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间炼狱
眼见骑兵阵就要冲入敌军军阵,吴天戈却见正面的新军火铳兵快速向两侧移开,让出了一个缺口。
他心中不禁掠过一丝侥幸,新兵就是新兵。
若非老兵组成的长枪阵,没有任何军阵敢直面重骑兵的正面冲锋!
“冲啊!”
他再次振臂高呼,麾下的具甲骑兵如飓风一样地冲过缺口,直接驰向总兵大纛。
然而冲在最前方的匪军重骑兵却看到了让他们绝望的一幕。
重甲步兵拱卫的总兵大纛之前,竟放置着三重拒马桩。
拒马桩后,这些重甲步兵都举起了火枪瞄准了自己。
然而,还没等他们冲到拒马桩前,前面的匪军骑兵便已纷纷落入了陷马坑中,被坑底的长木刺刺穿了身体。
“啊!”
“啊!”
在骑兵的哀嚎声中,原本让开道路的新军步兵再次合拢。
燧发枪兵皆已上了刺刀,转身将匪军重骑兵团团围住。
而快枪兵仍旧结成长蛇阵,挡在阵前,快速射击着已经冲到战场中央的匪军步兵。
吴天戈带兵冲入阵中之后,原本势不可挡的冲锋势头被生生遏制,也只得勒住马匹,想从两侧冲出,却被如林的刺刀阵逼退了回来。
骑兵没有了冲锋的威力,又陷入步军重重包围,便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拱卫总兵大纛的精锐重甲步兵,早已举起手中的转轮步枪,斜向上瞄准了骑在马上的匪军骑兵。
砰砰砰——
弹鼓转动,枪声不断,密集的弹丸不断飞向匪军骑兵,却因为枪口斜向上,完全不用担心误伤同袍。
与此同时,已经将匪军骑兵围困的燧发枪兵们,也开始结阵向前突刺,不断有匪军骑兵被刺落马下。
吴天戈知道自己已经中计,田敦异早就摸透了他的战法,这就是为他准备的陷阱。
他连忙慌乱地大喊:“快,冲出去,冲出去!”
然而马匹早被如林的刺刀逼着挤到一处,幸存的骑兵别说重新调头,就算下马都不可能,只能成了新军火枪兵的活靶子。
城墙之上,守城的黄武涛看到了如下一幕。
己方骑兵分成三股,势如破竹地冲向敌军,这是吴天戈常用的战术。
然而他们却在冲锋过程中,被一个接一个地击落马下。
而后两翼的轻骑兵就被敌军骑兵缠住,除少数侥幸逃脱,其余全军覆没。
吴天戈亲自率领的精锐重骑,虽然顺利的冲入了敌军阵中,却见敌军军阵很快恢复,仍旧严丝合缝。
而后便是更加密集的枪声,仿佛过年放的鞭炮一般。
直到敌军中一名魁梧的重甲兵士,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拎着一颗人头,慢慢走到阵前。
他将人头插在长枪之上,而后将长枪猛地插在地上。
“你们主将已死,还不快快投降!”
“你们主将已死,还不快快投降!”
敌军兵士们齐声大喊,黄武涛不禁大惊失色。
“吴天戈,战,战死了?!”
“鸣金收兵,快点鸣金收兵!”
他连忙声音嘶哑地向亲兵高喊。
亲兵忙说道:“将军,这也许是敌军的诡计,也许吴将军早已透阵而出。”
就在黄武涛迟疑之时,新军两翼重新调转炮口的七十几门大炮再次发出轰鸣。
密集的实心弹丸砸向匪军还在冲锋的各个密集的军阵,划出一道道鲜血和断肢织就的血线。
就如一颗颗铁球砸向了一串串葡萄,砸出一片片红色的汁液。
将近两万的匪军步军听到主将已死,又被七十多颗弹丸狂轰滥炸了一番,原本高昂的士气瞬间崩溃。
一时之间,这些军阵皆停留在战场中央,陷入混乱。
进不敢进,退不敢退,乱糟糟挤成一团。
就在这时,又是七十多颗实心炮弹飞来,再次砸死砸伤无数匪兵。
黄武涛瞪着眼睛看着战场中的血腥场面,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再次高声呼喊:“鸣金收兵!快快鸣金收兵!”
而他的亲兵却一动不动,他们早已被城下的战场惊得失了魂魄。
黄武涛转身踹向其中一名亲兵,将他踹的一个趔趄。
“快去!”
“快去!”
“鸣金收兵!”
铛铛铛铛——
城墙上终于响起了密集的鸣金声音。
深陷人间地狱的匪军步兵听到撤退的声音,仿佛遇见了大赦,纷纷转身向城门处狂奔。
原本密集的军阵,被两轮炮轰和密集枪弹洗礼之后,本已略显稀疏,但此刻却被涌向同一个方向的匪兵们再次挤得严严实实。
黄武涛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突然寒到了极点。
“坏了——”
果然,就在溃兵全都涌到的城门处,挤得满满当当之时,新军的七十多门火炮再次发出轰鸣。
七十多枚实心炮弹,全都砸向的城门之前的人群之中,目眼可见的血肉横飞,哀嚎声四起,仿佛在用血肉制作的酱料。
前面的人被砸成肉酱,后面的人却依旧向前踩着血水向前挤去。
进城,是他们唯一生还的希望。
可是新军的炮弹却并未停歇,一颗颗炮弹仍旧准确无误地砸到他们头上。
一个个红色缺口出现,却很快又被涌上来的溃兵填满,而后又是一个个的红色缺口。
溃兵们此刻早已丧失了心智,踩着几乎没过脚踝血水和血肉,大叫着向城门处狂涌。
就连新军中的一些新兵,都不忍再看远处城门前的景象,有的甚至开始俯身呕吐。
田敦异却命令全军,都必须睁眼看着,这就是兵败的下场。
如果不想接受这种下场,就必须跟随他一往无前,打出一个接一个的胜利!
砰砰砰砰——
轰隆隆的炮声不停,城门之前直接成了人间炼狱——
几骑传令骑兵快速驰出平度城南门,向南疾驰而去,他们需要将平度城的战况尽快告知赵飞鹄。
一战下来,吴天戈战死,轻骑重骑全军覆没,出城的两万五千名将士只有不到四千名活着回到了平度城。
他们却早已吓成了行尸走肉一般,一个个浑身血水,呆呆地坐着或站着,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其余要么死在了城外和城门处,要么侥幸逃散,不知所踪。
这些传令骑兵已经猜到了平度城的下场,必然城破。
他们深感幸运,此刻能去传信,至少捡了一条命。
可他们刚驰出平度城不久,就从官道两旁冲出数十名官军骑兵,一时间火枪弓矢齐发,还在庆幸的传令骑兵皆死于马下。
还以为能逃出生天,没想到死得更快。
如今敌军已经没有骑兵,田敦异便放心地将麾下骑兵全都派了出去,堵住了平度城的东门、西门和南门,避免敌军弃城而逃。
而自己则统帅大军,依旧列阵平度城北,指挥炮兵瞄准了之前选定的几处城墙。
在绝对火力之下,他没必要搞什么围城必阙。
要么投降,要么死。
现在看来,只要田敦异军令一下,火炮轰塌城墙,而后步军蜂拥而上,这群已经士气崩溃的残匪根本守不住平度城。
不过,如果平度城内的残匪能够投降,则是最好。
既避免了强行攻城造成的新军伤亡,也省得日后修补城墙了。
现在他兵力民力有限,不得不精打细算。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田敦异派人举着白旗来到城墙之下,大声喊道:“平度城中守将何在,我家总兵有话要说。”
过了好久,慢慢缓过神来的黄武涛方才走到城墙边。
“我便是平度城守将,要打便打,有何话讲?”
他虽然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底气一些,却仍旧有些颤抖。
他自诩也经历过无数大战,在辽东和东江也和清军血战过多次。
但是今天这种一边倒式的屠杀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让他对自己多年练就的打仗法门产生了彻底的怀疑。
他哪里知道,在军事科技带来的降维打击之下,战场就是如此血腥和无助。
就像海湾战争时期,伊拉克引以为傲的重装机械部队,在信息化战争时代,就只能变成一个个烈火燃烧的铁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