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记心

名为继信，唤他记心，继为辈分，信为守信或守心

按辈分，他是我大三十岁的哥，在村里的辈分不小，听娘说，记心家吵的凶，爹娘婆媳，记心娘要离婚，记心不记事，争着记心，记心掉地上，脑子痴了，耳听不着，不出二年春，爹结婚，一年一儿，生俩儿，娘结婚，生一儿，记心爹不要，娘不要，自此跟着爷奶。

是个美人，头小腿长，五官匀称，我记事起，记心舞一手拳法，出拳收拳，干脆利索，耳边有风。从街南舞到街北，小孩妇女避着，但我亲近的很。记心有辆摩托，冒着黑烟，放着二流曲，贴着站街头的群冲过去，群哄散，记心大笑。

群呛着、指着、骂咧着、附和着：“爹不生，娘不养，死逼二流货”，拉着各自小孩往家走。

不出几年，爷奶撒手，抬棺的人笑着嚷着，群笑着搭话，嗑着瓜子，好像死了个狗。第一次看记心哭的厉害，趴在棺材上，撒泼了，扇打自己，弄得满身土，我哭了，这世上只剩记心一人。

我愿意去记心家玩，把记心当小孩，野鸡，卜鸽，瘦溜黑狗，说嘴鹦鹉，满嘴渣的黄皮梨，生了锈的金鱼缸，泥鳅活的蹦精。

记心上了年纪，偷鸡摸狗的事抓得严，金盆洗手养了十来只羊，

“草嫩娘，给我出起，出起，拉屋来，嫩娘了个逼”

记心不怕冷，村后边河结了冰，骑着三轮摩托车出去噶草，草有两个车那么高，加油门进了河，回来一身冰碴子，胡子上也是，活像养滴白山羊，笑他他不恼，长日子不见他，说是起不来炕。

“带下羊了，吃不动，下羊了，卖钱？不卖”

一夜大雨，受惊，下了一窝羊，淹死了。

记心经常出溜，村头到村尾，拉上个监控，怕偷他羊，逢人就看监控“你看看，你看看，不认滴？不认滴，谁家大嫚？”

“小偷，不认滴，小偷，艾阳，你不在家”

村里大小事，记心门清，“打仗，打仗，艾阳，怎么滴，熊，艾阳”向东溜达着走了

人生过半，记心找了个媳妇，说是媳妇，一身红貂，大粗辫子，住家来了，记心的头皮第一次光亮，眼里有光

“艾阳，炒嘎啦，你不吃，艾阳，好吃，得我好，好”

记心媳妇翻新屋，这边厕所，这边电暖炕，那边平房，记心媳妇诌了图，记心信但是心疼

“艾阳，三万，三万，艾阳”

记心姑不同意，说是骗子来骗钱，叫了警察，撕破了脸，媳妇脸上挂不住，要走，记心死活抱着媳妇，打滚了，身上净是土。

媳妇还是走了

长日子不见，记心头发白了大半，再没见打拳，当着面就掉眼泪“艾阳，她管不着，管不着，我就带要，带要”

“对我好，好，炒嘎啦，艾阳，她管不着？”

“能好？能好”

“真坏，真坏，管不着，就带要”

黑里雾大，记心往街南走着，记心姑的方向，那一夜，记心还是没下去手，在此不见他。

我家门堂有尊佛，佛说：世上只记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