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本)
赶老鼠
文∕徐华钢
一
前几天，我出门想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和吃食时，突然想起身上并没有钞票，一块钱也没有。于是我下了楼梯又折了回来。
就在我进门到屋里拿钱并在卫生间小解了一会那当儿，有一只不知道是年轻还是中年还是老年的老鼠趁我没关门，乘虚从我那双搁在门口的皮鞋之间溜了进来。它的脚步很轻，我自然是没法听见它进门的脚步声的。我能如此精准的猜测到它是那个时候进来的，是我知道在此数日之间，它只有那次机会。因为这段时间我也只有那次忘了带钱出门。尽管其他时候忘带钱的现象我也是常有的，但我总会随手关门。
自那一刻起，这只老鼠便在屋子里与我同居着。我知道，它进来的第一个白天肯定是忍饥挨饿的。我那天从超市回来之前，家里没什么吃的。尚有一些余食，也是在冰箱里搁着的。回来之后，我人在家里，加之又是白天，我想，它应该是不敢冒险行动的。
我是晚上睡在床上直到半夜才知道它的存在的。
我睡眠不好，当深夜我正要迷迷糊糊的睡去的时候，耳边——不——应当说神思中忽然有个圆的好像上面还有些疙瘩的什么东西突然间“滴答答”的在我脑海中滚了过去。
我以为那是梦境，加上因为已经有了睡意了，也就懒得在意那声音。虽说没在意，可那声音终归是影响了，也多少打断了我的入睡的。于是我又停留在那种要睡未睡，似醒似睡的状态，这也是我平常常有的。那滋味很难受，一点都没有睡眠的那份享受或惬意。
当我终于要进入深度睡眠的境地时，欲睡欲静的神思再次被一种在我脑海中辗压什么的声音唤醒，这种辗压声和开始时那种“有个圆的好像上面有疙瘩的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滴答答’的滚过的声音”是有共性的，是相联系的。我能隐约感觉到这一点。于是，我再也睡不了啦！精神一下就被提顿了起来。我知道，是有老鼠光临我家了。我立刻坐了起来，凝神静气，聆耳细听，想听明白此君为盗，到底是在偷吃我家何物？联想起这位梁上君子弄出的两种声音，我忽然明白了，它是在偷吃我今天买回来的核桃。
我自己都还没吃呢！该死的鼠君！我立刻披衣下地，几步就冲到客厅，并立马按亮墙上开关，想一下就捉贼捉赃，抓它个现行，也好叫它无可抵赖。
可此君是世上最快捷迅速的贼，比起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梁山贼寇还要灵敏十分，我如此性急，又哪能看得到它的踪影呢？声张虚势几声喝叫，凭空在桌子上拍打几下之后，我又无奈的回到了那张属于我又似乎不属于我的床上。
由于睡眠环境的突然改变，那晚，本来就睡眠不好的我自然是没睡好了。
虽说没睡好，但第二天白天我倒是忘掉了那位梁上君子。能忘掉它应该是因为它在白天时出奇的安静得好，就好像只是我昨夜做了个家里进了老鼠的梦。在白天，它丝毫都没让我感觉到它依然与我同处一室。尽管实际上，它就在某个角落听着我说话，看着或感觉到我在吃饭，大小便。它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就算我静着不动，它也能感觉到到我的气息。
二
可是一到了晚上，也就是第二天晚上，到了我上了床灭了灯，就要迷迷糊糊睡去的那当儿，也就是此君认为是适合行动的那个时候，我的神思中，脑海里又传来了一种“哔哔卜卜”的声音，弄得我很心烦，怎么也睡不着。唉！你骚扰我也就罢了，我本来失眠就是常事，可是，弄得我家那个本来睡眠蛮好的枕边人也醒了，真是罪不容诛！
虽然被它挑衅得气性好大，烦躁不安，但这会我终于没像昨晚那样显露出来。我压住对鼠君的怒火，赤脚下地，猫着腰，脚尖先点地，就像猫科动物要捕捉猎物那样小心翼翼的出到客厅来。可鼠君比我更灵敏啊！就算我这样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它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于是，我也在原地蹲了下来，更不出一点声，想等它继续发出声响，好让我知道它在什么位置。
可之后那份安静就像是它根本就不在这里，根本就没来过，也根本就没有谁偷吃过我的食物。真是高手！
我自然知道它就在我身边啦！嘴里肯定还含着我花钱买回来的食物，正待咀嚼享用。于是，本来急性的我也平静了下来，更加安静了下来……我一直蹲着，也像鼠君一样，一动不动的呆着，好让它也以为自己是一种错觉，以为我实际上根本就没注意到它，还在床上呼呼睡觉。
谁知它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或者说它其实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它甚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越安静，它就更安静。
终究我的耐心比不过鼠君的耐心呀！最后，我还是只好起身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像这样如《西游记》里面的唐僧和虎力大仙双方坐禅那样的比试，我哪里耐得住呢？对我来说，这样无声的僵持，一分钟简直比一天时间都更难熬。我天生就是急性子。
开了灯，我自然还是看不到鼠君的影踪啦！我就拿来一根棍子，毫无目标的在沙发底下，以及各个我眼睛看不到的角落里胡乱拨弄了一会。也算是对它的一种威吓。我一边拨弄，一边暗笑着，得意着，心想，它此刻肯定浑身都在哆嗦！嘿嘿！叫你吵得我睡不好觉，叫你吵醒我枕边人！
从第三天起，我和老婆就不约而同的收拾起了所有能吃的东西。要么放在它啃不动的瓦罐里，还盖上盖子。要么挂在高处，感觉它怎么也到不了的地方。我还特意把装有它喜欢吃我也喜欢吃的核桃的那个大果盘放在一个足有一尺来高的玻璃瓶顶上，果盘外还用一个购物塑料袋套着，并打上结扣。那个玻璃瓶大大的，圆圆的，高高的，滑滑溜溜的，本来是过去我用来泡药酒的。我想，我看你怎么爬上去！嘿嘿……
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我还特意检查了一遍，在确定没有漏洞和破绽后，我才有些自得的上了床。在这种安心和信心中，我也难得的睡着了。要不是需要小解，我想那晚我肯定会一宿睡到大天亮的。可见，人需要的还是心理上的自我宽解和安心！
就在小解的意愿催醒了我彻底放松了的神经时，我又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是日常常常听到过的那种。由于是刚刚睡醒过来，当时，我也还不能确切的意识到是什么声音。直到我打开灯光，来到我特意将之高高置于那个玻璃瓶上的果盘前，我才发现那个套在果盘外面的塑料袋，已被老鼠咬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洞，桌上地上还散落着许多被咬碎的塑料膜碎片。这才让我彻底醒悟明白，刚才那熟悉的声音就是老鼠站在上面啃咬塑料袋。
可我怎么也不明白，它是如何上去的呢？看着那个高高的光溜溜的玻璃瓶，顺着爬上去，显然是不可能的。鼠君只能是跳高跳上去的！好家伙！
这回，我把果盘用一个新塑料袋套着装好，挂在了一处高高的墙壁上的一个钩子上。嘿嘿！连我自己都要踏在凳子上才能够得到！
三
到了第四天，不仅白天安静，连晚上也安静得出奇。我得意地想，可能鼠君它终于因为在我家找不到吃的了，就跟我家说拜拜了。可它能从哪儿出去呢？门是关着的，我家的窗户纱窗也是不锈钢丝的！我记起许久以前我家也光顾过一只老鼠，两三天之后，可能也是因为找不到吃的东西，就突然不见踪影了。那时我想，它可能因为饿得慌，慌不择路，急于找出路，掉入到唯一的出口——卫生间的马桶当中了。一想到如果真是这样的结局，我心里不由竟有一份歉疚，一份悲悯！好像老鼠的不幸死亡，也确有我的一份责任！
但说实话，从鼠君光顾我家后的这几天时间里，不止是被它吵得睡不好觉，也不只是三番两次偷吃我的核桃，还有，家里的其他食品也有好多被他糟蹋了。它在一个小红薯上面啃几口，又在一个大红薯上面啃几口。你要吃就吃一个撒！你还图好玩！
有一个雪梨被它啃了一个小洞洞后，它就弃之不要了。你要吃就吃完撒！搞得我又不能吃了！还有，一个平素我常用来喝茶的带耳的玻璃杯，上面的盖子也被它翻落到地下摔碎了。没了那透明透亮能看清里面宝红色茶汤的盖子，在喝茶时，我也少了一些好兴致。我只好找了一个被弃用多时的瓷器碗盖，随便盖在那个玻璃杯上。
后来许久我才知道，它还把许多核桃搬运到了电视柜底下，足足有七八个之多。肯定是我去超市买回东西的那一天晚上，它就已经完成了偷运储存工作。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听到的“有个圆的好像上面还有些疙瘩的什么东西突然‘滴答答’的在我脑海中滚了过去”的声音，就是它在连夜奋战，搬运我的核桃。
不过看来，它对核桃应该是既爱又有些无奈。因为在后来，我和老婆为了赶走鼠君，把电视机柜挪开后，才发现那些被它搬运到里面的核桃大多数都还完好无损，只有两个很小的被它咬开了。核桃壳确实是太硬了，要是没有特殊工具，连我也好难弄开它。
在我确信鼠君应该已经和我家说拜拜了！这么想的时候，我是既得意又遗憾！得意的是我采取的“让它找不到吃的，它自然会走的”这方法确实管用了。而且兵不血刃，既不用杀生，又解决了烦恼。遗憾的是，鼠君与我相伴了这么多天，我竟然都不曾见过它的身影。嘿嘿！连个照面都没打着。
自从知道家里进了老鼠后，我的枕边人就一直囔囔着要买粘鼠板来对付它。我一想到可能出现的那种残酷场面和结局，就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因此一再交待她千万别买。我强调说，只要我们把能吃的东西放好，老鼠它自然会出去的。可她不听，还是在大前天买回来两个粘鼠板，并把其中一个放置在厨房里。今天早上我去厨房煮面条吃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踩了一下，搞得走起路来拖鞋底下总是“唧唧、喳喳”的响。我想，粘鼠板这东西确实厉害，光溜溜的拖鞋底板只是随便在上面挨了那么一下，就让鞋底有了这么大粘合力，每走一步都会和地面粘合一下，让我走路都有些感觉费劲的滋味，要是鼠君它真的不小心一下踩到上面去了，岂不惨矣！
我是不喜欢老鼠住在我家里，但也不想伤害到它。想到曾经看过有人抓到老鼠后，在老鼠身上淋上汽油，然后点上火，老鼠那种乱窜的样子和尖叫声，我就心里发毛，害怕。
我理解枕边人憎恨老鼠的心情，本来，她每晚都会睡得很香的，这几天却让鼠君扰了好几个晚上的好梦！有时候我起来赶老鼠也会影响到她的睡眠。她早上好早就要起床，然后要赶着去上班。不像我，是个半清闲较自由的人，早上不用那么早起来。而且，就算鼠君没来我家，我睡眠也好不到哪去！我算是已经习惯了没有好睡眠的那份不幸福了！
在枕边人放置粘鼠板之后的每一天早上起床后，我就总会担心鼠君头夜在黑灯瞎火时，一不小心就踩了上去。如果真是那样，那我该怎么处置呢？又该怎么面对那种骇人且让人心揪肉麻的残酷场面呢？鼠君它不就是为了生存，吃了些我们家的零食么？何必一定要置它于死地呢？如果一定要这么做，我要是能不看到倒也罢了！偏偏又是在我的起居之所。
幸好，做客我家的这只老鼠倒还算聪敏灵活眼尖，无论我家的枕边人怎么变换着位置放置粘鼠板，它一直都从不曾踏上过一步。这从那两块粘鼠板上面连一根老鼠毛都没有就能看出。
四
到了第五天早上，看着枕边人打算起床了，我就不无得意的对她说：“昨晚也没听到有老鼠发出的声响是吧？老鼠肯定跟我们说过‘拜拜’去了别人家了，只是我们没听到而已！”；“我就说了吧！只要我们把能吃的东西都放置好，老鼠它自然会走的。”
可当我洗漱完毕走进厨房打算做早餐时，就在跨入厨房门的那一时刻，沿着我的左肩膀，突然间，就如云如雾般的洒下一阵白灰灰的粉尘来，有一些还飘洒在我的头发和左脸上，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挂在门框上方旁边墙上的用来做馒头饺子吃的那两小包面粉，已经被老鼠咬了一个洞洞，面粉正是从那个洞洞里洒落下来的。
这下确实让我惊呆了！老鼠是怎样爬到那两小包面粉上面去的呢？厨房门框光溜溜的，那么高，又不是直接挂在门框上，而是挂在门框上方旁边稍低一点位置的墙上的一个钉子上。鼠君它只能在爬到门框顶部后，再往下侧身跳到那个光滑的塑料袋上面去，然后马上就站稳。那可是个高危险动作，要是它四脚没抓稳塑料袋的表面，一旦摔到地下，那就算不摔死，也得受重伤的啊！
我想，这也是我们把鼠君逼得没办法了，为了生存，它不得不选择冒险这么做！看来，用断它粮草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还是起了作用的。能用这方法，可能也是我太多看了《三国演义》的缘故！兵法就是有用！
听到老鼠还赖在我家没走，老婆就在第六天请了假。那天早上一起床，她就说：“今天，我一定要把这只老鼠赶出我们家去。”
吃完早饭，她就拿起一根小木棍，招呼上我一道，首先在两间卧室里面搜查老鼠，赶老鼠。彻底搜查完毕后，感觉老鼠的确应该不在卧室里面了，她就把两间卧室的房门关紧，接着又到厨房里去赶。再赶完了，感觉应该不在厨房里面了，就又把厨房门关上，再到客厅里来赶老鼠。
这次，她为了这只让她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的老鼠特意请了假，当然不只是像我前两次半夜起来那样，只是声张虚势的“吆喝”几声，或者在桌椅上拍拍打打几下吓唬吓唬老鼠啦！
在卧室里，她指挥着我和她一起，把所有靠墙的桌子，箱子，橱柜都移开来，可谓不留一处死角，就连床底下也检查到位了，赶遍了！在厨房也一样，角角落落我们都查遍了。直到在确信老鼠实在无处可藏了，我们才放下对厨房的搜查，并随手关上厨房门，再到客厅里来搜索老鼠。
展开在客厅的搜查之前，我就先打开了客厅通往楼梯的防盗门。那不只是给老鼠留一条生路，我也怕老鼠狗急跳墙，做拼命三郎反咬我一口。老婆也知道，我一向就最怕老鼠的！我怕老鼠的眼睛，那贼亮贼亮的着实是很吓人！我也怕老鼠那爪子，那嫩嫩的灰白灰白的没毛的爪子，我一看就毛骨悚然！还有老鼠那光溜溜的毛皮我也怕，那尖尖的嘴我更怕！
就在我把客厅里笨重的电视柜的一端奋力移开时，我一眼就看见了前面我所说的被鼠君搬运到电视柜下面的那七八个核桃。当然也不光是核桃，还有包装糖果的塑料纸，也有山楂片的包装和一些饼干类的包装。这些肯定是我女儿的零食没有按我的指示放好藏好被它找到了。这也应该是鼠君能在我家居住这么多天的原因所在。也就是说，之前，能吃的能找到的都被鼠君找到了。最后，可能也是待到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了，鼠君才会在前天夜里做出那么冒险的动作，不惜爬到那么高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偷吃那些挂在高处的面粉。
在移开客厅里那个笨重的电视柜的那一刻，当我只看到那些核桃和糖果包衣却没见鼠君的踪迹时，我就想，难道鼠君是因为昨夜在高处偷吃那袋面粉时，摔下来后受了重伤，就怀着怨恨离开我家了么？不然，不在卧室里，不在厨房里，又不在这下面，它又能躲在哪去呢？我再环顾了一下客厅的四周，除了几把木质沙发椅和两个茶几外，并无其他多余的东西，显然除了这个电视柜下面，它是再没有地方可以安全藏身的啦！于是，我又来到电视柜的另一头，再次奋力移开另一端。
我都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被移开的电视柜这头的下面，鼠君果然一下子就从里面窜了出来！它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带着慌乱和恐惧就从我的鞋面上窜了出来。而一看到一只黑黝黝，光溜溜的老鼠突然窜到我的脚上来了，我就比那老鼠还要慌乱和害怕，一下就不由头皮发麻，口里也随即“哎呀哎呀，老鼠老鼠”的叫唤起来！还没待我那位手持棍子的老婆反应过来，老鼠就沿着我特意为它打开的防盗门溜之大吉了！
我清晰的看到，那只老鼠好肥好壮，圆滚滚的，毛色溜灰溜灰的，亮亮的！可惜我家女人她忙活了半天，却连一眼都没能打量到它，也根本就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它就溜走了！
2016.12.10于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