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心有我
用语言很难描绘白切黑天命之女这一刻的心情,如果一定要说,那大概就是“他冒险提醒我,他心有我”。
世上有几个人能损害自己人的利益来提醒她霍映葭?
对于霍映葭来说,贺映南是第一个。
哪怕临渊老头都做不到,老头心中的主人也是她父亲,而非她本人。
所以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你也相信我,我的运气一向是很好的,我们都不会有事。”
“我们会一起拜入小重山的,对么?”
其实应该说,她的护道者是很厉害的才对。
游戏女主不会知道,她的底牌其实贺映南都已经看破了。
正因为知道她如此自信,在拜师小重山之前,也不会冒然和修界中人来往,贺映南才故意出言“提醒”她这句话。
对于这种黑莲花来说,只有先给对方最特别的东西,才能得到同样特别的事物,乃至感情。
一直等回到了家中,贺映南才松了一口气,跟黑莲花女主battle演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对方拥有正常护道人,而他的临时护道人却是个报仇疯批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贺映南靠在卧室门边,就像将要溺死之人浮上水面那样,大口大口的呼吸,珍惜着独处时的空气。
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破防。
趁着好大舅没有回家,霍映葭也不太可能探听到这里的事情,贺映南还能一个人缓口气。
这时,他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逃过一劫之后,心脏跳得会有多快。
天妖族手段诡谲,哪怕他当真死在了妖兽手下,好大舅也不一定能找到幕后黑手。
贺映南没有心思洗漱,倒在榻上,便和衣而睡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霍映葭也唤出了躲藏在空间间隙里的临渊老头。
她的神情既冷漠又决绝,眉目之中沉淀的是忍耐已久的怨恨,“我早就说过,不要擅自插手我的私事?”
“你们难道听不懂么?”
“我说了,我可以控制他,我就一定能够做到,不需要旁人来管。”
被旁人挟制的日子,她早已经过够了。
所以在与贺映南相处这件事上,反倒愈发有种叛逆心理。
天妖族越是看不惯她和贺映南待在一处,她就越是喜欢映南哥哥。
贺映南:啊对对对,只有我才会心疼妹妹。
………………
在没有关联“操戏窟”事件的时候,顾庆宁一直都是个好人。
最初是他救下了百年来饱受瘴毒侵扰的青山村。
作为一个手头宽裕的修士,他平素没少赠衣施药。
除了医术,顾庆宁甚至懂得农耕织造、种桑养蚕之类的杂学。
他不啬此类知识,时常点拨资助,乃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善人,妙手回春,人情练达,眼中并无修士的高高在上,而是将自己真正当做和村民一样的存在。
但是十余年的风调雨顺,十余年的平安喜乐,十余年的恩惠,数十个家庭的活命之恩,让青山村前所未有的富有,这些…当真都是不求回报的吗?
不是的。
顾庆宁早就做好了要毁去柏青山的打算,这些都是他未来准备“买山”、“买命”而预付出去的代价。
在一个疯批修士的眼里,这样他就不欠青山村的因果了,以免殃及后辈子弟。
待魂飞魄散,更加不用管洪水滔天。
“院试在即,何必再回来?近来可有好好温书么?”尚且不知道仇人将至,而自己也要干大事惊艳(惊吓)所有人的顾庆宁面对唯一的血缘后辈,多少是有些头疼的。
这小子,实在太爱修炼练剑了。
看顾大夫外貌,此人虽已近不惑之年,但身形依然挺拔如竹。
顾庆宁一惯穿棉布青衫,眉清目秀,神情间又是这样温和慈爱。
谁人能想到这般文雅、言行雍容揖让的好好先生,内心竟压抑着极深的狂意呢?
贺映南为好大舅乘了一碗粥,睁眼说瞎话,却面不改色,并未有任何负担,“温习了一遍四书,这几日在看从前上课时做的笔记,再对照释义本细读,也好理解微言大义。”
顾庆宁微微点头,又关心道:“近来交友读书可有什么难处么?”
“我听闻,那张举人的幼子,因从前课业排名不如你,便与你不睦,时常刁难。”
“读书人最重养望,温良恭俭让,少有人能随心而动。映南,对这样的人,你可会感到为难么?”
贺映南的声音很平静:“若连这样的小事都承受不住,觉得为难,那以后就更别提在科举上能够有所建树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映南并不敢言自身能担大任,但世间道理多是相通的,要立于此世,独当一面,总免不了经受风浪。”
“是他先不要脸面教养,而非是我的错,我又何必要感到为难呢?”
“舅舅无需为映南担心,映南也是这家中长成的男人,可以应对急事。”
“只是,映南想要告诉舅舅,科举之道从来不是我心之所向。”
顾庆宁微微一怔,而后半是萧索半是戏谑地叹道:“咱们家也就剩这儿的两个男人了。除了你我,身上留着顾家血脉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不过,姓贺的就说不准,你这样古怪的性子,想来是随了你爹。”
顾庆宁心里却在嘀咕:果然是那一位亲生的,就算出身三乐府贺家,拥有世间难寻的读书天赋,也偏偏不喜专精儒学。
更不愿修浩然正气,亦或是文气之道。
虽然那姓贺的也很优秀,但只要一想到那人模狗样的杀星让他妹妹功力尽失,生下阿映就撒手人寰、身死道消,果然还是很气啊。
贺映南清楚初设的身世背景,自然明白便宜舅舅是在腹诽什么。
不过,这其实也怪不了另外一个姓贺的。
他这辈子的便宜父亲,至今不知道和自己春风一度的女子是何许人。
可是,说到古怪二字,您真的有发言权吗?说的您就很正常似的。
正常人是不会那样报社,献祭别人,成全自己的。
“不过阿映,你确实是长大了,心性与学识都愈发进益了。”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舅舅也相信,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必不会像舅舅这般潦草一生。”
顾庆宁固然关心贺映南,但比起执念、仇人,那些关心又显得不多了。
他心魔已生、执念深重,唯有亲手了结首恶性命才能断了这一世的恩怨。
如今活着的每一天,对于顾庆宁来说都是煎熬,他早已经心生死志。
‘或许是时候不用顾忌那么多,让这孩子更自在一些,自己亲身去选择一番了。’大舅这么想道。
反正顾忌了也没有用,这孩子也不听他的。
但是顾庆宁没有自己的孩子,还是不由絮絮叨叨了几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这句话你不会没有听过,凡事有数,明智明理,那般就是最好。”
“无论谁人不跟你玩,都不必介怀,闲话琐事亦不必放在心上,世间亦无十全十美的完人。”
“四书五经里亦有一句以直报怨。若一味以德报怨,那又何以报德?”
这也是好笑,顾庆宁要做的事情君子压根不沾边,可他平常却教贺映南要做一个君子。
初版贺映南生来肖父,不做个杀星就不错了。
或者说,这其实就是某种代偿心理。顾庆宁自知已经不可能再做光风霁月的君子,便下意识想要培养另一个理想中的“自己”。
至于那句话的意思,则大致是说一个人品德行为高尚的人,是以正道来广泛结交朋友,但不会互相勾结;而品德卑鄙的人则互相勾结,但却不会顾忌道义。
结合上下文,贺映南很容易理解,其实就是好大舅劝他要是遇到小人抱团,不要觉得被孤立,如果被欺负也可以直接回击小人,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虽然用君子来作为托词,但好大舅自己其实也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也可能是受了初版设定的影响,贺映南在真正亲近之人面前有些进化成了一个过分好奇的杠精。
“您以前每次都会劝我好好读书,为何这次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