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们到底是哪头的
八月二十五,辰时初刻,天安殿
镇北侯站在右队之首,他的头无精打采的垂着,不时的动一下,像是打着盹。殿中魏子孟的嚎哭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睡意。
“陛下,请为臣做主,给臣死去的犬子讨个公道啊陛下。”
魏子孟看起来极为凄惨,整张脸看起来苍白,双眼浮肿,原本齐整的官服也变得皱皱巴巴,可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给他带来了何种巨大的冲击。
殿中不少臣子也暗暗轻叹,谁都有儿子,此情此景,个个于我心有戚戚焉。
雍庆帝轻撇了一眼瞌睡虫附体的镇北侯,嘴角略微抽了抽,对魏子孟安慰道:“魏卿节哀。”
魏子孟磕头谢过皇恩,嘴里还是那句话:“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魏卿放心,此事朕定会查个清清楚楚,必给你一个妥善交代,你这几日还是家中好生休息吧。”
听了雍庆帝的话,魏子孟眼中精光稍显即逝,朝雍庆帝磕了一个头,咬着嘴唇说道:“谢陛下,臣还撑得住。”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回了左边的队列中。
雍庆帝平静的看着他,心里一阵腻歪,说就说,还给我磕个头,给朕施压呢是吧,他皱了皱眉,忽然呵斥道:
“周来,你平时是怎么管教大理寺的,一个个都自作主张,朕的旨意都不遵了?还有你,韩旷,朕让你去安抚流民,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你呢?一个王翀就能把人犯从牢里提出来斩了,你真是深负朕恩啊。”
周来和韩旷见雍庆帝发怒,赶紧从队里出来,拱手谢罪。
“陛下,那王翀作为大理寺丞,本就能提调天下案件,这命案我也让衙里同僚看过,判的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陛下说要三司会审,他或许是心急了些。”
雍庆帝轻轻嗯了一声:“如你所说,那案子没问题,那王翀也算不上是草菅人命。”
韩旷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此案在流民中流传甚广,民愤极大,险些造成流民二次暴动,王翀王大人也是怕迟则生变,无奈之下不得不抗旨行事,行刑以安流民之心。”
“原来如此,那就罚王翀三个月俸禄吧,还有让他在家好好反省。”
雍庆帝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将此事高高举起,又轻轻的放下了。
群臣都傻了,啥,这就没事了?你们君臣这双簧唱得好啊。罚薪三个月?魏大人,你儿子真不值钱。
正当大家都搓着小手手期盼着魏子孟再来哭一场的时候,却见齐鼎走出队列,拱手肃声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雍庆帝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道:“左相请言。”
齐鼎心里很是矛盾,那王翀是他最喜欢弟子的孩子,也是他调入京的,本想看在他父亲面上亲自调教一番,但此子这几个月来行事乖张出格,现在又抗旨杀人,要是这样下去恐怕不知以后还要闯出什么祸事来。
自己就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免得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
毕竟,丢官总比丢命好。
想到这儿,他朗声说道:
“大理寺掌天下刑狱,更应严守法度,我朝判死,必要经县、府、大理寺三级核验,然后交陛下勾选,那王翀身为大理寺丞,知法而枉法,侵天子之权,不可不罚,不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法度何在?
既然陛下已有口谕,将魏其长押回西京,由三司会审,他无论有什么理由,就是抗旨不遵。臣请陛下严罚王翀。”
两列队伍中的大臣面面相觑,特别是齐鼎一派的更是面露惊异之色,心想,陛下既然都放过王翀了,左相你为何还要如此说,而且那魏子孟可是徐相的人啊。
左相,你醒醒啊,帮错人啦。
魏子孟站在队列中,虽然双眼依旧红肿,但神情却与方才有了大不一样,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脚尖。
韩旷出声辩解道:“陛下,当日离京之时曾赐微臣便宜行事之权,那王翀也是和微臣商议过的。”
“韩大人莫要为王翀说话了,如陛下未下旨,你可便宜行事,但陛下对此事已有口谕,那王翀所行就是抗旨。而且此事,平安县主也参与其中,臣请陛下一并责罚。”
齐鼎这话一出,镇北侯醒了,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雍庆帝则冷漠的看着齐鼎,一言不发。
侍御史王鹏悄悄看了眼徐惟中,见他悄悄的闭了下眼,便走出队列,说道:
“左相此言差异。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那两万流民盘踞城下,一招不慎就是城毁人亡之灾,甚至会遗祸京畿腹地,王大人当机立断,守城有功,不应罚应奖。”
这下群臣彻底懵了,今天是怎么了,左相帮徐相的人说话,徐相的人帮王翀说话,你们到底是哪一派的啊,拿错剧本了吧。
齐鼎没看王鹏一眼,而是朝着雍庆帝说道:“陛下,功过应该分明,第一次流民作乱,王翀的确有功。
但第二次流民闹事韩大人先是处置不当,王翀抗旨更是错上加错,安抚流民不一定要靠人头,圣贤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今日留县流民要闹,我们就要砍人头,那么下次流民再闹,我们要如何处置呢?无论如何,王翀抗旨不遵,就该重罚。”
王鹏被齐鼎怼了一个无言以对,不过他也无所谓,任务已经完成了。
群臣都低着头,等待着雍庆帝给出一个最终的评判。
许久之后,雍庆帝威压的声音在天安殿中响起:“韩旷罚薪半年,周来罚薪三个月,免去王翀大理寺丞、流民治安使职务,三司重审此案。平安县主之责,我会和镇北侯说。”
见陛下被自己说服,齐鼎松了口气,随后他被陛下最后一句话中所蕴含的寒意所击中,他知道这是陛下在警告他此事到此为止,不要牵扯到县主身上。
徐惟中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让王鹏保王翀不是真的想保他,而是只要是左相反对的他就要支持,因为陛下越来越不喜欢左相在朝堂上的表现,他需要一个左相的对手。
某种意义上,天安殿的龙椅就像是拔河时绳子中间的标绳,双方越势均力敌,它的地位就越稳固。
而且左相这次为对方阵营张目,韩旷、周来被罚,也会让左相阵营中的有些人寒心,毕竟大部分人是为了利益才加入的。
一箭双雕,有何不可!
左相啊,你已经被自己所谓的规矩和道义蒙蔽住双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