱允熥开口，语气中透露出失望：“四弟，这是什么地方？”
才七岁的朱允熞不明白朱允熥为什么这样问，之前那两句都是照着母妃的话说完，现在没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在父王的灵前。”
朱允熥继续问：“你进大本堂学习多久了？”
“有两年了。”朱允熞一脸疑惑。
朱允熥面色中失望之色更甚，叹了口气，问道：“学了些什么？”
被绕的有些糊涂的朱允熞眼神中有着清澈的迷茫，课堂上学习的东西他也记不清，只听二哥说起过，都是圣人之言，叫什么《礼记》、《大学》。
这东西实在是枯燥，他不想学，三哥平时都是掏鸟窝玩猫狗，肯定也不会，现在问我，是为了显自己读书多！
三哥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显摆自己读书多，好让大家忘记我被打了一巴掌这件事情！
不能叫他得逞，不然这一巴掌就白挨了！
朱允熞心中愤恨，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打过他，三哥凭什么动手？
他越想越气，干脆将听来的书名也一通乱说：“学了《礼记》、《大学》、《论语》好多好多，三哥你也在那里读书，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为什么要打我？”
朱允熥哪里不知道朱允熞的这点心思，内心更是鄙弃，只叹息道：“圣人教诲，你就是这样学的？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被朱允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严厉又不留情的训斥，朱允熞只觉得挂不住脸。
这家伙凭什么训斥我，母妃说了，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人疼没人爱，他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一时间，朱允熞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绽出，梗着脖子：
“三哥平时掏鸟窝玩猫狗，说不定学的还没我多，干嘛教训我？”
终于是等来这句话，朱允熥抬眸，扫过灵堂内众人，随后才看向怒气冲冲的朱允熞，道：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顽劣，也不是因为你不学无术，而是因为你在父王灵前，还藏了吃食！
你今年已经七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你在大本堂学了‘礼’，就该知道，这是多么大的错误。
父王操劳一生，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家，都付出了巨大的心血，现在他走了，我们做子女的为他守灵，是该尽的孝心。”
说着，朱允熥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哽咽：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在父王灵前还偷偷藏了食物，难道你还想在灵前偷吃不成？
四弟，你如果累了饿了，可以去偏殿休息，三哥相信，父王在天之灵绝对不会怪你，甚至还会感到欣慰。
他一定会想：我的儿子，守灵辛苦了、累了，是该好好的休息一下，是该吃点东西。
而不是像你这样，偷偷藏了食物在身上，趁大家不注意就拿出来偷吃！
是的，大家都在守灵，没有时间去注意你有什么小动作，可是你这样做，良心过得去吗？你怎么对得起父王平日里的慈爱，如何对得起师傅们的教导？
你今天偷吃的只是食物吗？
不，那不是！
你手里拿的只是一块小小的糕点，但是你的做法，实在伤透了我的心，也伤透了父王的心。”
说着，朱允熥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过身去跪在蒲团上，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父王，儿子不孝，没能管教好弟弟，没能早点发现他腹中饥饿，以至于他在灵前偷食。
儿子也相信，四弟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他年纪还小，您别生气，也别怪他，如果您感到气愤，儿子愿意替四弟全部承担。
父王您放心，四弟他已经知道错了，您别生气，在那边要保重……”
话已经说不出来，被泪水和哭腔覆盖住，含混不清。
朱允熞看着朱允熥额头上渗出的鲜血，看着他泣不成声的模样，小脸上满是呆滞。
朱高炽几人，似乎被朱允熥这哭泣模样感染，也都落下眼泪来。
殿内一时间哭声又起。
奉安殿外，得到消息原本还震怒不已的朱元璋，此刻也停下了脚步，老眼中流出混浊的泪来。
远远看着朱允熥重重的磕着响头，他老泪纵横，心中那份怒意消失干净。
熥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知道为弟弟说点好话。
老大，你九泉下知道这事情，肯定也会高兴吧，熥儿现在不再是那个让你头疼的纨绔子了，他是咱的好孙儿，你的好儿子！
抹了抹眼泪，朱元璋留下一道旨意，这才大步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