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葡萄藤祝福下的婚礼
“女士们,先生们!受到仙灵祖母庇佑的兄弟们,同胞们!”
一个白袍的身影站在高高的石头上,伸出一只手,握着根粗壮修长的橡木杖,高高举起。他的嗓音继而顺风传递,变得很响亮,隔着大老远都能听清。
这名身披白袍的老人无疑是位巫师,他的身上挂满了彩色串珠、小动物的骨头以及其他琐碎的东西,腰间围着一条编织着凯尔特特有纹样的羊毛腰带,里面的衬衣是灰色的,只及膝盖。
除了那身不同寻常的白袍外,他的穿着打扮和一般的中世纪人没什么不同。
在他所站的巨石上雕刻着有三重螺旋纹的凯尔特符号,石头正前方恰是一口简陋的水井,由歪歪扭扭的碎石堆砌而成,旁边还倾倒着一只不知谁家的木桶,以及一截废弃的绳索。
“今天是个连仙灵也要赞同的好日子!”
一声发自骨笛的啸响,不知是谁吹的。
围绕着站在这口水井周围的人群激动起来,人头攒动着,窃窃私语不断,间或还有应和着的口哨声。
来到这里的传统巫师约有二三十人,足足两个大家族,跨越三代人——
数量稀少受到尊敬的老人,大半头发掉光,瘪嘴没牙,埋藏在细缝里的眼珠闪着精明的光,仅有五人。
发色金黄或火红的青壮年,则男女巫师皆有,他们都穿上自己最光鲜得体的服装,佩戴手镯或珠宝,外罩一件便于遮挡风尘雨水的旅行斗篷,腰间别着短小的魔杖,约有十八人,年纪不等。
不懂事的孩子们则嬉闹欢笑着,在人群中间或跑或跳,以在自己的父母眼皮底下炫耀各自的魔力为荣耀。有刚能站稳的萝卜头,也有稍微成熟一点开始做巫师学徒的男女少年,他们负责看管这些调皮的小家伙。
但看上去来自年纪稍大孩子的威慑压根不起作用,偶尔不受控制的魔力暴动,总会在巫师的人群中造成一些小小的意外。
比如,某个精心打扮的女巫忽然发现自己长出了一个猪鼻子,又或者,某个衣着体面的男巫突然漂浮起来,扑腾在半空中发出怪异的鹅叫。过段时间,总有人发现自己的魔杖随时都处在被顺手牵羊的危险当中。
很快,父母训斥孩子的恼怒声和哭声便夹杂在一处,人群聚集经常会出现的混乱情况,总算安定下来。
“布丽吉德(Brigid)!阿希尔(Ailill)!”
“我所认识最杰出的一对男女巫师,将要结成连理!”
石头上的白袍巫师正式宣布道,在他脚下破土而出两根葡萄藤,飞快地把站在人群前面的一男一女两位巫师手腕缠住,牵引着他们走上前来,站得离水井和刻着标记的石头更近一些。
“多么令人感伤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迁来萨格塞尔也有十多年了,真是难得的好时光……”
站在名叫布丽吉德金发女巫身后的一名老妇人擦拭着满是皱纹眼角,抽噎两声。
在她身旁一位身形健壮的男巫,还在和被某个小孩子偷偷放到他斗篷里的护树罗锅(Bowtuckle)搏斗。
他好不容易腾出手来,用魔杖施了个昏迷咒,这才为自己那双还好好待在原位的眼珠子松了一大口气。
幼年的护树罗锅还算好对付,他只庆幸阿希尔家的那个小外甥还没来得及偷学和掌握诱捕成年护树罗锅的魔法,而是只懂得用土鳖(Woodlice)当作诱饵。
“布丽吉德的血统可不平凡,阿希尔那个天资平平的家伙算是占大便宜了!”
他嘟囔着,虽然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但还是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但愿那个胆小的家伙能撑起来,好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吧……仙灵庇佑!”
“毕竟祖上就是德鲁伊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曾听说过那位祖母施展的奇迹,那时她的家族还没搬迁到这里,甚至萨格塞尔村都还只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那些都是你和我想象不到的魔法!”
老妇人感慨。
“远古的黄金时代,那些伟大的智者和贤人们能够轻易唤动天气,复活死者,变出宴席。他们解读星象,做出预言,把魔法的智慧编织成咒语和诗歌,代代相传。”
“甚至就连处在战争中的国王们都要买德鲁伊一个面子,按照公平的契约魔法主持,达成和平的停战协议。”
“布丽吉德的祖母,应该是不列颠南方的最后一位德鲁伊吧……百年前,是她带领我们在流亡中找到了仙境,有了仙灵的镇守和祝福,寻常普通人将不会打扰我们的生活。如此隐居,虽然孤独了些,但总比到处遭人白眼和驱逐要好些。”
“我听说那些修士,把那些妖精的作乱归咎于我们,这实在是不像话……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里风气有没有好些,村子里有段时间没有来这里进货的草药商人了。”
“布丽吉德的哥哥,那个修习教会魔法的家伙,不是前阵子去温彻斯特替他妹妹求护身符了吗?看他回来怎么说吧……”
“我听伦敦堡那边来的巫师说,最近教会督察得可紧!就连一般普通人最需要的草药生意,都受到影响。伦敦堡做护身符买卖的人,基本全都跑去乡下了,大城市里如今风声鹤唳。听说是维京的那帮蛮子到处袭击导致的……”
男巫抱怨道:“帮他们清理地精,驱除狐媚子这些好事就不记得,统统把维京那边犯下的事情算到我们头上……”
“总有一天这些不长记性的家伙们,会求着我们帮忙识别小矮妖的诡计,对付巨怪什么的。”
“任何一个村庄离了巫师,要怎么活?单靠教会里那帮只懂得读经的家伙吗?唉!”他重重叹息。
“时代早就不同了,布莱恩(Brian)!”
一只戴着银戒的手,忽然搭在男巫的肩头。顺着满是金银手镯和臂环的胳膊向上看去,留着一头金色及肩长发的男人唏嘘道。
他的另一只手抱着搁在地上的爱尔兰竖琴,那三角形的琴架很大,颇为沉重,但高度只到他腰间。
琴弦是罕见而贵重的铁丝铸造的,再看那淡黄色柳木打造的琴身,一看就价值不菲。
“凯尔布雷(Cairbre)?你从巡游演出回来了?”被称作布莱恩的男巫惊喜道。
“怎么样,温彻斯特那边的贵人有没有被你魔法般的琴声打动?你别不是在半路上又把辛苦挣来的积蓄全都挥霍在了劣质酒水上吧?”
“这回我可打定主意不让你睡我家里,上次你耍酒疯把我家的猪全都变成耗子这档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别提了,你这个一辈子只愿意窝在乡下当猪倌的、没出息的家伙……”吟游诗人凯尔布雷挥挥手,下意识压着韵脚回答。
“这年头连‘魔法师(Warlock)’的名头都不管用了,路上我要是敢称自己是‘巫师(Wizard)’,言辞一旦提及‘魔法’什么的,多半会被主人家和旅店驱逐……”
“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威信已经深入人心了,但凡去过教堂,接受过教会祝福的,都把我们这类人视为‘魔鬼’,唯恐避之不及。”
“可他们需要我们啊!”
布莱恩失声。他绝不会想到十多年前自己跟随祖母迁来这里后,外面世界的情况会变得更糟。
“万事万物都在伟大的轮回中……这不是上届贤人会议(Wizengamot)的首席魔法师做出的预言吗?我以为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说,坎特伯雷那边也会逐渐放宽条件,因为那什么福音书有关‘末日’的预言吗?”
凯尔布雷抓了抓自己纠缠一团的乱发,能唱出长长篇幅歌谣的一张巧嘴,难得地说不出话来。
“嗨,我只是个懂一点音乐的吟游诗人(Filí),托关系才混了个魔法师的头衔。”
“实际上你要问我,我哪懂这些啊……婚礼就要开始,我得上场了!一会儿盛宴上喝酒再聊!”
他见主持婚礼的白袍巫师,正在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身影,干脆搬起竖琴,推开沉浸在喜悦和彼此祝福中的人群……
像是没看见男孩一样,撞开了他的胳膊,径直走到水井前面那对新人所在的空地。
“他看不见我?”
人群中,刚刚聆听完这样一番对话的米尔丁摸了摸手臂。皮肤上传来的真实触感,让他不敢相信这单纯只是一段记忆。
这完全解释不通,假如只是记忆的话,那这些巫师应该能够直接穿过他,就像他只是个幽灵。
但既然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话,那为什么这里人们却都无法看见他和艾琳?
“飞起来吧,我们在这里……并没有重量。”金发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道。
“婚礼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