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Preface

安筱鹏

拥抱智能时代

安筱鹏，信息社会50人论坛2023年度轮值主席、中国信息化百人会执委。长期从事数字化领域的理论和前沿实践研究。

今天，我们站在时代的新起点。

技术变革从来不是线性的，今天的数字技术正处于量变到质变的新拐点上。AI大模型的出现，是通用人工智能（AGI）发展的重要里程碑，标志着智能化时代已经到来。通用人工智能是一次生产力工具的变革，是人机交互技术突破的里程碑，也是产业竞争格局重塑的新起点，或将引发生产力工具的“链式反应”。

当我们讲“革命”的时候，我们指一件事的影响可能是根本性、全局性和长期性的，今天AI将带来一次新的效率革命、体验革命、工具革命和组织革命，必将对未来世界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一、效率革命：AI大模型提升生产与服务效率，将成为千行百业的新型生产力

生成式AI对经济社会的影响，不在于其可生成文字、图片、语音、视频的能力，而在于其可以生成代码的能力。在“软件定义一切”的时代，AI大模型将主要依托“AI驱动软件升级”，从“内容领域”深度融入“生产制造领域”，大幅提升千行百业的生产效率和服务效率，全面加速经济社会智能化升级。

“软件2.0”时代正在来临，软件开发范式面临重塑。在软件开发行业，AI将与人共同协作，倍数级提升软件研发的效率，例如，服务于一线研发人员的内容生成工具（包括文档、编码、测试、发布、运维相关的工具），可以大幅提升生产力。此外，利用大语言模型（LLM）的知识储备和内容生成能力，还可以对代码进行自动编写、优化、分析、查错。据估计，GPT-4的编码能力已相当于谷歌年薪18万美元的L3级工程师。CSDN调查显示，GPT-4的编码能力相当于中国月薪3万元的软件开发人员。此外，随着MaaS（模型即服务）的崛起，以模型为中心的开发范式将大幅降低开发门槛，提高开发效率。

AI智能体（AI Agent）将成为新的生产工具。AI智能体可谓当前大模型领域最热门的研究方向之一，它是指基于LLM的、能够使用工具自主完成特定任务的智能体。AI智能体将LLM与其他模型、软件等外部工具协同，能够处理真实世界中的各种复杂任务。从实际发展看，通用/专用、开源/闭源等多种模型协同配合，是AI智能体发展的必经阶段，也是AI大模型进行产业落地的一个重要趋势，如将视频生成模型接入LLM、自主生产视频等。

未来，AI智能体将主要由“控制系统+执行系统”组成，不仅具有内容生成能力，还将具备任务理解、任务拆解、任务调度、执行规划、链条协同等能力。其中LLM将主要承担指挥中心角色，类似人类“大脑”的角色，对接入AI智能体的数字化工具（如SaaS软件、工业机器人、数字人等）进行统一智能调度管理，在生产、管理、服务等场景中，实时由不同组合的数字化工具协同完成具体场景中的实际问题。

二、体验革命：AI大模型正重塑人机交互方式，自然语言将能操作一切

每一次人机交互技术的突破，都将带来一次产业重构。AI大模型正在改变人们使用搜索引擎、消费购物、生产制造等的方式，重塑内容层、交易层、生产层等全方位的人机交互方式。未来自然语言将能操作一切，并深刻改变未来的产业竞争格局。

人机“内容层”交互。从雅虎最早将电话黄页的信息搬到网上，开启了“人找信息”，到谷歌借助PageRank等检索算法，大幅提升“人找信息”的效率，再到移动互联网时代推荐算法的发展，实现了“人找信息”到“信息找人”的巨大变革。如今有了AI大模型的“加持”，过去以关键词为起点的搜索动作，正逐渐变成发出指令“让AI干活”，不断革新传统搜索引擎的用户体验。

人机“交易层”交互。目前，AI大模型在不改变电商整体商业模式的基础上，通过内容生产，如生产商品图、商品描述、海报、店铺Logo、营销文案等，降低企业经营成本，提高用户转化率。未来，随着AI大模型深度改变人机交互模式，如商家通过自然语言完成开店、经营等全流程，用户通过自然语言交互、XR等方式完成交易，新的电商入口、新的商业模式可能逐渐出现。

人机“生产层”交互。制造业是AI大模型应用的主战场。AI大模型将以更低门槛、更高效率，打通一个个数据断流节点，助力提升我国智能制造的发展水平。目前，阿里云正在实验将通义千问大模型接入工业机器人，用户只需要在钉钉对话框输入一句人类语言，即可远程指挥机器人工作。2023年7月28日，谷歌DeepMind推出新的机器人模型RT-2，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觉—语言—动作（VLA）模型，可以将视觉和语言转化为指令，指挥机器人完成相关动作。进入控制环节是AI大模型应用于制造业的标志。2023年4月，西门子和微软宣布合作，基于GPT推动下一代自动化技术变革，将AI大模型融入生产控制环节。

三、工具革命：AI大模型加速全球生产创新范式突破，其深刻影响正逐步显现

一部人类发展史，就是劳动者发挥聪明才智，不断创造新的劳动手段（劳动工具）去认识自然、适应自然和改造自然（作用于劳动对象）的过程。马克思曾说：“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从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人类的生产工具从手工工具、能量转换工具演进到今天的智能工具。

从能量转换工具到智能工具。工业时代的工具是能量转换工具，在数字时代，就是为工业时代的机床、机器人、设备装上大脑，装上传感器，从传统能量转换的工具变成像3D打印、数控机床、AGV小车、自动收割、自动分拣等有形的智能工具，但这些工具只是替代体力劳动者。AI作为一种新的生产工具，支持替代的是脑力劳动者，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研究成果显示，在1000种职业中，80%的美国员工至少有10%的工作任务，19%的员工至少有50%的工作任务会因AI受到影响（工作时间减少50%），这些受到影响的主要是脑力劳动者的工作。

制造业是AI大模型应用的主战场。AI大模型作为新的生产力工具，将全面融入研发设计、生产工艺、运维质控、销售客服、组织协同等环节，加速制造业走向智能化。AI驱动软件升级是大模型赋能制造业的主要途径，所有软件将由AI驱动，SaaS软件从“在线化”走向“智能化”，AI大模型将成为SaaS软件的“标配”。以AI大模型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将以更低门槛、更高效率，打通制造业的一个个数据断流节点，推动数据在研发、生产、配送、服务等环节的高效畅通流动，将大幅提升我国智能制造的发展水平。

AI大模型加速科研范式变革。近年来，AI4S（AI for Science）逐渐成为一种基本科学研究方法，AI4S使得“原理驱动”和“数据驱动”两种科研范式得以统一，实现AI技术进步与基础理论和应用研究的双向促进。AI4S旨在通过AI技术处理多维、多模态的海量科学数据，有效解决复杂场景下的科学难题，提升科技创新效率。AI大模型将从底层对科学研究产生深刻影响。2022年7月28日，DeepMind公布了从细菌到人类的几乎所有已知的2亿多个蛋白质的可能结构。谷歌学术相关数据表明，近3年使用AI的论文数量增长率超过3倍，例如，在材料科学、生命科学、能源科学领域，近3年使用AI手段开展科研的比例超过34.5%。换句话说，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方法论已经发生重大变化。

四、组织革命：AI大模型将驱动组织形态与生产关系变革

技术创新是推动组织变革和协作关系重塑的重要引擎，不同的技术时代会产生不同类型的组织。正如坦克被发明后，才有了“闪电战”这种战术。

“微粒企业（组织）”正在崛起。AI大模型加速了组织形态的分化，加速构建了与智能时代相适应的开放、扁平、灵活的组织体系，实施了组织层面的“转基因”工程。目前，“微粒企业（组织）”正在崛起，达到MVP的团队规模会越来越小，甚至是几个人，而不是之前通常的50人公司。风靡全球的文生图公司MidJourney，拥有超过1000万名社区成员和1亿美元营收，但只有11名员工（1名创始人、8名研发人员、1名法务、1名财务），可以预见，智能时代的企业形态将更小、更快、更灵活。

组织形态将会发生深刻变革。在《人类简史》中，作者赫拉利提到，10万年前地球上存在着猿人、智人等，但在1万年前只剩下了智人。智人在进化中率先在语言和信息交流上实现了突破，形成了一种超凡的信息认知。在工业社会，随着印刷、电报、电话的普及，人类的协作从熟人分工演进到陌生人协同，从封闭体系演进到开放体系，开启了大制造、大零售、大流通的时代。今天，数字员工、数字助理出现了，我们的同事可能是一个掌握了人类所有知识的AI新员工，人机关系重构将带来新职责边界，工作流将被解构与重组，我们正在重构对外部世界的感知、获取和利用的方式。

“智能原生企业”将加速涌现。在智能时代，云计算、AI、IoT等多种数字技术竞相迸发、交织融合，共同构建起一个新的智能化基础设施，通过“算力+数据+算法”的强大变革力量，开启了新一轮企业组织形态的重构和再生。就像在数字化时代出现了一批“数字原生企业”，那么在智能时代也必将出现一系列“智能原生企业”。未来，人工智能和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将根本性地改造企业组织形态，所有行业都将被AI驱动或重塑，对任何企业而言，无论来自哪里、无论如何诞生，未来如果无法在AI时代持续进化，将会在新科技革命浪潮中落伍，甚至“消失”。

数字化是基础，智能化是方向，当前的人工智能浪潮是和20年前的数字化浪潮同等重要的机会，我们正处于智能化时代的历史新起点。实体经济是智能化的主战场，千行百业将被重新定义。智能化不是把技术武装到“牙齿”，而是把技术融入经济社会的每一个“细胞”和“基因”中，构建新型生产力，开启一场永无止境的智能化进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