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脸女人
周忆雪循声赶快跑去,门没有关,想必是爸妈太过慌张而忘记关门了。
周忆雪刚刚进门,就被门后的血腥景色,如同她爸妈一样吓得瘫坐在地上。
眼前的奶奶已经不算的是一个人,简直是一个血色骷髅,
她的脸皮被剐了六层,
身上更是没有半点好肉,白森森的骨头遍布全身,
她虽闭着眼睛,但眼皮都已经被腐蚀,只有残余的一丝肉挂在眼皮上,
眼珠爆掉一个,还有一个眼珠只是堪堪挂在眼眶里,地上满是血迹,但似乎还有些诡异的血色纹路,有的血迹似乎有些发黑。
奶奶的周边立着六个纸人,他们都用血画上了眼睛,
要知道为纸人画上眼睛可是大忌,他们的嘴角似乎都勾起,
是一种阴恻恻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奶奶尸体四周已经有不少蚊蝇,似乎奶奶的肉都已经腐败。
周忆雪瘫坐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让自己叫喊出声,
她的双目因惊惧而睁大,却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那个因为她受一点小伤就心疼不已的奶奶,那个每一次出门都会给自己带冰糖葫芦的奶奶,那个在夜里一直安慰她的奶奶,
那个每年为她扎纸人为她挡灾的奶奶,那个她当作无话不谈的朋友的奶奶已经死了,
奶奶再也不会亲昵地抱着忆雪了,
甚至于奶奶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奶奶也不会笑着对她说:
“小雪乖。”
好像真到了人死后,那种突如其来的钝痛会携着回忆袭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忆雪,周伟,张蓉缓了好一会,他们才直起身来。
他们的庭院里此时已经聚满了人,大多都是邻居,
有些甚至想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看,只是碍于周神婆的名号而不敢进去看,
都是被周伟和张蓉早上那一声凄厉的“妈”声吸引而来的。
张蓉和周伟此时也听见了屋子外的喧闹,他们抹干净脸上的泪水,
调整好自己脸上惊惧的表情,但脸色却犹显得苍白,
邻家大娘见张蓉和周伟一出来,连忙拉起张蓉的手,
“小蓉,你们早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一声妈的声音叫喊的那么大声。”
说着说着还凑近张蓉耳边,对她悄悄耳语:
“是不是周神婆出了什么意外啦?我家的黑狗说来也奇怪,
昨天晚上我似乎听见它吠叫了几声,但今早却突然横死了,
那龇牙咧嘴的死相可吓人了。”
“你就跟我老婆子说嘛,大家邻里邻居的,放心,老婆子一定不出去乱说。
我还打算请周神婆帮我屋子里看看,是不是沾惹了什么晦气东西,
老婆子心里可怕的紧。”
周伟站在张蓉旁边,
虽然邻居大娘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压得够低了,但她平素是一个大嗓门,
就算压低了也是比正常人说话略低的音量,所以周伟也可以隐约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周伟和张蓉也了解到邻家阿婆最喜欢八卦的性格,于是两人心里自有思量,
周伟将张蓉拉近,
作为多年的老夫老妻,张蓉也瞬间秒懂周伟的意思。
她迅速挤出一丝笑对着邻家大娘说,
没什么,婆婆只是说自己有一点不舒服,暂时不想见人。
周伟对大家伙们笑笑,浑厚地声音像给大家伙吃了一剂定心丸。
“没什么事,大家伙都散了,散了吧。”
众人见周伟信誓旦旦地模样,多半是周神婆没有事情,
也没什么稀奇古怪可以看,
就都一哄而散,各自去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而一边的周忆雪没有出门,她眼神空洞和,在地上坐着发了好一会呆,
终于接受了奶奶暴毙的事实,她直起身子在屋子里反复踱步,
似乎想找出奶奶暴毙的蛛丝马迹,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空气中还遍布着尸体腐烂的味道。只有几个模糊的有规律的血迹,
估计是什么阵法,
周忆雪越看越熟悉,突然她眉心一跳,这不就是前一天晚上她看到的那几个阵法吗?
“聚魂阵,散魄阵,移魂阵。”
周忆雪喃喃低语。
但三个阵法好像却被最后一笔血迹直接贯穿,周忆雪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约莫是改变了布局。
周忆雪小心地避开血迹,以免踩到,却不想鞋子的后一小部分,还是沾到一小步血迹。
突然周忆雪头痛欲裂,像是进入了一个不同维度的世界。
面前有一个女子穿着红色旗袍像是民国的服饰坐在梳妆台前,
她回眸对着周忆雪粲然一笑,又逐步像周忆雪靠近。
她美的就像画上的仙女,头发挽起,还细致地别了一朵红色牡丹花,
牛奶似的肌肤,侬丽的妆容配上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更是相得益彰,
她左眼角的一颗泪痣更让她增添了些许妖媚。
因为周忆雪和她一样左眼角都有一颗泪痣,不由多注意了几分。
视线下移,她未穿鞋袜与她这身华丽的装束有些格格不入,
她每向周忆雪前进一步,她羊脂玉上的双腿上便会出现一道划痕,
很快她嫩藕似的双脚上伤痕遍布。
但女子只最开始微蹙了蹙杨柳似的细眉,她每走一步脸色都会惨白一分,
但她却置若罔闻,仿佛靠近周忆雪是她最重要的事。
女子察觉到她的视线,只微微一笑地盯着周忆雪。
她轻轻开口,
“小朋友,姐姐的鞋子掉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姐姐的鞋子吗?”
周忆雪虽对面前貌比西施,又有着些许娇弱的美人有了些许同情,
但她想起奶奶所说的话,不要轻易答应鬼怪的话,以免踉成不可估计的后果。
所以她只是低下头,不去看女子的眼神,并不答话。
美人见她不答话也不看她,她珠玉相撞的声音又再次想起,只不过这次却带有啜泣声。
“小朋友,你真当是好狠的心。不过姐姐也不怪你,
那你能让姐姐短暂地附一下你的身,找一下姐姐的鞋子吗?”
“不愿意。”
周忆雪猛然抬头,说话声音铿锵有力。
周忆雪企图用胡思乱想来掩盖自己的慌张,为自己打打气,
她想这位女子刚刚走过来,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的故事,
小美人鱼为救王子,走的每一步像是在刀尖舞蹈,不过可惜,
女子不是美人鱼,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王子。
女子仔细打量着周忆雪的神色,发现并没有一丝犹豫的神色。
她突然开始大笑,狂笑,疯笑起来,她嘴角都笑裂了。
她身后的梳妆台已然消失不见,女子和周忆雪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她的牛奶似的肌肤迅速龟裂,露出血丝遍布的沟槽,
她的双脚也迅速布满鳞片,
长出蛟龙似的尾巴,她左半张脸依旧美丽惊人,
但是另外右半张脸则是像是被烧毁过的溃烂脸,她的头顶也长出了小的龙角。
她的眼珠一只眼睛是全黑,一只眼睛是全白,
她的头发迅速宛若一个疯妇般散开,乱糟糟的。
她精心制作的红色蔻丹指甲也迅速长得老长,她的红色旗袍嫁衣也变得破破烂烂。
她左半张脸的泪痣依旧保留,但从浅褐色变成了红色,显得她那张脸格外妖异。
“你以为我是在请求你吗?
小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天真,我是在通知你。”
如果说她方才还宛若神仙妃子,只是有一些似妖似仙的朦胧气质;
此刻她便是完全妖化,只有左半张脸还留着人的特质,但也布满了血色的沟槽。
她拼命上前,周忆雪拼命后退,
但在一瞬间,周忆雪被固定住,不能动弹,甚至嘴巴像封了胶带一样不能张嘴。
随着女子的不断靠近,周忆雪之前的强装镇定的表情此刻龟裂,
她终于露出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惊惧表情。
但约莫距离周忆雪一厘米的位置,女子却再也不能靠近一步,
更别说附身,像是一张无形的屏障将她们两个隔绝。
女子拼命狂锤着眼前的屏障,
她的长红色指甲感觉随时都会碰到周忆雪,
但却始终无法靠近,她绝望的怒吼着。
就差一步的胜利果实却无法实现,她无力地慢慢滑倒在地,
原本嚣张至极的神色里,明明她的眼睛只有纯色的眼白,
但周忆雪却从里面看出了几分茫然与无措。
但女子却很快振作起来,
她直起身子,
用自己的龙尾疯狂打击着眼前的无形屏障,
但很快她的龙尾便因剧痛而收回,她的龙尾似被烧灼了,都冒出了些许黑烟。
但这仍不能打击她的斗志。
她嘴角不一会又勾起了鬼魅的弧度。
“走着瞧,小朋友。”
她的声音突然像冷气一样吹向周忆雪耳边。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叫阿雪。小朋友,我们还会再见的。”
“阿雪。”
周忆雪想着,好像奶奶跟自己说过什么,
自己的雪就是阿雪的雪,
阿雪是奶奶很重要的人。
还来不及细想,周忆雪只觉得一下子有一些头晕目眩,
她浑身传来剧痛,
目之所及是一间卧室,周忆雪迅速判断,是奶奶的卧室!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发现是一双布满皱纹的老人手,
但周忆雪却忍住了想哭的感觉,
这双手的每一个沟壑周忆雪分外熟悉,
因为是奶奶的双手!
周忆雪看着六个纸人前来对着自己疯狂撕扯,自己身上爬满毒虫,
还有些鬼正在撕咬着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但自己此时却不能动弹,
还有一个小鬼将周忆雪的肚子撕开,
爬进了肚子,
但很快它的手便从周忆雪喉咙里伸出来。
突然周忆雪能动了,
她疯狂的扣着自己的喉咙,直至抠出鲜血。
张蓉和周伟一进门就看见周忆雪坐在血泊中,双手死命地抠着自己的喉咙。
张蓉惊叫一声,迅速捂住嘴巴。
周忆雪听见张蓉的尖叫声,回过神来,
她回头瞥了张蓉和周伟一眼,紧接着她就晕过去了,倒在血泊中。
张蓉迅速抱起女儿,带着女儿简单清洗过后,便直奔医院。
张蓉却没注意到的是鲜血沾满了自己的双手,有的鲜血被自己的皮肤吸收掉了。
周伟也觉得一头乱麻,先是母亲死去,后是女儿中邪,
为什么坏事都轮到自己了,
自己明明那么老实本分,也从未做过什么恶事。
但周伟此时也顾不得自怨自艾,
他拿出手机预订了一个棺材送到家门口,将现场的血迹打扫干净,
他为了让地面打扫干净,将奶奶抱起放在椅子上,
但奶奶身上却不断滴着除了血迹之外还有腥臭的浅绿液体不知道是尸水还是湖水而且他余光瞥见奶奶的碎布衣衫下的森森骨架连腹腔里的内脏也不见了,
腹腔内像被人啃食过只留下一些些许肉末。
这不明的腥臭液体具有腐蚀性,沾染在周伟的衣服上便会像硫酸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幸好周伟清理很多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的会穿上长袖长裤还会戴上手套,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伟突然想起自己幼时觉得神婆工作很神气,
跟自己母亲周皎皎提出自己日后想做和她一样的工作,
但被周皎皎一口拒绝,
她告诉周伟说,
她这个工作虽然看起来是受人尊崇的,但这只是最浅层的表面而已,
做她这个工作的人大多结局都不能善终。
也许命运在那一刻便被自己母亲周皎皎一语成谶,命运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意。
周伟忍着泪水不从脸颊上滚落,待棺材到门口的时候,屋子里也收拾干净了。
抬棺材的人问他出什么事。
坚毅的汉子此时像找到了一些支柱似的但为了不引起村民们的恐慌,
他还是只稍微啜泣了一下又收起自己的哭丧脸:
“我娘她过世了······”
周边抬棺材的人忙问他怎么回事,周伟清了清哭嗓:“今早我妈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自己躺一会,让我们不要随意打扰她。
但我问她中午想吃什么的时候,我敲门,她却不应声。
我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我推开门,见她很安静的睡着。”
“但你们也知道,我妈是从事神婆那样的工作,她睡觉自我记事开始都是很浅的。
不可能我推门并询问的时候她毫无动静,于是,
我便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发现她豪无气息了。”
抬棺材的人大多都是周伟相熟的人,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周伟这个坚毅得像钢铁似的男人哭泣。
他们赶忙笨口拙舌地安慰着:
“你母亲今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七十多岁了,也该去了。”
“周伟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说一声。”
“周伟我家老娘也在前几年去世,所以我现在也特能理解你现悲痛的心情。
有些话不方便跟媳妇女儿说的,跟哥说,哥一定洗干净耳朵听你说话。”
“对了,周伟。”
他们才想起正事,
“真不需要我们帮你抬进去啊。这棺材还是有些重的”
“不需要。我周某人什么都没有,一丝力气还是有的。”
周伟摆摆手拒绝。
他们也没再坚持,因为可能进去后周伟就会止不住的哭泣,毕竟是自己母亲。
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哭泣的窘态,自己都是男人,自己也是懂得的。
还有就是周家神婆或许有什么忌讳,还是不要轻易犯的好,以免弄巧成拙。
想到这些,他们也迅速识趣地退出周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