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父母找来兮
一时间，哭声四起。
黄石镇的镇民们脸色骤变，他们意识到府军这次是动了真格。先斩镇长全家，若得不到神仙药，整个镇子恐将难逃一劫。
程夫子愤怒地喝道：“你们胆敢滥杀无辜，就不怕天理难容吗？”
黄安石冷笑道：“天理？在这个世道，拳头才是硬道理！你们黄石镇因疫被封，全镇人都死了，王法又能奈我何？至于天道，呵，如果真有天道，怎会让这么大的疫病肆虐，而且专挑我们黄石镇？”
众人被他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程夫子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女童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天道自在人心，神仙与我有缘！”
“什么人？”黄安石喝道。
众人纷纷散开，露出了站在外围的香毛仔。
她眼神坚定，一步步走向黄安石。
“不过是个小丫头，乱说什么？”黄安石斜眼看她，这是一个身穿学堂衣裳的女童，个子不高，皮肤黝黑。
香毛仔毫不畏惧，她直视着黄安石的眼睛，声音坚定地说：“你错了。神仙药并非只是治病之物，它更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守护。如果你们一味地滥杀无辜，只顾自己的利益，那么最终也只会自食其果。”
黄安石被她的话激怒了，但他没有立刻发作。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女童，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怯弱。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坚定和勇气。
“哼，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他冷笑一声，“我们走。”
香毛仔卸下肩上的担子，站在离黄安石五十多步的地方，“我没有说谎。神仙的机缘就是给我的，跟你们府城无关。”
黄安石嗤笑道：“你知道什么？那是我们府城童府台亲自燃红票请来的。”
香毛仔轻轻松松拎起坛子的一边，“不是！”
黄安石被这小丫头气笑了，“这么说，是府台大人说谎了，还是我说谎了？”
“我不知道府台大人是否燃了红票。但我遇到的仙人，赐我们仙药，肯定不是府台大人求来的。”香毛仔说，“因为仙人亲口告诉我，让我拿药回去救的是——黄！石！镇！人！”
“你遇到仙人？”黄安石皱眉。
香毛仔说：“是！我遇到了。但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黄安石来了兴趣，“什么事？”
“第一件事，仙人给了我两样东西。第一个是入水即化的药丸，叫做清心丸；第二个是符箓，叫做净化符。大概有两指宽，三寸长。仙人让我把它埋在黄石镇最繁华的大街中央，这样可以保黄石镇十年不受邪物侵扰！”香毛仔解释道。
她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关于神仙水的由来，镇长为了给香毛仔扬名，并未隐瞒她的功绩，所以镇民们大多都知道。但关于净化符，连镇长都不清楚，其他人更是闻所未闻。此时听香毛仔提及，无不感到震惊。
黄安石大声追问：“那净化符呢！”
香毛仔说：“我埋在进镇的大路中间了！那符只要轻轻展开，就能立在土地上，然后迅速往地里钻。后来我在那里挖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它。”
黄安石气得直拍大腿，心想这丫头真是无知，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呢？这破镇子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来人！赶紧押着这小丫头去埋符的地方搜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净化符。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搜出来！”黄安石下令道。
身后的军汉轰然应诺。
“等一等，我还有第三条没说。”香毛仔尖声喊道。
众人议论纷纷，渐渐安静下来，都想听听第三条是什么。
“你说！”黄安石不耐烦地喝道。
“第三件事，就是仙人说与我有缘。你可知道，这位给我仙药和符箓的仙人是谁吗？”
“是谁？”
“是昆仑的仙人，昆仑的明鋆仙人！”香毛仔大声说道。
黄石镇的镇民都知道昆仑乃万仙之宗的说法，更别提黄安石了。他涨红了脸，怒喝道：“你撒谎！”
香毛仔说：“我没撒谎。就在镇外的东坡林地，我遇到了明鋆仙人。他轻轻拍着我的头顶说与我有缘，还送了这些东西给我。他告诉我，三个月后等他查明了这次的异变就会回来看看我。”
黄安石嗤笑道：“仙人还会回来看你？”
香毛仔最后一句是编的，前面的却是真的。于是她口齿伶俐地把那一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的记忆力极好，从穿过孙富户的停灵院子开始、到爬树墙遇到的两个府兵的聊天、再到杀噬人鼠、明鋆仙人问她为何不逃，并赞她有三分昆仑的脾气……说得曲折离奇，口齿清晰情节紧凑，一时间连众人的语气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众人一时听呆了。黄安石此时已有三分相信，不过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立刻回头看他身后的军汉。
从他身后的一众军汉中走出两个人来，躬身回话：“禀把总，如这丫头所说，那夜晚上在镇外林地巡逻的应该是我兄弟二人。别的小的不敢说，但就我们二人当日所聊的内容，却是分毫不差的！”
黄安石哼了一声，“蠢材，让人从头顶爬出去都不知道。等回去再打尔等军棍十仗，如今先暂且记下！”
两个军汉应喏退下。
此时黄安石对香毛仔所说的内容已经信了七成。但是他很纠结，如果真如这个丫头所说，那么黄石镇的仙药跟府君大人没什么关系。可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府君大人的独生爱子还在等着仙药救命，无论这黄石镇的仙药跟府君有没有关系，他今天一定要拿到手，不然等着他的恐怕不仅仅是牢狱之灾。
在这个关键时刻，香毛仔又开口了：“你想一手遮天可没那么容易。这些天商人们都走了，樵夫和猎户们也都进进出出，你只要留下一点线索，就逃不过仙人的法眼。到时候你该如何向仙人解释？”这正是黄安石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他倒不是怕仙人如何，而是担心这种消息一旦传出去，高坐云端的府尊大人可以安然无恙，而他这个小小的把总却要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这个小女童又说道：“这里只剩下最后的仙药了，只有这么多。你要发誓不伤害黄石镇的任何人，我就给你。否则，我宁可打翻它！”
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黄安石心中大喜，他早就注意到这女童斜挎着一个大酒坛子，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曾放松过，猜想里面一定有东西。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仙药！
坛子虽不大，但装个二三十碗酒总没问题，至少能救下府尊公子的性命！
于是黄安石连忙答应：“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本来就跟黄石镇无冤无仇，这是府尊大人逼我来的，我不得不来。只要你把仙药给我，我自然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香毛仔却不信他，坚持道：“你发个誓！”
黄安石知道这个世界上仙人存在，他们对誓言非常看重，一旦违背誓言会对修行造成极大影响；而普通人也会因为仙人的存在而不敢轻易违背誓言，唯恐遭受现世报应。
于是黄安石举起手说：“我黄安石发誓，如果这个叫香毛仔的女孩将坛子和仙药给我，我就立刻带兵离开，绝不再伤害黄石镇的任何人。如有违背誓言，就让我肠穿肚烂、死于刀兵之下！”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誓言。
听到这样的誓言，香毛仔才放心地将坛子稳稳地放在地上，然后退到一旁。黄安石迅速跑到坛子旁边，打开软木塞子往里看。他发现里面差不多装满了神仙药。他对这个数量很满意。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又凑过去闻了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你确定这是神仙药，不是一坛子井水来骗我？”黄安石疑惑地问道。
香毛仔坚定地说：“这神仙药和我们之前喝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真品，就让我肠穿肚烂、死于刀兵之下！”
香毛仔这样说，让黄安石心中的疑惑消散了不少。
这时，程夫子开口道：“那神仙药，我也曾品尝过。它无色无味，入口甘甜，却能药到病除。”
黄安石虽然对程夫子的迂腐有些不屑，但他深知对方从不说谎。此时他急于回去复命，便急匆匆地带领府兵们离开。他亲自捧着那个坛子，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闪失。
他并非没想到要把香毛仔也带回去，但这个小女孩既难缠又与仙人有关，而且还是黄石镇的大恩人。强行带走她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于是他决定先回去救人要紧。
黄安石领着众兵卒策马疾驰，如同他初来时那般。
黄石镇的人们看到黄安石果然信守承诺，带人撤离，都松了一口气。
镇长拉着香毛仔的手，含泪道：“好孩子，上次你救了全镇的人，这次你又救了我们一家。以后，你就是我们黄石镇的亲生女儿！”
香毛仔本没想过要得到这样的感激，此刻被镇长如此感激，她害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摆手道：“您别这样……”
“你为何还剩下一罐仙药？”程夫子突然插话，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哎，老程，你这又何必呢？”镇长试图缓和气氛。
但程夫子坚持要香毛仔给出答案。
香毛仔想了想，坦诚道：“我家很穷。如果我带回家的野果或猎物全部分给家里，我后娘就会全给弟弟吃。但如果我只带一半回家，等我爹回来，我们全家都能吃到一些。”
“仙药是救命的珍贵之物，我担心有人私藏不与镇民分享，导致许多人无辜受害。这与仙人帮助所有人的初衷并不相符。因此，我留下了一小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不够或者被私藏起来，这里还有一些存货可以分发给镇民。”
程夫子紧紧盯着香毛仔，她眼神坦荡，清澈透明，仿佛能倒映出天光水色。
程夫子的面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道：“你，很好。”然后他甩袖离去。
“哎，这老程，真是的！”镇长无奈地摇头。
“丫头啊，你今后就住在镇长伯伯家如何？”镇长柔声问道。
香毛仔略作思考后，答道：“谢谢伯伯的美意，但不必了。听说您家中损失很大，您还是先回去收拾吧。我在四鲜楼住得很好，本来我只是个打杂的小伙计，陈掌柜待我极好。”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在四鲜楼，她有手有脚还能干活，去了镇长家，她能做什么呢？
镇长见她如此坚持，便不再勉强，“那行，你先在四鲜楼住着，等到镇长伯伯家收拾好了，再接你过来玩。”
围观的众人见事情得到解决，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陆续散去，回到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而另一部分人则仍然聚在一起，低声地窃窃私语，聊着关于仙人和净化符的八卦。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缓缓沿着大路走了进来。他们面色憔悴，身形瘦弱，衣衫破烂不堪，看起来像是一群逃难的叫花子。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众人看到这群人，心中不禁生出疑惑。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男童突然高声哭叫着：“爹！娘！”然后飞快地往人群中跑来。
香毛仔听到这声音，轻“啊”了一声，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男童的身影。很快，她看到了人群中最外侧的两个身影。他们相互搀扶着，艰难地往里走。这不正是辛崀和后娘吗？！
香毛仔心中一惊，她立刻大叫一声：“爹爹！”然后飞快地冲向他们。她跑得飞快，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她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她只想立刻冲到他们身边，抱住他们，安慰他们。