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想与现实
医生办公室，李西北正坐在电脑前，准备着白天的工作。
之前神经紧绷的手术，使得他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全功率运转，此时高强度作业后的疲累感也如期而至。
体能还没恢复，身体虽然疲惫，可李西北的脑海中的兴奋却是那么真实。
大脑中的多巴胺不断分泌，像是被人狂推数只丙泊酚一般。手术成功带来的欢快和满足感，几乎让他兴奋到想要大声叫出来。
读书的八年，他除了舍友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做兼职维持日常开销，就是整日将自己泡在图书馆，操作室。
操作室里的模型被他穿烂好几个，图书馆的专业书也被他啃了大半。
他就像这座城市里最不起眼的那一盏孤灯，虽不起眼但每天都在努力地发光，发热。
终于，照亮了属于他自己的医学之路。
这一刻的他是满足的，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是有价值的。
手术结束后，男孩已转入重症监护，尽管病人如今不属于李西北负责，但出于对患者的责任，他依然表现的非常重视，在认真按照流程书写着手术记录。
儿童用药与成人区别很大，临床上有许多种药物是不能直接用于未成年人的。
譬如喹诺酮类药物，如果用于儿童就可能会影响孩子的骨骼发育，导致发育迟缓；而氨基糖苷类抗生素，有耳毒性六岁及以下儿童禁用......
联想到这些注意事项，于是李西北在文档上继续写着：
患者的腹腔感染严重，在抗菌药物选择方面首先予以头孢哌酮钠舒巴坦钠，如果后期感染压不下去，再换用美罗培南等更高级抗生素。
输液方面，综合男孩身体各方面因素计算，体液量应控制在2000ml以内，不可补充太多。
......
“李医生，今天是不是很早。”
魏倩将饭盒放在办公桌，脸上表情有些开心，“刚才路过急诊科，听见别人在讨论你早晨的手术。怎么？难不成昨晚又被刑主任抓壮丁了？”
她抿着嘴唇轻轻笑。不得不说，魏倩是个很贴心的女人，同样也很擅长与人沟通交流。
与她一起搭档，李西北从没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苦恼过，她总是配合的很好。
“急诊人手不足要支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西北说，“其实真不用麻烦，总这么给我带饭。”
“小事。”魏倩朝他比了个手势。
眼下已到交接班时间，她来不及多说话便离开了办公室。
......
“听说你今天做一台风险很大的手术？”孙正甫给他打电话，“臭小子，这一次就算了，下次千万别这么冒失，刑主任说话你得听。”
孙正甫今日轮休，清早接到邢维民电话，硬是憋到上班的时间点才来电询问。
李西北老实地说：老师，当时情况太急，根本没时间请会诊。
“胡闹！那也不是胸外科的事。”孙正甫说，“不出事的话，医院同事都是好朋友。真要是出现医疗纠纷，你看谁还管你？昨天怎么又是你值班了？”
“昨晚在超市遇到一起突发病症，是我送的急诊。”
孙正甫干笑一声：“知道吗，你的表现很好，几乎所有传到我耳边的话都是正面的，但这是建立在不出问题的前提下；万一真出事，你在别人口中可就不是医术精湛了，那就是害人性命，能听明白吗？”
“我这是做错了吗？”李西北喃喃问了句。
他心中那点喜悦瞬间烟消云散，眼睛好似被一层迷雾遮住，看这个世界愈发变得模糊。
他害怕被人否定，即使他知道这样做是对的，因为那几乎是他出于本能的反应。
“不，西北！你没有错。”孙正甫很中肯地说道：
“你以良知做事，站在医生的角度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病人们会因为你的举动感谢你，你的案例也会被人称赞。但是别人称赞你的同时，也不一定是在肯定你，同样他们也会嫉妒你，痛恨你，甚至在背后言语重伤你。”
孙正甫很懂人性，但李西北觉得他并不懂自己。
李西北要的不是别人肯定，比起那些被人肯定的称赞，他更想要的是发薪资那天收到更高的薪水。
当然，这份薪水的前提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坚持着说：“我认为治病和做人是两码事，他们不会相互去影响。”
孙正甫说：“你把自己关在小世界里，不睁开眼睛看看外面，你又怎么知道别人的想法。西北，生活不止有工作，还有许多更有趣的事情，你可以试着去发现，去参与，会很有趣。”
他说这话时，感觉自己又成了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孜孜不倦地告诉学生做人的道理。
孙正甫叹息一声，结束了这次通话。
李西北细细咀嚼着刚才的对话，似乎想将这些信息揣摩地更深更彻底。
想着想着，他的外表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心深处早已波涛汹涌，甚至绽出了朵朵烟花，是绚丽多彩的颜色。
脑海中突兀地蹦出清晨的画面。
可讽刺的是，就在不久前自己还惶惶不安地揣测着对方，但仅仅一次无心的碰面，又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他抬起头，发现魏倩不知何时回到办公室，正面色古怪地盯着自己：“李医生，你在笑什么？”
“我没有啊，我笑了么？”
“你笑了，你自己拿手机看，现在还在笑。”
李西北皱了下眉，翻出手机调整好摄像头，然后正对着自己。
他笑了。屏幕里的人嘴角抿出条弧线，一抹温婉的光华在脸上悄然展开，眉梢眼睑间无不充斥着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李西北愣愣看了半晌。
思绪不由回到多年前，南杞穿着鹅黄色连衣裙在街边恍惚慢行，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台阶。
李西北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小心”。
也许是听见提醒，对方抬头看了眼自己，清浅的眉眼露出淡淡笑意，只那么一瞬便能将他融化。
可是在金陵这座城市，不管你是踌躇满志的男人，还是风姿绰约的女子；不管你是背井离乡还是土生土长；不管你是春风得意还是彷徨焦虑，每个人都在努力追寻梦想，不断选择不断放弃，然后默默接受，承受来自现实的压力。
最终再感慨一句成功的不易或者悲叹失败的天意。
但无论如何，他们永远都逃不开亲情、友情还有爱情的羁绊。
逃不掉吗......李西北心里默默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