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子不干了!
田敦异低着头,眉头紧锁,在心里快速分析现状,思考对策。
周延儒的话,乍一听都是好话,却暗藏杀机。
他的两条谏言,针对的都是自己的七寸。
其一,把军饷先给到兵部,再拨给自己。
按照大明官员的办事习惯,十万两银子,最后到自己手里能有三万两,那都是他们手下留情了。
甚至十万两全都挪作他用,也不是不可能。
其二,再选派一些人到新军任职。
那自己还怎么放开手脚训练新军?
背包里的武器和五百四十万两银子,也不好拿出来直接用到建军上面。
这可是他敢去莱州的底气所在。
况且,即便新军终于能够建成,日后真的收复失地,那这些人也会跟着有了军功。
那他们也必然会担任莱州的各个要职,自己又如何把莱州打造成自己的根据地呢?
而且更险恶的是,他的这两条建议,很有可能被多疑的崇祯采纳!
是啊,筹建新军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放任一个田敦异随意操办?
日后不可控了怎么办?
只要掐住他的军饷,再多派几个人看着,就算日后田敦异有了异心,朝廷也能把他拿下,让别人顶上。
新军,仍然在朝廷手中。
这时田敦异才突然明白,之前他们对自己的弹劾,就没想着能弹劾成功。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把自己引到朝堂之上,利用崇祯的多疑,逼着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两个杀招。
而后他们也能正大光明地介入新军,介入莱州。
阴险呐!
如果所料不错,周延儒就是他们的首脑。
好你个老小子,今儿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田敦异微微抬眼,观察崇祯的反应。
此事如何决断,最后还要看崇祯的选择。
此时崇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田敦异知道,崇祯心里应该已经认可了周延儒的谏言。
看来只能破釜沉舟了!
就在崇祯刚想说话之时,田敦异快走几步,跪倒在地。
“陛下,微臣身为外戚,有着陛下的恩宠,此生富贵足矣。”
“又何必担着如此大的干系,被人弹劾违背祖制,被人骂作生有异心。”
“无非是看国事艰难,辽东新败,中原事急,陛下忧愁不已。”
“臣这才毛遂自荐,欲前往莱州,为陛下训练一支新军,为朝廷收复失地。”
“臣虽朽木之才,幸得陛下不弃,亲自召对,拔擢臣为莱州总兵。”
“但自古有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臣还未成行,便被朝臣猜忌如此,辱骂如此。”
“臣不敢想,今后到了莱州,又要无辜担上多少罪名。”
“因此,臣向陛下请辞,请陛下免去臣的莱州总兵兼新军督办之职,请内阁另择贤臣。”
“臣愿白身而终。”
来啊,一起梭哈啊。
我当不成莱州总兵,大不了一个人去莱州,扯起大旗造反。
我看你崇祯敢不敢不用我。
没了我,我看你找谁去兵荒马乱的莱州,去施行什么平辽方略。
来啊,梭哈啊。
崇祯闻言,已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脸上浮现一丝慌张。
他没想到田敦异竟然直接请辞。
国事艰难,无兵无饷,自从辽东兵败之后,他任命了几个大臣前往各地募兵,都得好言相劝。
终于有一个主动请缨的,而且还给他献了平辽方略,还愿意自己出资。
万绿丛中一点红呐!
如今却要请辞了。
周延儒说的话,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呢嘛。
陈新甲更是吓了一跳。
你要请辞,我怎么办?老子刚安稳了两天。
周延儒也没想到田敦异竟然直接请辞。
他原本以为,田敦异主动请缨前往莱州,无非是想打着训练新军的名义,为自己谋求利益。
毕竟都是无利不起早,你田敦异自家出资十万两,那肯定瞄准了有更大的利益才这么办的。
他虽然不知道田敦异究竟谋划的是什么利益,但他至少要分一杯羹。
这也是为何他会想办法把自己的人塞进去,好到合适的时候摘果子。
没想到,田敦异直接请辞了。
但他毕竟是为官几十年的老臣,于是悄悄给手下人递了个眼神。
吴昌时马上出列讥讽道:“还说没有异心?”
“谋求莱州总兵之时,把自己说的如何忠心。”
“可阁老刚说让新军军饷经过兵部,再给新军派一些官员,你就拿辞官威胁皇上。”
“那按你的意思,新军军饷全都经过你的手,新军将官也必须是你的人。”
“这不是有异心,又是为何?!”
是啊,钱不让朝廷管,人也不让朝廷管,你小子动机不纯呐。
田敦异心想,既然话都到这儿了,干脆把话就说开了。
他直起身子:“既然这位大人有此疑问,那我就略作答复。”
“其一,让军饷通过兵部。”
“那我请问,你可能保证我交给兵部十万两,最后就能拨付给我十万两吗?”
“部费克扣多少?各级官员留置多少?”
“现在各处都催运军饷,这十万两军费又是否会被挪作他用?”
“到时我手中欠饷,这位大人可能给我补齐?”
“况且到了莱州,我必然要就地筹饷,就地筹粮。”
“到时是否先把粮饷转运京城,待兵部划拨之后,再转运回莱州?”
“路途中徒生的耗损又该怎么算?”
“其二,派人到新军任职。”
“既是新军,自然与卫所军不同,也与京营不同。”
“有关新军的筹建思路,我已单独向皇上做了呈奏。”
“那如何保证派来的人会认同我的建军思路?”
“又如何保证我下达的命令,他们不会阳奉阴违?”
“届时我既要招募训练新军,又要收复失地,还要与他们互相纠缠。”
“那我请问,我又如何快速施行陛下筹谋的方略?”
“有此两条,新军万难建成,失地我也无法收复。”
他又转向崇祯:“微臣才薄,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再次请辞,请陛下俯允。”
“这——”
双方说的都很有道理,崇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但他知道,莱州除了田敦异愿意去,没人愿意去。
于是赶忙说道:“田卿请起,今日朝堂本为议事,既为议事,自然都可畅所欲言,田卿不必挂心。”
“朕意已决,仍任命你为莱州总兵兼新军督办,新军之事,你可便宜行事。”
田敦异心想,都逼得老子下跪请辞了,你一番好话我就既往不咎,哪儿那么便宜?
我现在就就坡下驴了,那岂不坐实了我是拿辞官要挟皇上?
日后周延儒等人免不了要借题发挥。
他再次说道:“陛下,微臣深体国事艰难,朝廷缺兵缺饷,才劝说父兄,由我田家出饷出人,为国解忧。”
“却无奈被朝臣多番羞辱,横加猜忌,心中委屈,难以言说。”
“更有人在新军刚刚筹建之时,为谋求私利,企图染指新军。”
“满朝大臣,六部九卿,更无一人为臣辩说。”
“哀莫大于心死,为国办事,竟艰难如此,臣已心寒。”
“臣再次向陛下请辞,请免去臣的本兼各职,臣从此闭门读书,不问政事。”
“请陛下另择贤能前往莱州,万望陛下俯允。”
这番话说的那个委屈啊——
是啊,人家知道国事艰难,自己家出钱出人,为国办事。
你们这些饱学之士却抓着不放,左找茬,右挑刺。
任谁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朝中大臣呢,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在心里嘲笑他年少轻狂,冷眼旁观。
任凭田敦异一个人,被众多朝臣轮番诘难。
这就是朝廷对待国士的态度吗?
崇祯更显慌张,拿手指着殿中众臣。
“你们,还有你们,就没有一个人为田敦异说话的吗?”
陈新甲闻言,连忙出列。
“臣,兵部尚书陈新甲,愿再次保举田国舅出任莱州。”
朝堂上鸦雀无声,静可闻针,似乎只有陈新甲一人站在田敦异这边。
原本弹劾陈新甲的那些人,嘴角都肆无忌惮地露出讥笑,有的更是高高昂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