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在隔草有耳
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开来。
周围的戎人首领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纷纷从代娄身边散开，唯恐避之不及。
留下代娄独自一人面对着周人千夫长的锋芒，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连退了两步。
“你要干什么，我没有得罪过你们周人吧。”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努力想要保持镇定，但实在掩饰不住。
这时候，禺兀终于开口了。他轻声说道：“要不先让代娄护送族人前往鸣泽，安顿好一切后再去桑树岗。”
听到禺兀的话，代娄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他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关键时刻，还是同族人愿意拉他一把，他仿佛找到了一个逃脱的借口，心中的恐惧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其他戎人首领们也不傻，立即七嘴八舌地开始反对禺兀的提议，主要是他们担心禺兀去了鸣泽后一直滞留在那里，然后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来了。
周人千夫长见状，便收起手中的青铜剑，沉声宣布：“那就这么定了，我跟随代娄一同前往鸣泽，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返回。”
有了周人的陪同，戎人首领们对代娄的疑虑也稍微减轻了一些，毕竟他们相信，有周人千夫长在场，代娄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于是，他们便不再反对了。
只有代娄在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但当他看了一眼周人手中那锋利的青铜剑后，便又乖乖地闭上了嘴。
于是，就在聚落的出口处，周人与代娄跟其他首领分别，带领本来就聚集在这里的族人开始踏上前往鸣泽的行程。
夕阳入山，飞鸟投林。
战车仿佛是一头觉醒的野兽，正沿着来时的痕迹和车辙在茂密的林间穿梭。
弓舟身体贴着车舆，手握铜策感受着战车在崎岖不平的林间小路上跳跃的震感。
每一次的颠簸都像是心跳的加速，每一次的转弯都像是与命运的较量。车速越来越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后飞逝，只留下风声和战车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车舆的另一侧，小邦伯易峟呆若木鸡，他默默无言地坐着，神态如同静止的木主牌一般，毫无生气。
弓舟已经将他之前潜伏在戎人聚落附近的芦苇丛中观察到的种种情景，一五一十地描述给他听。
由于弓舟的叙述中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庞大了，易峟的思绪显得有些跟不上，感到头脑有些发胀。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向弓舟问道：“戎人们会不会顺着我们战车留下的车辙追上来呢？”
弓舟一边专心地驾着车，一边抽空回答道：“邦伯请放心，我们战车之前停留的地方距离戎人寨子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戎人们应该知道附近有猛虎出没，他们自然不敢轻易深入到这树林之中。”
说实话，尽管易峟曾经经历过郊野之战，但对于自己的敌人，他始终只是有一个比较模糊的印象。
如今经过弓舟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仇家竟然如此之多。
因此，他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对周围的每一丝动静都格外敏感。
看来上次的郊野作战确实得罪了戎人们，对方竟然制定了如此详尽的作战计划，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誓要与他决一死战。这让易峟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过好在，隔草有耳，这些计划和准备如今都被他知道了。
本来是一次普通的狩猎活动，居然能带来这么意外的收获，简直让人料想不到。
当然，这其中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消息，莫过于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周人打了很久的交道了。
传说中的翦商行动，原本以为只是遥远的历史信息碎片，却不曾想，它竟然如此迅速地降临到了我这个偏居北土的小邦首领身上。
周人竟然联合了如此众多的戎人势力来对付我，这份重视，简有些受宠若惊啊。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确是太看得起我易峟这个小菜鸟了。
以前茫然无知的时候，也曾有过到西土投靠周人的念头，但每每想到自己在郊野战场上被周武王的小弟偷袭，险些丧命的情景，那种冲动便逐渐消散了。
如今的商末局势依旧混乱动荡，尚未明朗。若是我贸然选择投靠周人，万一被大邑商的商王得知，恐怕会落得个反面典型的下场，那可就真是糟糕了。
更何况，若是投机不成，反而激怒了纣王，导致我的族邑先被血洗一遍，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因此，自己必须谨慎行事，深思熟虑，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邦伯，我注意到周人手中所拿的剑，与司门丑之前在城门处展示的那把剑，几乎一模一样。”弓舟显然对兵器颇有研究，他在这方面的细心和敏锐，让易峟有点自愧不如。
若换作自己，恐怕难以察觉这般微妙的细节。“你能肯定吗？”易峟追问道。
“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弓舟坚定地回答道，“而且，在此之前，我还特地询问过司工棣。他告诉我，相比于商人，周人在战场上用剑的人更多。”
回想起以往司寇的提醒，他曾怀疑昜国内有人与外界勾结，当时只是心下警惕。然而，如今有了弓舟的这一发现，那些曾经的疑虑和猜测，似乎都得到了证实。
看来，投机的想法并非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心中。在这昜国内，还有不少人早已暗中在一侧下注，企图在这场风云变幻的局势中谋求一己私利。
“等会儿见到了族人，不要把刚才看到、听到的事情说出去。”
“我懂的，不该说的事情，我一句话也不会泄露出去的。”弓舟也知道事关重大，严肃点头道。
易峟知道弓舟兄弟两人值得信任，不过他不得不提醒这一句。
在明知昜国内有内鬼的情况下，如此重大的情报当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不要考验人性，人性经不起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