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梅涅克
梅涅克站在无边的大雨中，亚特坎长刀的刀尖下垂，沿着刀身流淌的鲜血迅速被雨水冲淡，洒在地面上时已经略带粉色。
他砍下了五名武官的头颅，并且把五枚银质弹头的子弹拍入了不出血的颅腔。
这些失去了头颅的武官在银毒的作用下，肤色迅速转为渗入的铅灰色，尸体在站立了大约十秒钟后，无力地倒下，这些血液才从断口流出，染红了整片地面。
鬼雀隐藏在死侍之间，言灵.冥照完美遮掩了她的身形，她时而以血源刻印.九天龙雀的翼向梅涅克挥斩，带起一长串血线。
人流正从四面八方会聚而来，清一色的德国人，穿着不同的服饰，身材性别年龄都更不同，只有一样东西是完全一致的：黄金瞳，以及，异化的龙鳞、龙爪。
他们是更加劣化的死侍，没有太清醒的意识，只能进行物理上的进攻。
死侍，是悲哀的族类，他们很像纯血种，但是和真正的龙类又有差异。
真正纯血的龙类只有古龙族裔，古龙族裔把这些人看作仆从，驱使他们，却又不承认他们。
死侍外表很像人类，混在人群中难以被觉察，有些又因为血统缘故寿命极长，纯种龙族会从中选拔一些人，改造他们的身体，令他们介乎生死之间。
他们在一代代的人类中隐藏身份，等待着龙王们复苏，为迎接而做准备。
张伟发现这些德国死侍并没有去迎接李雾月这位天空与风之王的苏醒，而是全神贯注地准备进攻马车周围的几个狮心会成员。
他们不是李雾月的死侍，而是来自另一只龙王。
他感到不寒而栗，张家，清廷，知道自己是在与另外一只龙王合作吗？
张伟一直盘旋在高空之上，隐藏在云层里，没有人也没有死侍发现他的踪影。鬼雀以为他真的溜掉了。
真是的，看起来在异国他乡，连和一个稍微英俊帅气点的华夏男人一起去死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她因为雨水的反光，被梅涅克发现了端倪，而后涂满炼金毒素的亚特坎长刀划破了她的左臂。
鬼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经过太多年了，终于有人，强大到可以正面挑战怪物的地步了。”
“还会更强大的，我们正在研究比空气更重的飞行器，我们的轮船可以饶地球航行，可以连续发射的先进步枪已经出现了雏形……时代不再是龙的时代了。”
她默默地理开遮住半张脸的长发，挺起胸膛，把长发在脑后束起，以一根翡翠色的簪子束起。
“梅涅克.卡塞尔，你所期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女人轻声问。
梅涅克一愣，“是没有强权的，自由的世界，给每个人活下去的天空和立足的地方，有梦想有尊严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始终带着梦想和尊严。大概就是这样吧。”
“和我们的梦想差不多嘛。”女人淡淡地笑了，“但是你我的梦想，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只有一个物种能生活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你们，或者我们。”她仰头望着天空，“有梦想有尊严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哀切，却笑了起来。
漫天的雨水被一股强大的立场激得逆飞出去，从鬼雀身体里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蚀骨的狂风，四射出去，把雨水和灰尘都挤压出去。
她背后的九天龙雀通体燃烧着暗红的光焰，掀起猛烈的罡风，被卷入其中的一切物质都被绞碎。
言灵.无尘之地。
如同一台风暴的推土机，不断前进。
“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这样驱动言灵，就算你的血统再纯，总不是初代种二代种那种古龙族裔，你会被抽干而死的。”
梅涅克看到她的眼角，如同赤红色的珍珠凝结，而后缓缓下垂，释放言灵带来的巨大脑压令她双眼出血，却又令她美得惊心动魄。
“离开华夏之后，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会死在这里，但是禁忌会被释放。尼德霍格之卵。”
鬼雀已经无法再起飞了。她的目光穿过梅涅克，看向马车内的手提箱。
在龙族的历史上，四大王座的封王之地在欧洲，而终结之地在东亚。
四大王座掀起叛乱，带着人类，从物理意义上杀死了他们的老爹黑皇帝，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死亡的地方，就是那座永远被冰雪覆盖的山脉，杀死他的人把他巨大的尸体放置在山顶，他的双翼一直垂到山脚，他的血像岩浆一样流淌下来，染红了整座山，融化了冰雪，带着血色的水汽升上天空，变成暗红色的云，降下鲜红的雨。
杀死他的人沐浴着雨欢呼，他们欢呼那一天为“新时代”。
那座山，后来被称为昆仑。
据说，有一个神秘的东亚家族获得了尼德霍格之卵，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一直守护着它。
而现在，卵被送到这里来，像是一种诅咒。
稍倾。
又有狮心会成员驾驶两辆马车而来，一共八门加农炮轰射。
大半死侍在炮火中被撕碎。
剧毒的水银弥漫在空气中。
马车继续冲进“无尘之地”的领域里去，马车和马的重量即将把力竭的鬼雀撞飞的时候。
一道如堕落天使般的身影从高天坠落，俯冲而下，抱起鬼雀的同时，上千道细碎的雨滴洒落。
那大概是最古的人形轰炸机。
轰。
每一道雨丝，都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世有三千刀，道道于无形。
言灵.天泣爆发，马车被炸毁，不过冲击波恰到好处地将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掀飞到梅涅克身边。
他愣了下，立刻扶起两人。他们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连连咳血，不过并没有明显的伤势。
清廷的武官死侍都已经被干掉了，还有十三个德国人死侍。
他们发出愤怒的低吼：“华夏人，你违背了合作协议！”
“鬼叫什么鬼叫？和你们合作的是清廷，不是华夏！”
张伟在空中飞行一圈，把鬼雀放在薰衣草田里。
“再说，工钱都不给，我可不知道还有这种合作方式。”
双瞳中升起耀眼的赤金色，像是大地深处流淌的熔岩那样滚烫、灼热、威严。
仿佛天地都要倒悬，他的身躯冒起无数暗蓝色的气体，一道晦暗不清的鹰影缓缓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
仿佛是吞吐太阳的末日云雾，氧气被抽离，电弧环绕闪烁，浓烈的风暴在脚下升腾而起，将水银蒸汽隔绝。
光弧围绕着他的身体游走，勾勒出一只有翅膀的野兽形状。野兽的翅膀有两片，强而有力，鹰首，双臂是锋利的骑兵刀。
血源刻印.炽龙穿刺者。
他每振一次翼，就是一个死侍被骑兵刀砍下脑袋，然后炽龙穿刺者直接将那颗脑袋吞下去。
不断搏动的无头身躯，内部突然增生出一把把锋利的钢铁利刃。
继而伴随着水元素的飞射而爆裂。
无头身躯被炸得粉碎。
“很高的血统。”梅涅克也在清理死侍，亚特坎长刀与水银子弹的效率并不逊色于张伟。
“次代种的血源刻印，血清。”张伟回道。
被改造成死侍后，他全身有着多达两千块骨头，关节复杂得超乎想像，可以发挥出超越其他普通死侍的力量，连接骨骼的筋腱则强壮得像头牛。
“你怎么会被派到这里来？”
“家族里开会，要选一个年轻力壮的。我不是家族主脉，自幼父母就在和山里的龙战斗时死了，所以就被选上了。连工资都没得。”
梅涅克觉得这个死侍意外地和善。
“我相信，种花家有一天会崛起，腐朽的龙会被屠灭。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我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所以我一定要回去，哪怕等待再多的时间。”
“原来你读《宣言》？”
“我又不是一出生就是死侍。”
最后一个死侍被炸成碎片，他们停息了片刻，梅涅克喘着粗气，张伟的体力则还有盈余。
他一边倾泻力量，一边从这些死侍身上补充营养。
从人的角度来说当然很难下嘴，但好在有血源刻印。炽龙穿刺者就像是他的一个外置捕食器官，会把吞下去的死侍转变成能量供应自身。
远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风暴席卷半边天空，一瞬而灭。
凭着接近龙类的感官，张伟听到庄园里几个人类的心跳声已经近乎微弱。
还有最后一口气。
“你最后一个朋友快死了。”
“啊，他已经做到了最好。”
梅涅克拍拍夏洛和甘贝特的肩膀，让他们带着装有“卵”的手提箱离开。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能杀掉李雾月，可以用他的血救活你的朋友。”
“他们不会想变成死侍的。原来他叫李雾月？”
“嗯，是天空与风之王，西夏时被张家封印，这次拿来做自爆炸弹。”
张伟知道保持死侍理智的方法，在他的家族里有一种叫尸蟞丹的炼金丹药，里面是特别培育出来的龙血昆虫尸蟞王，可以储存人类的精神。
不过他手里并没有这种丹药就是了。
“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吗？我觉得一位爱国的唯物死侍还是值得信任的。”梅涅克拱了拱手。
“嗯？”张伟摆摆手：“我们那儿没这习俗，有话就说，只要报酬合适。”
“不管我有没有杀死李雾月，请在安全的时候，把我们的尸体从废墟里挖出来吧。至于报酬，我可以用支票来支付。”
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沓支票，写上好几个零，签署自己的名字。
对现在的他来说，财富已经和尘土一样了。
“虽然在龙王的战场边缘徘徊有点危险，但是没问题。”张伟接过支票，跟他握了握手。
当庄园的大门被从外向内打开的时候，他看到李雾月默默地坐在台阶上，背后的双翼张开，仿佛他御座的屏障。
像是疲惫，也像是在等待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