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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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部堂,我来救你一命

管家引着田敦异穿过回廊,一直走进陈新甲居住的卧室。

“国舅请。”

田敦异走进房间,见陈新甲正半躺在床上,见他进来,还咳嗽了几声。

“属下参见部堂。”田敦异拱手道。

“不敢不敢,”陈新甲连忙摇手,“田国舅贵为皇亲,我怎敢受礼?”

“我此次深夜叨扰,是以指挥使佥事的身份,并非以国舅的身份,部堂不必多虑。”

陈新甲连忙让丫鬟搬来软凳。

“国舅请坐,恕我身体违和,不便起身相谈。”

随后便让丫鬟都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见田敦异坐下,陈新甲才问道:“听管家说,国舅此次前来是为了救我的命,可是为我带了什么好药?”

田敦异笑了笑:“那是自然,如果部堂愿意服用,肯定药到病除。”

“哦?”陈新甲来了兴趣,“承蒙挂念,那请国舅将药拿出来吧。”

田敦异把手伸入袖中,取出一本奏疏,在手中晃了晃。

“这就是我的灵药,但要不要送给部堂,恕属下还没想好。”

陈新甲装作生气地说道:“我身体违和,需要的是药石之术,国舅拿出一封奏疏,莫不是来打趣我的。”

田敦异笑道:“部堂的身疾无需药石便可自愈,但真正要命的,是部堂的心疾,如果不尽快治好,恐怕悔之晚矣。”

陈新甲不禁冷笑一声。

小小的指挥使佥事,见你是个皇亲才尊称一声国舅。

竟敢在我面前卖起了关子。

不知好歹。

但他还是问道:“国舅既如此说,那请问国舅,我的心疾是什么?”

田敦异把奏疏重新放进袖中。

“部堂的心疾,自然是皇上和内阁催促的平辽方略。”

倒是被他说中了,陈新甲心想。

“不错,这几日我一直在召集兵部大小官员筹谋此事,兹事体大,自然颇为忧心,国舅却为何说我大祸临头?”

田敦异站起身来,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

“因为这个平辽方略,关系着部堂的生死。”

“部堂作为兵部尚书,统管天下兵事,而皇上和朝廷最看重的,也无非辽东和中原两地。”

“如今辽东新败,十三万九边精锐虽未全军覆没,但也元气大伤,与满清的均势已然打破。”

“皇上和朝廷必然要追责,可该向何人追责呢?”

“吴三桂?王朴?甚至是我?”

“都不是,皇上已然下旨将相关人等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洪承畴?祖大寿?”

“他们已经叛降满清,自然也无法追责。”

“中原方面,李自成和张献忠卷土重来,攻城略地,先后破襄阳、洛阳、南阳,官军屡屡败北。”

“朝廷丢城失地不说,又有多名王爷勋贵被叛军所杀,他们可都是皇族。”

“朝廷又该让谁来偿命?”

“杨嗣昌?”

“他早已忧惧而死,朝廷非但没有追究,还追赠了太子太傅。”

“左良玉?”

“当然也不会,他手握兵马,朝廷还指望他继续剿匪,自然也动不得。”

田敦异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陈新甲,此刻他早已冷汗直流。

“朝廷中唯一能担责之人,便是部堂。”

“想必部堂也清楚,多少阁员重臣,都因办事不利掉了脑袋。”

“如今部堂作为兵部尚书,辽东中原两地皆损兵折将,难道部堂还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光剿匪不力,致使数位皇族惨死这一条,皇上就已经惦记部堂这颗人头了。”

“所以,部堂必死。”

陈新甲的寝衣早被冷汗浸湿,心脏砰砰急跳。

但他似乎还是找到了希望。

“如果皇上要杀我,又何必让我制定平辽方略?”

田敦异又继续踱起了步子。

“想必部堂也听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可飞鸟未尽,良弓却射不得飞鸟,狡兔未死,走狗却捕不得狡兔,部堂若为猎人,将会如何对待良弓和走狗。”

“自然是砍断良弓,处死走狗。”

“但在动手之前,必然还会给它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还不尽如人意,那必然再无犹豫,果断下手。”

“如今皇上便是猎人,部堂便是良弓走狗,而平辽方略,便是皇上给部堂最后的机会。”

“如果可行,部堂还能勉强留任,如果不可行,部堂必将大祸临头,身首异处。”

田敦异停在榻前,淡然问道:“属下敢问部堂,平辽方略筹划的如何了?”

“我,我——”

“这,这——”

田敦异的一番话,勾起了陈新甲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早已语无伦次。

平辽方略如何能做得出来?

如今要兵无兵,要将无将,要饷缺饷。

满清势大,又刚刚攻下了锦州和松山,招降了一批辽东明军兵将。

吴三桂能守住宁远和山海关已经不易,还如何发兵平辽?

这也是为何皇上和内阁催了多日,他却迟迟拿不出来。

死局,这是一个死局——

难道我必死了吗?

见陈新甲已然开始浑身颤抖,田敦异方才重新从袖中取出奏疏。

“部堂要的平辽方略,就在这里。”

陈新甲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马上说道:“给我,快给我!”

田敦异却又重新坐到了软凳上。

“我刚才说了,这份奏疏要不要交给部堂,恕属下还没想好。”

“有了这份奏疏,不但可以治好部堂的心疾,还能保住部堂的禄位。”

“不过,我需要部堂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新甲虽然急切想看到这份奏疏,但还是问道:“你莫不是诓骗我吧。”

田敦异大笑几声。

“我能看破部堂的必死之局,自然也能写出平辽方略。”

“若我没有此略可行的信心,又何必深夜叨扰部堂?”

陈新甲略一思索:“那你有何条件?”

田敦异正色道:“我需要部堂保举我做莱州总兵。”

“什么?”陈新甲大惊,“我朝对外戚颇多限制,我如何能保举你做莱州总兵?”

田敦异没有说话,直接把奏疏扔给了陈新甲。

陈新甲连忙从被子上拿起奏疏,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他读得愈发出神,竟不自觉地坐起身来。

而后翻身下床,一边读着奏疏,一边赤脚在地上踱着步子。

哪还有在床上装病的样子?

读完奏疏,他背着手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此略似乎略显大胆,当真可行?”

田敦异也起身说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

“此时方略越显激进,越能救部堂一命。”

“何解?”陈新甲问道。

“此方略目标必须高远,且不可短期达成。”

“只有这样,此方略施行一日,便可保部堂一日无忧,施行一年,便可保部堂一年无忧。”

陈新甲混迹官场几十年,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他又思索一番,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转身说道:“好,我答应你,自会保举你做登莱总兵。”

“但皇上是否同意,我却无法保证。”

田敦异拱手道:“多谢部堂,尽人事,听天命,你我二人身家皆系于此封奏疏,相信部堂定会尽力而为。”

陈新甲嘴角微微抽动,但还是说道:“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