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彼得堡人
叶慈慌张地赶到二楼,就看见一位陌生的,惊慌失措的干瘦男人站在门口,他整个人像螳螂一样四肢修长,黑色的眼睛中满是羞涩与慌乱,穿着老旧但干净的黑西装,领带似乎勒的脖子发痒。
他是如此的胆怯且羞于与人攀谈,以至于假如用布袋扎住他的脑袋,只留下两只眼,也会让人怀疑他会为了避免与人对视而直接翻白眼晕过去。
“弗兰兹!她怎么样了?!”温莎太太气喘吁吁地问。
原来这位就是弗兰兹•卡福卡,叶慈心想。
“她她……请您自己看吧,我说不好。”
叶慈还没进屋,就听见扯着嗓子地哭嚎:“我不活了!弗兰兹!你个细腿短眼的小螳螂,快来把我的板凳踢掉!”
弗兰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擦擦手汗,“……伟大的太阳王啊……我是律师……”
“你是律师,那我要雇佣你!我要告发那个负心汉,那个该杀的胖富豪!她伤害了一颗心,我要让他破产!”
弗兰兹为难地嗫喏:“伟大的太阳王……他的律师团是全苏敏翰顶尖的……”
“也就是说,你告不赢是吗?没用!没用的男人!”
叶慈从在门口徘徊的弗兰兹旁挤了过去,看见蒂凡娜披着一件轻薄的真丝睡衣,一根麻绳高挂在房梁上,她的脚正在蹬着楠木板凳。
“老天,你省省吧!”温莎太太说。
“蒂凡娜,别冲动。”叶慈招呼道。
蒂凡娜瞥了一眼叶慈,“臭男人,你也不是好东西!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吗?你为什么不多陪陪我?我去敲你的房间,天呐,你拿癫痫来诓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位骑士大人的老相好吧?是,她比我美,也许比我性感,她也不是破鞋,但,你怎能拒绝一个需要你的心?!”
这叫什么话啊?叶慈都不知道从哪吐槽好了。
“我劝你一句吧,宝贝,我以一位身心肮脏的人奉劝你一句,去找一位真心爱你的人,对,要找一位爱你的,而非你爱的人,她要切切实实真真切切地爱你,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动摇!你必须要获得这样的爱,必须要折磨这样的人才能获得幸福!”
“蒂凡娜,人不是要伤害对方才能得到幸福的。”叶慈说。
“就是!还能有假?!你知道什么?世界是守恒的,你要获得幸福,就一定要使对方不幸!”
叶慈不知道怎么劝好了,他一挥手,“好,你死吧。”
温莎太太和弗兰兹都愣住了,叶慈继续说:“看吧,我已经解释了你的谬误,你让我烦躁,所以你的死会为我带来幸福,而你受苦于生活,死也会为你带来幸福。你瞧,这世间的幸福才不是恒定的,你完全可以获得很多的幸福,你是个破鞋?也许吧,但你是个真诚的破鞋,是个好破鞋,生活这么烂,你却不反过来恶心它,这不是天大的吃亏?!”
叶慈说的口干舌燥,“你猜怎么着?你死了会有三个人开心,一个你,一个我,一个暴发户,他会为摆脱了你而开心,让你我开心无所谓,但让他快活,是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蒂凡娜噙着眼泪,咬着牙,松开套成圈的绳子,一脚踢开板凳,侧坐在大窗子旁,长长的腿在窗外摇晃,她俗不可耐的卷发被风狂乱地吹拂。
“来抱住我,随便来个人,把我拉过去,不然,我就跳!”
叶慈咳嗽两声,瞥了瞥弗兰兹,他像触电了一样拼命摆手,叶慈又看看温莎太太,呃,算了吧,老太太今天的心脏已经够不好受了。
“伟大的太阳王在上,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对面的房门打开,是一位黑眼圈,领带歪七八扭,露出脖颈的男人,他看上去二十多岁,有一双蔚蓝的眼睛,这眼睛里却藏满了烦躁。
他一开门感受到一阵劲风,看见蒂凡娜侧坐在窗子上。
“老天,你又发什么疯?”
弗兰兹小声说:“这次像是真的……德林爵士和他的正妻过来,扇了蒂凡娜小姐一巴掌,要她立马搬出去。”
“该死的,扇的好!”
纪希掏出一根香烟,又摸出一个明亮的镀金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臭婊子,临死前让我这位大诗人放纵一下,行不行?”
“滚你妈的!你这该死的东西!”
蒂凡娜朝他吐口水,温莎太太嫌弃地看着地板。
纪希看了看叶慈,“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你叫叶慈?很好,说的很好,像诗一样,我都忍不住把它记下来了,一会儿给你瞧瞧,我修改了一些,把它真真正正地编成了诗,你得看看,伟大的太阳王在上,写的好极了!”
“他妈的,你们眼里只有这些吗?”蒂凡娜说。
“你以为你比诗更美?”纪希不屑地白了她一眼,烟雾从嘴里喷出,弗兰兹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
“该死的,纪希,你滚过来,抱抱我,把我抱走,这之后随你怎么做,行不行?”
纪希把烟狠狠捻灭,“老天,蒂凡娜,你也太寂寞了,爱情算他妈的什么,你十几岁就被那该死的胖子骗来,那时的他英俊、风流、气质高雅,可现在呢?他胖成了一只猪!而你,大腿紧绷,胸口饱满,唇瓣像火一样烈,即使如此你还是惦记十几岁许下的谎话,你这样的蠢女人,死了也不足惜。”
叶慈大喊道:“行了,快下来,温莎太太的心脏病快犯了。”
温莎太太不满地瞅了叶慈一眼,“蒂凡娜,骂两声,哭两场吧,然后就下来,这里的几位都是你的朋友。”
三个男人别过头,朋友?
当着温莎太太的面,三人也不好说什么。
蒂凡娜沉默了一会,随后当着众人面脱掉真丝睡衣下的内衣,把它们高高地抛向窗外。
“他们在抢呢!”她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一群俗不可耐的人。”纪希又点了根烟,递了一根给弗兰兹,他本想拒绝,却被硬塞进嘴,纪希给他点燃。
“给我一根。”蒂凡娜说。
“这是我的缪斯。”嘴上这么说着,纪希还是甩给她一根,连带着镀金打火机,蒂凡娜接住,点燃,三个人就这样在屋子里吞云吐雾。
“真是要了老命。”温莎太太扇着风离开了,叶慈长呼一口气,把烟雾都吹散。
“我觉得我们像一群彼得堡人。”叶慈说。
“彼得堡在哪儿?”纪希问。
“一本……一位作家笔下的人物群像,一个叫彼得堡的城市里,一群蜗居在公寓里的社会底层人士的统称。”
“真是个好题材,他肯定是个好作家。”纪希说。
“是最好的作家。”
蒂凡娜用修长的手指拿烟的方式相当优雅,她眯着眼睛,说道:“可以,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彼得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