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没有温度的回忆
虽然李西北的父母都是农民，但从小也没让兄妹吃苦，可自从东南得了那场大病开始，仿佛他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那时的李西北还在读高中，妹妹突然开始头疼，一家人起初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导致，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可妹妹的头痛愈演愈烈，一直没有好转趋势，父母便带着她去县里的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很确定的说这有白血病表象，需要留院观察。
彼时的东南，体内白细胞已经高出常人十数倍，并且伴随着严重的牙龈出血。哪怕不是在刷牙时，也会大口大口地吐出带着血沫的口水，入眼触目惊心。
见此情形，父母顿时慌了，开始四处打听治病的偏方。
东南最终被留在了县医院接受治疗，初步的效果还是有的。
李西北以为妹妹只是生了场大病，那时候的他对白血病还没有那么多的恐惧。放学后，他会偷偷遛到医院，坐在妹妹的病床前陪着她聊天。
那时的东南好乖啊。
她靠在床头，臂弯处因为抽血青紫一片，愣是笑着说，哥哥你来了啊。
东南说，再过两个月就到柳树抽条的季节，她到时候要编好看的抹额。
李西北却笑话她的想法幼稚，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那些。
东南很聪明，学习成绩在班级里是最好的，哪怕在学校也是最优秀的那一批学生。
以前父母脸上的笑，大多来自兄妹俩被旁人夸赞的那一刻。可自从妹妹生病后，李西北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爸妈笑过了。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一个人生病，真的会影响到整个家庭。
后来东南出院了。
李西北开心的以为妹妹的病好了，只不过妹妹出院后，他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东南没有继续在学校上学，他们家因为离学校很远，故而李西北一直都是住宿生，只有在周末放假时，才能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待上两天，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
年少的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觉得生活应该是惬意的，是不急不躁的。
高中那会的李西北时常在想，等他工作以后，一定要留在大城市里。这样，他的孩子就可以不用辛苦地来回折腾。
终于等来一个周末，李西北感觉回家的面包车开得太慢了。
因为他的思绪早已经飘进自家院子里，可这慢吞吞的车子才跑了一半不到的距离。
他想妹妹，坐在车上的李西北迫不及待的想出现在妹妹面前，然后揉揉她的脑袋说，你老大回来了，还不赶紧请安。
孩童时的笑闹声犹在耳畔，他庆幸这辈子有妹妹的陪伴成长。
可是，当回到家看见躺在床上的东南时，李西北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紧抿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她太瘦了，才短短一个星期没见，妹妹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的脸色不再那么红润，笑容也没有从前那样明媚，只不过她的眼睛还是一如过去那般，乌黑透亮的眸子里，像是倒映着老家碧空如洗的蓝天。
母亲端着药碗进来，浓浓的中草药香味瞬间弥漫在不大的房间里，他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李西北看见东南冲母亲笑了，然后端起碗一口不剩地全部喝完。见妹妹这样配合，他心里想着，应该是可以治病的药吧？
可等母亲抹着眼角离开房间后，东南看向李西北眼睛却突然红了起来。她瘪着嘴巴哽咽着说，哥，那药好苦啊。
这次回家，让李西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父母的文化程度不高。从医院回来后，听别人说中药可以治病，再加上医院那昂贵医药费，远远不是他们这种家庭能够承担的。
砸锅卖铁能治好的病，他们肯定是不会放弃的，可村里人都在说，血癌是治不好的。
那时的父母犹豫了，继而向命运妥协了。
他们只盼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能救救东南，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一股莫大的惊慌充盈在李西北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生出种妹妹很快就要离开自己的错觉。
回到学校，他找到班主任，然后问出了藏在心底最深的疑惑。
班主任听见李西北的问题，陡然瞪大双眼，最后满脸惋惜地说，小县城是治不好这种病的。
李西北低着头，眼眸里光亮闪闪，他更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了。
又是一个周末，仅仅才过去两个星期，妹妹已经瘦得脱了形。
李西北去找父母哭闹，也正是这一次的谈话让他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继续留在家里了。
他偷偷从家里拿了钱，两千块钱对于那时候的李西北来说，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告诉妹妹，想带她去城里玩一圈。
东南胆小，脸上露出犹豫，可眼睛里却满是向往。
她说自己现在走不动路了，去城里害怕爸妈会担心。李西北说，他可以背着她去车站，坐车又不需要走路。
趁着父母外出做工的时间，十七岁的李西北将妹妹拐出了小村，兜兜转转一路，最后落在了金陵。
可是现实的遭遇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他惊恐地发现，被自己视作一笔巨款的的两千块钱，甚至不足以支付妹妹化疗一天的花销。
绝望像是黑夜里的巨兽，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兄妹心头，但值得庆幸的是，他遇到一位好心人。
李西北心里对他的感激是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他不擅长言辞，只能在心底盘算着以后要如何报答对方。
可直到十一年后的今天，李西北再也没遇见过他了。
他就像出现在自己灰暗生命里的一把火，留下颗希望的种子后，便彻底湮没在了这茫茫人海中。
在东南治疗阶段，李西北变得更加疯狂，他开始不眠不休的查阅资料，看相关的内科书籍。
他深刻的记得妹妹的每一个化验指标，每一项检查结果。
甚至到最后，他已经可以凭借自己了解到的东西，判断妹妹接下来的化疗要如何搭配药物。
他从没想过放弃，只要还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一直坚持。
那一刻，他多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名无所不知的医生，可以站出来好好治一治妹妹身上的怪病。
现在他做到了......
窗外的天变得愈发阴沉起来，风的温度更凉，一种大雨欲来的压迫感，悄悄爬上这座城市的天空，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李西北一直盯着窗外，直到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再次响起，才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到现实。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南杞”。
他习惯性地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你好，我是李西北。”
南杞没答他，沉默了一下后，说：
“西北，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可以找到你们医院的领导，应该可以帮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