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微笑的画
记忆停留在那一瞬间,突然就结束了。
在故意抹上油污与泥垢的稚嫩的小脸上,前一秒还成是坚毅与果敢,后一步,只剩下魔鬼的微笑。她颤颤巍巍的,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动了扳机,让自己的弟弟先走一步。在他的胸口和脑袋上分别开了一枪,然后对着自己的嘴巴开了最后一枪。
当两位争吵着的年轻的护士反应过来时,已经结束了。两个年轻的脆弱的生命失去了气息,停顿在这一刻。时间好像过去了许久,可能才弹指之间,可能一个钟,也可能一天或者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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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眼眸是吐不尽的蓝色,肮脏的身躯与褴褛的遮盖,还有远处烟尘中的光芒与轰雷。她背上的破布裹着一个东西,一件她十分珍视的东西。她站在废墟中翻找着,眼睛却常常是斜视着,耳朵也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警惕着四周。找遍了所有,这片区域所有的废土,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此刻有些沮丧。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块破碎的裸露钢筋的水泥板下,轻轻的从怀里吊着的破布中取出包裹的东西——那是几块饼干和半瓶水。她再次仔细的观察了四周,才一点点将半块饼干掰成碎末,之后慢慢地解开背上的包裹的束带,一层又一层散开包裹的束缚。里面是洁白的棉布,裹着一个几个月大小的婴儿。他眼睛同她一样,是深蓝的光辉,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她笑了一秒,然后小心的将碎末混着水喂他。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会有希望。四周都很安静,除了远方咆哮的山火,隐隐约约地传来。她快速地帮他裹好,再次束好在自己背上,出发去下一个地点。她已经饿了两天了,夜里也不敢睡得太深沉,害怕不能再次睁开双眼。周围已经被很多人光顾了不知多少次了,已经没有东西了。今天她得冒险去远一点的地方搜寻,要不然,仍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石块与水泥,至少,得找到一点能喝的水。她不能将自己的弟弟暴露在人前,那样她会永远的失去他,因为有的人已经饿得不正常了,她是带着自己的弟弟从那群人中逃出来的。
忽然,她听见汽车的声音,吓得她急忙蹑手蹑脚地躲到碎裂的水泥块堆砌的洞中。透过黑暗中的缝隙,偷偷瞄着远处的人,发现不是聚集地的装扮,她才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放下戒心。直到她看到了那个标志,那顶蓝色的贝雷帽,她呼喊着跑了出来,她想活下去,还有他不能继续吃饼干。即使得不到更多的救助,但一点食物和水应该是能分到的。
虽然听不懂女孩在喊什么,但士兵还是大声的警告不要随意靠近,等他们观察四周的安全后才派两个人搜查女孩是否携带危险品,并且远处的枪口扔对着三人。二人看着骨瘦如柴的披着布条的女孩并没有放下戒心,而是尝试语言沟通和通过手势让她将背上的包裹放下让他们检查。
女孩缓缓的将他放在地上,跪了下来。其中一位士兵手势示意同伴查看一下裹着的是什么东西。他蹲下,收好枪,双手慢慢剥开,神情有些紧张,额角甚至出现了汗水。直到最后他看见了什么,惊呢,层层破布下裹着的居然只是一个可爱的面带微笑的婴儿。他明白了,立刻招呼同伴抱上婴儿,自己则一把夺过跪着的女孩,将她背上,赶紧离开。
女孩此时有些木楞,不过应该是得救了吧。两人将两个孩子带回车里,继续出发了。他们这次出来不是分发物资的,而是护送重要人物离去,所以只能先将孩子放车上了。同伴翻找出来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接过面包细嚼慢咽的吃着,忘记了什么突然间记起来,说了一声谢谢,还用手比划着,指了指她的弟弟。同行的都笑了,虽然他们语言不通,但是帮助他人有时真的会得到纯净。车上没有她弟弟吃的东西,得等他们到救助站了,他示意小女孩不要担心。
安静的度过颠簸的路途,没有人会去欣赏那些残垣断壁,败土弹坑,除了始作俑者。
这或许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舒服的时候,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在她吃了几口面包就困过去了,直到现在到了救助站被叫醒。
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也没问她的名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与自然。
“名字?”
“捷卡列娜·伊琳·黛西……”
“今年几岁了?”
“四岁……”
“你一个人吗?”
“我有一个弟弟,请帮帮他!”
“不用担心,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听了,眼神缓缓坠落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护士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以为是小女孩累了。替她检查完伤口,并没有什么,只是轻微的擦伤,所以进行简单的消毒后,就没有叫医生。她留下一份干净的食物和水就离开了,去看看她的弟弟。
“他怎么样了?”
“肺部感染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挺下去……”
“挺乖的一个孩子,可惜了。我说怎么不哭不闹呢!”
“喂点吃的吧,看能不能转去别的医院,哎!”
她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旁帘后偷听的小女孩。
角落的恶魔与天使正争吵不休,谁知小主人的心思?眼里的白光莹络黯淡些许,趴在墙上的小手若无力般垂下,最终她静悄悄地走了。
“砰……砰——砰!”
除了大白的墙上残留着些许炽热鲜血,那一刻安静了一个世纪的钟声。
两个都离开了,剩下的人是惊恐是麻木是哈哈大笑,沉默是最好的语言。
当她俩和其他人一起赶到时,是震惊与悲痛的。安抚好剩下的,然后迅速将两具尸体就地掩埋了,埋得深一点,深一点。
其中一位护士回到了休息区,久久不能平静的心,迫使她将一张白纸取出,拿出一枝笔画了起来。画上,那是第一眼看见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天使,即使邋遢而且气味糟糕透了。一个微笑的勇敢的孩子希冀的望着,而死死的抓着他的那只手。
虽然自己也会被称作天使,但她还是决定做点什么。她找到自己的姐妹,告诉她,自己要去前线了。最后她俩一起去了。
没有人再见过她们,除了那张看起来急切完成的素画。
微笑的天使带着一个可爱的婴儿——风吹起了画,闪烁点点星尘,最后在风中寸寸消散了。
荒漠中的神庙闪烁着旧日的荣光,是谁守护着它,它又守护着谁?风沙掩过血与刀光,苍穹深蓝无恙,烈日万丈红尘,剑芒与六芒在碰撞与消弭。
——
柳叶飞,柳叶飘,柳叶刀,裁出那新玉妆,若草缃色苏芳尽,苍灵毕节旧联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