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峰会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6章 斗智斗勇

来到袁府,沈玉茹表现落落大方,父女二人向袁市凯行礼后落座,有茶艺师坐在对面煎茶,气氛十分轻松。袁市凯最近迷上了宋朝的煎茶,繁复的工序和茶艺师的优美操作,让他能短时间从繁忙的事务中抽离,休闲的同时提高专注力,喝煎茶还治好了他的头疼和牙疼,所以不论谁到府上造访,他都推荐一番。可煎茶技艺多半已失传,茶艺师更是少之又少,能品尝煎茶成了奢侈的象征,沈大人抓住这个机会对袁市凯大加吹捧,借此示好拉近彼此距离。

袁市凯却无动于衷,似乎听腻了赞美之词,反问道:“我的茶虽好,也没能早些让沈大人喝倒,真是遗憾。”摆明在抱怨沈大人没有及时占队,做了墙头草,要送请帖去请才肯来,架子很大,有些不识抬举。

作为政治老油条,沈大人一听便知何意,满脸堆笑道:“不满您说,我早年丧妻,就这么一个女儿,怕她受委屈,没有再娶,照理说家庭关系简单,不需要操什么心,专心做事业就好,可我这女儿偏不省心,被我娇惯坏了,像个假小子似的到处惹是生非,动不动就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我没心思考虑别的,操心还操不过来呢,让大人见笑了。所、所以现在才来跟您请安,实属有苦衷,请见谅。”

袁市凯转头看了看沈玉茹,从外表看温婉贤淑,并不像沈大人描述的那样,有些狐疑道:“沈大人是过虑了,我看沈姑娘气质端正、彬彬有礼,并不像你描述的那样,拿女儿当托词,毁坏她的形象,怕是不妥吧。”

沈玉茹给父亲打圆场道:“袁伯伯莫见怪,我们父女俩已经习惯了这样互相批评,说我变成这样不可理喻,先要问问他都让人教会我些什么?骑马、射箭、中医、算数、治国论等等,我无一不精通,等成年后想像男儿那样去考科举,做一番大事业,爹爹又告诉我女儿家不可以科举,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用刺绣一类的小活技打发时间,在深宅大宅子里虚度余生。这谁能接受?我的心早被撑大了,做不回千金小姐。”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这就是现实,我恨没把你生个男儿身,可恨有何用?既然不是男儿,就乖乖谨守你的本分。找老师教你知识是看你喜欢学,怕你闲出病,学学无妨,技多不压身,不是让你反过来跟为父作对。在你袁伯伯面前不要造次,管好你的嘴,别让人笑话。”

“什么笑话,哈哈哈,今天可真热闹,谁家的女眷这么厉害。”

袁市凯起身,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大儿子袁克定,每次出差办事回来都直接来跟我报备,谨遵家训,沈大人莫见怪。”

“不敢、不敢,袁宫保说哪里话,这是您府上,我和小女受宠若惊。”

袁克定上下打量沈玉茹,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在对面的椅子上正襟危坐,说道:“你就是沈玉茹吧,耳闻不如见面,果然与众不同,你的比武招亲办得怎么样?”

袁市凯听着新鲜,饶有兴致的问:“什么比武招亲?快说来听听。”

“爹,您有所不知,沈大人这闺女可不一般,多少贵族公子上门提亲,都被她拒绝,弄得沈大人只能挨个上门致歉,后来又听说她要在香福楼比武招亲,我原是不信的,可周围的朋友都收到了请帖,看......就是这个。”说着他从袖袋里拿出一份请帖递到袁市凯手上,继续道:“我原本也想去凑个热闹,看看沈家小姐是何方神圣,结果不知什么原因,招亲被取消,害我失望半天。好不容易遇到有趣的事,就这么有始无终。”

袁市凯看着请帖差点笑出声来,问袁克定:“你没收到请帖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就是你手里这份喽,最绝的是沈大人亲自找各位小公子们分发,没跟长辈们提,哈哈哈,爹,有趣吧?”

沈大人囧到极点,尴尬的解释道:“我、我起初是找过长辈送帖子的,可都被拒绝,还说我跟着孩子胡闹,根本送不出去,所、所以为了完成任务,我不得不直接去找小公子们。”

听到这里,袁克定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道:“完成任务?是您女儿交代的任务吗?沈大人,你这爹当的辛苦啊,哈哈哈......”

袁市凯轻咳两声,示意袁克定要礼貌,又问沈大人:“后来呢?为什么又把比武招亲取消了?”

沈大人显得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斜眼看了看沈玉茹,小声回答:“是我教女无方,实在难以启齿,她、她在租界认识了一位先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这位先生,说是一见钟情,闹着让我取消比武招亲,当时香福楼的租赁费都已经支付,告示也贴了出去......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取消,否则她主角不到场,还比个什么劲儿啊!”

袁克定在一旁插话道:“这个我可以证明,好不容易去趟天津租界的香福楼,图个新鲜乐呵,结果小二闭口不提,改换了名堂,让我铩羽而归。”

“袁公子空跑一趟,万、万分抱歉。”

沈大人一把年纪,皮笑肉不笑,羞红了脸、低着头,模样极其滑稽,这次轮到袁市凯憋不住笑,他只知道沈大人在官场上八面玲珑、做人圆滑,却不知他家中还有这么一位难缠的女儿,换做是谁也招架不住,于是安慰道:“哎!沈大人,为人父母都不容易,希望儿女成才,又不希望他们翅膀太硬,跟咱们对着干,可现实是越有出息的孩子想法越多。你瞧我家克定,虽然每次出差回来都跟我请安,但这段故事我却丝毫不知,估计其他没跟我说的事还多着呢,孩子大了能怎么办?咱们就装着儿女省心孝顺,开心度日便是了,哈哈哈......”

“是,大人说的是,这么想的确能舒服些,等玉茹嫁出去,我才能彻底省心,快、快了。”

“噢?是要嫁给你刚才说的那位先生吗?”

沈大人转头看着沈玉茹,朝她努努嘴,意思是让她自己说,沈玉茹也不扭捏,坦言道:“爹,你就说嘛,这有何难?”

“我还想要自己的老脸,实在难以启齿,当着你袁伯伯的面,自己说。”

“袁伯伯,不怕您笑话,其实也没什么,我爹称呼对方先生,是因为他摆摊给人算命,年纪比我稍小些,他说我以后长命百岁,能力超群,可以独当一面,在外能帮人排忧解难,在内是夫家的贤内助,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又旺夫、又貌美,说得我心花怒放,当时我年少无知,总觉得跟他很有缘分,所以就......”

“年少无知,也就是半年前的事,你现在长大了?”

“爹!你别插嘴,人的成长不是按年龄来计算的,很多事要经历了才知道嘛,您说对不袁伯伯。”

袁市凯武将出身,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女人,反倒对沈玉茹有几分喜爱,敢爱敢恨的性格跟他有几分相似,因此驰援道:“丫头说的对,人的成熟往往只在一瞬间,不用管你爹,继续说。”

“我有爱惜百姓,救苦救难的志向,就在纪云峰的古董店里摆摊给百姓免费看病,花的是我爹每月给我的银子,可谁知道没几天他就加入了青帮,跟一群混混搅在一起,每天就惦记怎么赚钱救济那些人。我爹是朝廷官员,怎么会允许我跟混混相处,经过多次沟通,我发现自己都是一厢情愿,他靠我给古董店积攒好名声,我累得半死就换回他一句谢谢。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大小姐,就这么好骗吗?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愚蠢之极,他根本不在乎我,半年的时光仿佛一场梦,直到前几天看到他的通缉令,更让我不寒而栗,整天跟混混在一起,早晚会出事,如果不尽快跟他划清界限,恐怕以后会连累我们沈家。”

袁市凯听到纪云峰的名字,没有说话,双眼死死盯着沈玉茹的脸,目光极其犀利,但凡有人敢说谎,都会被这目光刺穿。沈玉茹交代的内容与袁市凯派人调查的结果基本吻合,两人对外只是朋友,纪云峰出门办事很少让沈玉茹跟随,两人也多次有过口角,彼此保持着距离,并不似情侣。

袁克定却听得入神,问道:“沈伯伯刚才说你要嫁人,难道不是这位算命先生吗?”

沈大人回答:“哦哦,老夫说的女婿是玉茹的表哥叫庄士贤,从小寄宿在我家,两个孩子算青梅竹马,玉茹把他当亲哥哥,可士贤却多次向我暗市,他一直心仪玉茹,愿意用生命爱玉茹,也算报答沈家的养育之恩。”

袁克定不客气道:“这恩报的,白吃白喝还白捡个漂亮媳妇,将来沈家都是他的,呵呵!”

“克定,不许无礼,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回自己屋休息去。”

“爹,本来就是嘛,真话不让说。”

“你快闭嘴!”

袁市凯接着对沈玉茹说:“丫头,这个叫纪云峰的给我说说吧,下面人张贴通缉令必有其原因,我并未多问,今天正好你提到,就当我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袁伯伯,我不是说纪云峰不好,只是他没把我当回事,听说他之前在法租界上过班,还主要负责了教堂火烧案,我承认,他传奇的经历对我很吸引,但是后来时运不济,他与混混为伍,还做了所谓的老大,真是越来越不入流,怎么劝也不听,我只能选择放弃。他算命的能耐确实了得,在混混斗狠中帮着上一任青帮头目赢了比赛,不知怎的身陷其中,每天不知在忙些什么,经常把店铺交给我打理,仿佛变了一个人,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嗯,这个叫纪云峰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为什么把压力都放在你身上。”

“他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两个弟弟跟店里的伙计差不多,有时也帮我给病人敷药,一个妹妹也开的古董店,地点在租界,他们很久才见一次面,哦,对了,这个妹妹叫香儿,我刚发现她是纪云峰捡回去的义妹,其真实身份是做胭脂的周家后人,真是无巧不成书。”

因为清朝已经灭亡,周家的案子成了前朝旧案,没人再去理会,沈玉茹故意说出香儿的身份,就是要表明她知无不言,并未有丝毫隐瞒。

袁市凯对纪云峰周边的人调查很详细,全部内容都能互相印证,唯独没有沈玉茹揭露的香儿身份这个信息,当他再次追问,沈玉茹就将发现香儿身世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令袁市凯大为震惊,不敢小看眼前这个丫头,对证据的连接和推导可谓丝丝入扣。

“爹,我刚才怎么说的,沈家女儿不简单吧,绝非旁的胭脂俗粉可比。”

这次袁市凯没再对儿子发怒,又跟沈家父女俩畅聊半晌,留他们在府里用餐,被沈大人婉拒,最后才送客出府,完成这次会面。

走出袁府,沈玉茹长长舒了一口气,没上轿子,想跟父亲单独走走。她说道:“爹,我过去只知道你为了保住朝廷的俸禄,左右逢迎,做得很辛苦,但今天我才亲身体会到怎么个苦法,你是状元出身,光宗耀祖,自幼尊奉孔孟之道,为了生存,逼着自己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那种委屈的心情,我终于能理解。爹,是女儿不孝,之前百般任性,从没把爹爹的苦放在心里,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不再让爹操心。”

“傻孩子,爹为你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从没觉得苦,再说,如果我让你离开纪云峰,你能答应吗?瞧瞧你的计划,把自己的名节都豁出去了,这样的决心爹怎会看不到,你说说看,这么做你觉得苦吗?”

“不觉得。”

“所以啊,同样道理,爹也一样。”

沈玉茹眼含泪水微笑着,偎依在父亲的臂弯上,看着远处的晚霞,真希望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